《伪历史413 十六日》叶莫问

1、第一日

　　雍和宫以前是雍正的亲王府，后来被他那个不孝儿子改成了喇叭庙，在后来那一带变成了旅游胜地，连带着不远的那条簋街也成了出了名的地方——簋街原来叫做鬼街，本来是全是棺材铺的地方，便得了这个名字，可是后来不知道为啥邪门了，这条街上的饭店，也只有饭店生意特别的好，尤其是晚上灯火通明，老百姓觉得鬼街听着不吉利，便改作了簋街，成了京城出名的美食街。便在这簋街南边不远的地方，有条小胡同，叫做海运仓胡同，至于为什么叫个名字已经不可考了，海运仓胡同的尾端有间奇怪的小店，别家的大门都是用红漆涂了求生意红火，只有这家店根本懒得涂漆，只两扇光溜溜的门板，甚至连招牌也没有，只在门上用淋漓墨汁写着清古董三个大字——这家店就叫做清古董。[注1]
　　这天是个大好的晴天，北京的夏天素来热的让人恨不得学那趴在地上的哈巴狗儿将舌头伸出来，似乎这样便能凉快一点。这日头的毒辣可是对人一视同仁，不管你是住在皇城根下的老北京，或者是□□的达官贵人，该晒都一样要被晒个半死。阳光照在清古董的门板上，显得那三个董体的大字格外的突兀。这天的正午最热的时候，有个穿着件湿漉漉汗津津黄乎乎已经看不出本色的短袖上衣的胖子来到了这门板外面，看了看那清古董三个字，长长吐了口气，又用守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推门进去了。
　　那两扇光溜溜的门板后面倒是别有洞天，高高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瓷器漆器玉璧一类的东西。虽然店铺里面光线很是昏暗，却还是能看出每件摆设都是十分精美，若是珍品定然是价值□□。架子后面摆放着张桌子，桌子后开着扇窗，阳光从那窗户照进来，刚刚好落在桌面上，把那尺寸之地照的亮堂堂的。有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就坐在桌子后那张雕花檀木太师椅上，面前摊开放着本线装的古书。
　　那年轻人听到有人进来了却连头也没有抬，只是开口问道：“买还是卖？”他声音很是清越，听起来让人觉得十分舒服。进来那胖子连声道：“尹老板，我当然是来卖东西的。”
　　听到了那胖子的声音，年轻人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拿起了一旁放着的金箔镂花美人书签夹进书里，抬起头来扫了一眼那胖子，开口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钱九，别来无恙？”他五官倒也不是说多么出彩，但是无端的给人体面两个字——对，他生的十分体面，尤其是那双眼镜，漆黑而明亮，看着便让人想起来目若朗星四个字。
　　“托尹老板的福，一切都好。”钱九脸上堆满了笑容，脸上的肥肉也挤出来好几条褶子，看的那年轻人皱了皱眉毛。
　　“这个时候来，可是又折腾到了什么东西？”年轻人用手指托着下巴问道，他手指看着纤长，却是十分有力道，拇指上带着个翡翠扳指，衬得那只手白的仿佛象牙一般，他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毛，笑道：“希望不要让我失望啊。"
　　钱九嘿嘿笑了几声，便凑了过去，从手里提着的公文包里面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个黑漆漆的木盒子往年轻人面前一放：”瞧尹老板这话说得，这次可是好东西，实打实的好东西。“
　　尹老板笑着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便伸手将那盒子打开了，然后他的脸色便猛地变了一变。
　　那盒子里面也没有旁的东西，只是一只已经褪了色的香囊，孤零零的躺在那黑漆漆的木盒里铺着的绸缎上，尹老板的表情却仿佛那香囊全是金子打造的一般，甚至神色有些震惊。
　　钱九上下搓着两只肥胖的手，笑嘻嘻道：”怎么样，可是好东西不？“
　　尹老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双白手套，郑重其事的套在了手上，又急忙将那盒子从阳光里挪了开来，开了桌子上放着的那盏冷光灯，这才仔细看起了那只香囊。那香囊虽然已经退去了大半颜色，却依旧能隐隐约约看出本来是用极好的丝绸制成的，上面绣着一条五爪金龙，栩栩如生，面目威严无比，那针法平、齐、和、光、顺、匀皆备，正是清代极为盛行的苏绣技法。
　　钱九看着尹老板面上表情，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缕极为得意的神色，接着道：”尹老板可要打开这香囊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尹老板显然没想到那香囊里竟然还有东西，微微点了一点头，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香囊，露出里面一角巾帕来，他讲那巾帕用极为温柔的方法抽了出来，又铺在白色绸缎上小心翼翼的展平，那巾帕虽然和那香囊一样都有些褪色，但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保存的极为完好。
　　尹老板只看了那帕子一眼便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那帕子所用的缎子分明便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明黄色，一角上绣着万字纹，极为精致，堪称精品。但是这并不上真正让尹老板说不出话来的东西，让他如此震惊的是那帕子上漆黑的点点痕迹——那痕迹分明便是低落上去的血迹。
　　”这，这难道是？“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钱九：”相传怡亲王胤祥死后雍正帝命将自己拭血泪的巾帕随葬，难道……？“
　　钱九极为自得的点了点头。
　　尹老板见他点头，全身都是一抖，惊奇道：”怡亲王园寝不是已经被毁了么，你是如何得到这东西的？“
　　钱九故作神秘的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尹老板可知道是谁盗了怡亲王陵？“
　　尹老板点了点头：”宋哲元手下的一个叫做王作舟的县长[注2]……“他皱起了眉毛：”难道你们开了他们俩其中一人的土堆？“
　　钱九大声的拍了一下巴掌，他这个人每次表示赞同的时候便忍不住要拍巴掌，越是赞同，这巴掌便拍得越响，他脸上露出一股子极为谄媚的表情，道：”尹老板果然不愧是尹老板。“他吞了一口吐沫道：”可不便是那个王作舟的么，这王八羔子死后想要升仙呢，偷着建的跟地宫一般，结果叫我们小六子打听了出来，嘿，我们这一铲子下去，可是大丰收。“他咂了咂嘴：”我可真是开了眼界，估计是这小王八羔子把怡亲王园寝里的东西陪葬了不少，也不想想他自己是什么身份，也不怕闪了腰。“
　　尹老板慢慢悠悠的将那拭血泪的帕子放进香囊里，又用木盒装好，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钱九本来还在描述他们都得了什么好东西，听了尹老板这话就像被掐住了喉咙一样，猛地噎住了，半天才艰难开口道：”尹老板什么意思，我是听不懂啦。“
　　尹老板笑了一声，用手指扶了扶眼镜道：”能给怡亲王随葬的可都是国宝，就这块帕子冲着雍正帝的眼泪都是一级文物，你是知道我的规矩的，不收国宝，来找我做什么。“
　　钱九那油光光肥乎乎的脸上的肉抖了抖，顿时哑口无言了。尹老板恋恋不舍的摸了摸那盒子，才继续道：”你不说？不说便给我出去。“
　　钱九忙挤出个笑容，讪讪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尹老板，唉，我就直说了吧。“他又吞了口口水，仿佛要壮壮胆子一般的道：”我们在哪个王作舟的棺材里面找到了一本笔记。“他顿了顿，又四下里看了看，这才道：”里面有他关于盗怡亲王园寝的记录，我们才知道这个惊天大秘密。“
　　大凡人在说秘密的时候，都是喜欢卖关子的，钱九也不例外，他便在这里顿了一顿，尹老板也是知道他这个习惯的，也便顺着他的意思问道：”什么秘密？“
　　钱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样，抖着道：”怡亲王的棺椁里面只有这只香囊。“
　　”只有这只香囊？“
　　”没错，怡亲王的尸身根本便不在怡亲王园寝里面！“钱九斩钉截铁的道，然后又道：”那王作舟也是个贪的，他觉得就是个衣冠冢都有这么多珍宝，若是真是葬着怡亲王的地方，还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珍宝呢，便一直偷偷的打听如何能找到怡亲王的尸身所葬之处。“
　　”怎么样？他找到了么？“这秘密实在太过惊人，尹老板也忍不住追问道。
　　”他没来的及找到便一命呜呼咯。“钱九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不过他找到了一条线索。“他凑过去神神秘秘的道：”怡亲王所葬之处，有一个地方可能能找到。“
　　”什么地方？“
　　”怡亲王当年的贴身大太监的坟里。[注3]“
　　尹老板摇了摇头：”不可能，清朝的太监死后都是同一安葬的。“
　　钱九咂了咂嘴，道：“这个大太监没有葬在太监该葬的地方，他死的比怡亲王晚，雍正帝念着他伺候了怡亲王一辈子，便给了他个恩典，让他自行安葬了。”
　　尹老板沉吟了一下：“若是如此……那倒是真的有可能了。”
　　钱九点了点头，又紧张的搓起了手：“这不是……我们老大听到了这个消息，便让我来请尹老板出马了么。”
　　尹老板斜眼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个太监的坟墓你们也要我出手？”
　　钱九苦笑道：“尹老板有所不知，我们已经去过了，谁知道那太监是按照六品太监总管的分位安葬的，最要命的是那口棺材竟然是精铁打造的，上面还装着机关，若是强行打开便直接毁掉里面的东西，要是我们能解开这机关也不用来找尹老板了。”他又谄媚的笑了起来：“何况道上的人都知道尹祥尹老板不但招子准手活灵，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好，要是能找到怡亲王陵所在，我们老大夹喇叭时候也少不了尹老板啊。”
　　尹祥脸上露出了些笑意，他笑起来很是好看，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便有了些孩子气：“你们老大手上活计也不差，只是个太监的棺材也便解不开，那怡亲王陵还不知如何困难，就你们几个，我看难。”
　　钱九嘿嘿一笑，面上带了些狡黠之色：“尹老板可不待这样说话的，我们哥儿几个自然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们这回不但请了尹老板，还请了一个人。”
　　“哦？”尹祥挑眉问道。
　　“安和。”钱九从那双肥厚的嘴唇里面吐出了两个字。
　　尹祥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你们居然请动了安和[注4]？”
　　钱九得意的点了点头。尹祥沉吟了片刻便答应道：“好，既然安和也跟着你们趟了这趟水，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第一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