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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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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草弥漫荒野,蛮雾笼罩伦敦。
雨天是最常见的天气,湿气把人类的皮肤氤氲。
我是一个恶魔。
镜里,少年有着十五六岁的年纪,繁琐的衣饰衬托出白皙的皮肤,没有人可以从人群中分辨出我与人类的不同。
可是我知道,我是恶魔。
我会饿,但人类的食物对于我,没有任何饱腹的效用。
刚从腐气弥漫的淤泥里爬起来的时候,我对这个世界什么印象也不存在,只觉周围漆黑一片,任何事物都看不清。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又为什么而存在。
五年后的今天,我安静的站在栈滩,隔岸望着悬挂英国米字旗的舰队、商船队穿梭往来大西洋、印度洋、太平洋各国家之间。
清晨刺骨的冷风嗖嗖的刮过来,把风帆吹鼓。
它们把马来半岛的橡胶和锡矿石,孟加拉的黄麻,印度和埃及的棉花,印度和斯里兰卡的茶叶和生丝,南非的钻石和黄金,加纳的黄金和可可,尼日利亚的植物油,加勒比的蔗糖源源不断地运往英国,又将英国的工业品送往世界各地。
这便是英国。
依靠着剥削而来的现成资本来维持国家的根基。
而我们的国王爱德华七世,也正倚坐在王位上,过着无比舒适的日子。
身为恶魔,就要有恶魔的生活。
要维持自己的能力,就要不断制定契约,能力越高的恶魔,它所完成的契约就越多。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恶魔都与我一样,从虚无缥缈,直到实体化。
五年里,我不停的寻找目标夺取灵魂,空洞的看着生命和时间的流逝。
我常常坐在空旷的正厅,看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知为何,我总会痴迷于执事这个事业,在我成为恶魔之前,恶趣味的讲,大概可能与执事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吧。
贝利住在马尔克街街尾五十五号的小巷里。
当然,她是我的主人。
我需要衷心的为她夺取属于她一切。仅止于应当。
在贝利的身后,则是英国安全协调局。
她是SOE中负责秘密情报的侦查负责人。
“埃米尔,我们该出发了。”她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穿着昂贵的天鹅绒,下身则暴露着黑色性感的吊袜带,白皙的大腿无时无刻不诱惑着马尔克大街上的路人,六颗珍珠围成的项链让她散发着贵妇的气息。
“是的,我的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诺尔顿公爵正在等您。”我恭敬的弯曲一只手,套着白色手套。
贝利对我点点头,她出身平庸,在一个阴暗的街角迈上了不归路,原本只应在低级的红灯区狂风暴雨中,身穿无袖胸衣和黑色短裤等待客人,但却幸运的被一个不知名的伯爵看中,从普通女妓,再到情妇,最后成为一名流窜于上层社会穿金戴银的高级交际花。
她确实很漂亮。
套着白色丝绒的马车停靠在门外,天空依旧如往常一样阴暗。
听着车轱辘发出的声音,我拿手支撑着下颚。
“埃米尔。你觉得这一次公爵是否会把消息透露?”
贝利脸上面无表情,一向沉稳冷静,对诺尔顿而实行的阴谋已经准备了许久的她,无意中流露出一丝紧张。
我无意识的拿手指敲着窗沿,回转脸庞对她微笑,“夫人一向计算精准,放长线才能有好结果,何必心急呢?”
虽然,她在乎的只是能够完成她的复仇,但我,只希望得到我的灵魂而已。
她安心的走进去。
百折的裙下露出诱人的长腿。
我被阻在公爵府的门庭,看着贝利性感的身躯扭动回舞在诺尔顿公爵身边,微微笑着。
果然,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呢。
又是一个不眠夜,马尔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穿着着层层叠叠的折裙和燕尾,戴着高脚帽,雪茄的味道弥漫在半空中。
我慵懒的等在车里,远处传来隐约的歌声,循着歌声沿着人群望过去,我睁开眯着的双眼,想要找寻歌声的源头,然而贝利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埃米尔。”
忽然有一种失落,我对着贝利躬下身,“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贝利打开手里的白羽扇,一下一下扇着,“今天就到这里,我看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抬头看了一眼公爵室内,一片殷红,我翘起嘴角,“看来,夫人是找到凶手了呢。”
“不愧是恶魔呢,嗬嗬。我们走吧。”贝利的手抚上我的面颊,“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去一趟联合情报委员会,今天可是满载而归呢。”
我默不言语。贝利一双淡绿色瞳孔瞟了我一眼,双手轻柔的抚上我的脸颊。
“我亲爱的执事,我是不会忘了我们的契约的,放心好了。”她裹了裹我递上的白色鹅绒长袍,迈上马车,“今天,还真是冷呢……”
“是的,夫人,”我掀开车帘,“英国一向阴霾。”
道路有些泥泞,贝利坐在马车里看我,静静思考着什么,我优雅的笑。
月色很美,美得像是刚被吸完血的白皙少女的面庞,我睁开猩红的双眼,风中传来一丝血腥味,隐隐可以感觉到一个世纪末时诡异的氛围和即将上演的戏剧。
与法国联盟的信函已经被贝利偷出,剩下来的只是交给德国的尼古斯上将,至于诺尔顿的后事刚刚已经被我处理掉。身为一名执事,无论什么事都必须做到。
“夫人,今天的甜点是拿破仑蛋糕,请慢用。”我放慢语素,低晗着眼帘把蛋糕递上。
贝利经常笑,和我不一样。
优雅的接过蛋糕,贝利抬起头看我,“你说……我该不该把信件交给协查局呢?”
“您是英国人,不是么?”
“嗬嗬,你说的对呢,好歹我也生活在英国这个城市,维多利亚女王的英名还是名不虚传,让英国迈上了日不落帝国的道路,可惜我是丝毫没有感觉到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城市呢。”贝利轻蔑的笑,远处笨重的钟声一下一下传来,我直起身面无表情。
“你为什么不笑呢,埃米尔?你笑起来应该很好看。”贝利轻巧的拿着曾经是伊丽莎白女王用过的银叉叉在蛋糕上,三层啡色的酥皮应声而裂,发出清脆的声音。
“既然是您的愿望,我可以从早到晚保持微笑,您认为可以么”
贝利轻哼一声,“你在嘲弄我么?”
“不敢。”我躬下身子。
“准备马车,立刻动身去德国。”
我看了看贝利坚毅的脸色,嘴角微翘,“夫人,现在是晚上了,明天再启程也不迟。”
“埃米尔,我希望你不要忘记,在完成我的复仇之前,你仅仅是我的执事。”
“yes,my lord。”
英国试图同德国订立防守同盟,但却屡遭德国的冷淡待遇,在那之后,我顺利得到了我需要的灵魂。
贝利死时非常美丽。那天早上,我唤她醒来,她特地洗了头发,用蜂蜜、柑橘和金盏花加入清水敷在头上,又戴了一顶没有顶的大宽沿帽顶,而后躺在摇椅上晒着阳光。
在与我所签订过契约的人当中,她无疑是最美的。也许每个人死之前,都会不自觉地焕发人生中最突出的光辉吧。
贝利用手遮着阳光,“你已经等不及了吧,埃米尔。”
我亲吻她的手背,她的身上有股吸引人的清香。
“我永远是您的执事,美丽的夫人。”
“呵呵,你说的不是真话呢?恶魔……是不是都像你一样冷漠呢?”
尼古斯上将已年近四十,但丝毫抵抗不了贝利散发的迷人魅力。
当晚,她准备了一条深红色的缎子长裙,金黄色的卷发在金碧辉煌的室内被反射,熠熠生辉。
她踱步走进去,雍容华贵。
我站在她身后看她轻轻拉她的裙角对尼古拉行礼,我自动退下。
站在古老而荒凉的城堡上朝下望去,满山遍野,一片凄清。
真是一幕好戏呢,我的女主人。静静的观赏着免费华丽的戏剧,我背对着那个充满欲望气息的房间,再过不久,你的灵魂就将属于我了呢,我亲爱的夫人……
明晃晃的尖刀从衣下抽出,我听见钝物被刺穿的声音。
那臃肿的身躯里流出成片的血肠和内脏,那尸体,恐怕已经被贝利戳成了碎尸呢。
我暗叹一声。
只有在黑暗当中,才会彰显出人性最本质的罪恶吧。杀戮、欲望交织在一起,才交构成了这世纪末的英国。
午夜,钟声响彻。声音沉闷、压抑的回荡在阴霾下的城堡上空。
复仇,完成。
无意识的游荡是恶魔闲暇时的消遣,也正是我此刻正在做的事情。
埃米尔这个名字是贝利给我的,真是恶趣味,身为一个恶魔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战火正无处不在,大规模战争即将爆发。
悠哉的看着四处逃窜整理家当的人们,这对恶魔来说,倒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但最近我不这样想了,因为我遇见一个人,一个非常令人生厌的人。不,准确地说,她不能被称为一个“人”。
“你准备四处游荡到哪里?”她留着尖长的指甲,是个死神,坐在一家庄园的淡紫围栏上。
我没有准备回头看她,只是自顾自的散着步,路边的蔷薇鲜艳耀目。
“你也很悠闲,难道身为一个死神整日里没有事情做,来跟踪我一个恶魔么?还是,我要再死一次?死神大人?”
她说起话来对我很温柔,只是最扎眼的还是那一头红短发,以及她偏爱的一身红衣,如同绚烂染血的玫瑰,有些刺眼。
“夏尔,你把我忘了。”她有些伤感,“可你一定记得这里。”
我环顾周围,只觉得有些陌生而已。
白玫瑰开了一整片,零星的有几个人正在花丛中悠闲的散步,看不清楚。
“夏尔?”我重复了一遍,带着疑问的语气。
她伸手拉我,我冷冷看她一眼,把手从她手里拽出来。
红发女人弯了弯手指,握紧了拳而后收回去,“上一辈子的事情,现世果然要忘掉的,连恶魔也不能例外,看来塞巴斯钦真的放过你了。我的夏尔,你忘了我没关系,忘了伊丽莎白,忘了凡多姆海伍家族,忘了你的那些众仆,甚至忘了一切都可以,但是,你要牢牢记住,世界上有一个恶魔,你永远也不能忘。”
“哦?”我有些诧异,说对自己的过去毫不在意是骗人的,淡淡的转身对她道,“看来你这死神知道我的事情不少。我什么都无法给你,也无法与死神制订契约,要么你就把一切告诉我,要么我们就此作罢,你就不要再跟踪我。”
红发女人摸上我的脸颊,轻轻叹道,“夏尔,这里是凡多姆海伍家啊。如果你真的忘记了一切,又为什么在迷茫之中回来。这里的一切,没有你就无法唤回新的生机,梅林、菲尼、巴尔德还有田中管家都在这里等待你回来。你一声不吭就与他们诀别,可知道这份等待多么痛苦?明明没死去而幸存下来的人,一直没有结果的固执着等待已经死去的少爷回家的心情,夏尔,如果没有这份执念把你拉到这里,那你又是怎么回到这里的呢?你看,春天来了,这个家又要焕发生机,不是么?”她的手指很细长,指着远处明显是刚刚新建的宅邸。
她的笑容……不知为何让我觉得哀伤,仿佛我已经肩负无比的罪恶留在这世上,背着愧疚才离开人世成为恶魔。
“夏尔,我是你的阿姨,安洁莉娜.达雷特。那个曾经想对自己深爱过的孩子痛下杀手的无情女人,最后却被开膛手杰克杀死的笨女人。夏尔,我不值得你为我哀伤。”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最近刚刚吃了贝利的灵魂,暂时还不想对这个没头没脑的红发女人下手,更何况死神的味道要难吃多了。
“我不认识你。”
安洁莉娜忽然一甩手,坐上栅栏,无甚紧要的微笑。“其实你这个模样也很好看呢,夏尔。真想看看塞巴斯再看见你的时候的表情。”
“塞巴斯是谁?”右眼一阵悸动,有些疼,明明眼睛还是一样的淡蓝色,但总感觉最近右眼颜色深了许多,“听着,做一个恶魔远比做一个人类还自由,我又为什么要去追寻以往的记忆?”看看右手掌心,和贝利签订的契约已经消失。阴暗的夜色、狂野的血泊、诡异的坟墓,这些之于我的意义要更有吸引力的多。
兀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我猛然一惊。这么近的距离才被我发现,身为一个并非资深的恶魔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无法忍受,当一个恶魔遇到另一个恶魔,却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事实。
“原来是你这个小鬼。”如此诡异的声音,带着尖锐的笑声,我的脊梁骨一阵发麻。
“格雷尔!”红发女人面部表情突然变得僵硬,看向拿着一柄怪异镰刀的死神。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红夫人,原来是遇见了老熟人,连我都没想到这小鬼还能活下来。”“哼。”安洁莉娜觑了格雷尔一眼,身子转向一边跳下来搂住我的胳膊,“夏尔,我们走吧。”“去哪里?”“凡多姆海伍家。”
“死神都精神有问题么?”我冷冷道。
安洁莉娜偏着头看我,忽然漾起一丝笑意,“果然不愧是夏尔。”
日近正午,阳光很温暖,撒在身上有些嗜睡。
汩汩的流水从院落里的竹筒里流洒落在无垠的草坪上。浑身懒洋洋不想维持人类的身躯,但是被安洁莉娜缠住,那个红色长发的死神不知跑去哪里,大概觉得无聊顺便又去了哪个阴街暗巷去勾取魂魄。
正泛着困,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撼天动地的爆炸声。
我呆呆的愣住,面上浮现出不耐烦地神情。过了几秒,却又不知道哪里惹得我不耐烦。
走进玫瑰花丛,苍白色环绕。
“少爷?!”一个女声传来,口吻中带着不确定和高亢。
我转身看向她,她正穿着女仆装。哼,是个下贱的佣人。
忽的一声尖叫,不知从何处冒出一群人朝我跑来,口里叽哩呱啦不知叫着什么,表情却是十分激动,我第一反应便是闪开,该死,要是被这么一群不知所谓的人类缠上,可真是麻烦。一不小心看了一眼身边的红发女人,安洁莉娜在一旁笑得滋润。
我站在大门前,一脸茫然。
两排站的整齐的人笔直而肃穆,对我鞠躬。
“欢迎少爷回家。”
穿着高筒靴的脚迈在红色粗布地毯上,发出沉重低闷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厅。
我环顾着四周,金碧辉煌的建筑,靡丽沁人的白玫瑰清香,古老阴暗的壁画,上面绘着玛丽亚拯救圣子的事迹,回旋的扶梯精致迷离,直通向二楼整层房间。
既已厌倦了到处奔波的生活,不如就在此住下来。
“少少少爷请喝茶。”梅林送上中国产的普洱茶,热腾腾的蒸汽散发着茶香。
住在这府邸里已经接近一个月,倒也住得习惯,终于弄明白事情的经过来往,菲尼、田中、梅林、巴尔德,虽然对这些人没有丝毫印象,但看上去他们对自己确是真心。
指了指大理石桌,示意梅林放下茶退出去。
捂着右眼,最近它愈发的疼痛了。
安洁莉娜那折磨人的死神终于走了,最初这里的人见到她的时候仿佛都像嘴里含了个烫手鸡蛋,如同见了鬼。安洁莉娜拿丝帕捂着脸,尖尖的笑着,消失在半空中。
菲尼跪在地上指着安洁莉娜消失的地方,道,“安阿姨把少爷送、送回来了!”
我一阵抽搐,感情那红发女人竟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凡多姆海伍家历经两次大火,总算幸存下来。我对它的历史没有丝毫兴趣,而是享受身为一名恶魔的乐趣,宽阔的府邸华丽的铺饰使唤的仆人,真是不错的享受呢。
听菲尼说,这里原本还有一名执事叫做塞巴斯蒂安,在熊熊大火中与我一起失踪。也不过是个执事而已。
既然已经住在这里,就好好的体味体味作为贵族的生活吧。
拿起文明杖,裹着黑色长风衣,缓缓走在大街上,乞丐、奴隶、黑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咒骂声,十九世纪末的英国正面对分崩离析的命运和苦难。
古老的城堡即将坍塌,此刻却仍旧岌岌屹立在悬崖之上。新的国王已经诞生,爱德华七世端坐在镶嵌黄金的王座上,闪烁银光的皇冠上插着五彩缤纷的长羽,红袍加身庄严肃穆,右侧腰间是闪着黯光的长剑。
“参见陛下。”我跪在暗红色地毯上。
“我亲爱的凡多姆海伍伯爵,欢迎回来。”我抬头看他,白皙的脸上透着苍白毫无血色,微微的笑容中一丝惨淡,看样子英国的现状正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使他难以支撑。
看来在这最后的一段时间,我要好好享受身为伯爵的日子。
消瘦的国王身后,站着一名身穿白色骑士服的执事,沉默不语,我站起身来对他笑了笑。
“洛伊.詹姆斯.克雷德。”看我盯着他,爱德华七世对我说道,“这是我的执事。”
我绅士般的点点头,凝视着洛伊对我鞠躬。
闪烁着流光溢彩的舞池中,翩翩起舞的绅士淑女。站在最前方表演的带着扇形羽毛皇冠的舞女,跳着激荡□□的波尔卡,呼唤着无论人类还是恶魔的野性,约瑟.贝克脸庞上那五颗令人咋舌的银钻,金色面具上垂悬下的羽毛柔滑厚重如同裘皮,暧昧不清彼此纠缠交错的肢体,纵情享乐的夜晚,维纳斯女神被从沉睡中唤醒,赐予人类奢华和罪孽。
这充沛的欲望的热情,流连忘返的□□。
洛伊站在距离我很远的对面,安静而冰冷。灵魂告诉我他并非人类,也非同类。
啃噬着约瑟.贝克的灵魂,我跪在黑暗中,倾听着内心深处的嘶喊。愈是沉沦的女人的灵魂,味道愈美妙。
近来日子过得甚是糜烂。
中国方面派来外交使来磋商关于通商问题。
结果被爱德华踢去了上海。
巴尔德动手做了一套法国大餐,虽说是大餐,该焦的焦该糊的糊。我拿着叉子满脸黑线,看来今晚又要可怜了我的胃。
“巴尔德。”我冷静的喊道。
“少、少爷有什么吩咐?”
“我有种想要重新雇用一名主厨的想法。”
“少爷!!”巴尔德满脸委屈,眼里亮晶晶,可怜的很。
咳嗽了几声,“下次记得做饭不要这么着急。”
梅林又踩到了她的裙角推翻了餐车,打碎了很多盘盘碟碟,琉璃碎了一地。
淡定的拾起一片瓦片看了看,又扔在地上,打了个响指,对着田中道,“这些人是谁雇佣的?”
田中管家喝着茶水悠哉道,“少爷,这些仆人都是当初塞巴斯蒂安精心挑选的。”
“哼,这个执事也太没有眼光了。” “那……是不是需要再找一个执事呢少爷?”
我冷冷的看了一眼田中,“你认为呢?” 擦了擦白手套上的水渍,转身上楼。
身后传来梅林的低沉的呼唤声,“少爷……”
哼,所以说人类是世界上最令人厌恶和讨厌的生活,拥有太多无用的情感无法渲泄闷在心里实在恶心。
四周充斥着大烟的味道。曲折回环的小巷里透着阴暗的气息,肮脏交易渐渐兴盛起来。人们在街角肆意传递最新品种的麻药。与此同时,英国的鸦片正源源不断地通过海上通道运送到中国。
不过,近来一些诡异的事情不断发生,很多英国人横死在街头,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只有脖颈处有咬噬的痕迹。从阴暗的小屋里出来天色正暗,几只蝙蝠正出外觅食。
忙着把行李搬上楼上的隔间,楼梯发出“吱哑”的声音。独自一人来到中国心情不错,总算摆脱了那些比猪聪明不了多少的仆人。
“需要我的帮忙吗?恶魔大人?”一个女声传来,嘶哑、蛊惑。
细长的獠牙、苍白的面颊和魅人的皮肤容貌,我把行李放下,双手抱在胸前,淡淡的回答。“吸血鬼?”
“您果然不是人类呢。荼利娅,很高兴认识您。”
楼层上传来漏水声,嘀嗒嘀嗒不停。
“我对吸血鬼没兴趣,更何况还是女吸血鬼。”黑纱长蓬裙,翻着帽沿的华丽黑色淑女帽,她手中一柄黑羽绒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荼利亚发出的声音异常尖锐:“可我对你有兴趣。”
我莞尔。“我想知道,我有什么价值被您这个女王看中?”
“没有理由,不可以么?”
我露出白眼斜睨她,“恶魔与吸血鬼从来都是两个世界互不侵犯,我也不认为我会被您无条件的接收,恐怕我得到的不是利益而是利用。”
“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要拒绝咯?”荼利娅深红色的瞳孔里映着我的身影。
“那如果说,我想借由你找到塞巴斯蒂安呢?”
我了然道,“我与他只是普通的契约关系,既然契约已经履行完毕,想必他早已经离开了,我又如何找得到他?”
“不,”荼利娅摇摇羽毛扇,“你知道一个死人要如何成为恶魔么?”
我心里忽然一沉,“你知道?”
“呵呵,看来你还是比较有好奇心的,夏尔。”
“你在调查我。”
“不要说的这么严重嘛,本女王可是认真想与你合作的。想必你也很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吧,你可要考虑清楚噢。”
荼利娅从背后揽住我,尖锐的指甲划在我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一个恶魔爱上一个与他指定契约的人类,后果可不是普通恶魔可以承受的,塞巴斯蒂安身为恶魔之首,身犯其罪,更难择其咎。如今他隐匿在世界某处,没有你,我很难找到他来我身边协助我。”
她身上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嗅觉。
“你对他没感觉了么,呵呵呵,好可怜的塞巴斯呢。既然你对这笔交易没有兴趣,那我也不勉强你了,再会。”
心里忽得一阵悸动,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什么,究竟恶魔怎么会存在感情的,斩不断的爱恨纠缠不是恶魔最痛恨的么,“等等。”
荼利娅正隐去她的身形,此刻只留下一个头留在半空中漾出一抹诡异的笑。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吸血鬼的世界。蝙蝠倒挂在大厅上方,发出刺耳的高声波,滴血的牙齿啮噬着人类的血肉,身穿黑色长袍戴着黑色高脚帽的高级吸血鬼隐匿在暗处高谈阔论,手里拿着盛满鲜血的杯子互相碰撞,原本苍白的嘴唇沾染了血迹后变得异常醒目。果然吸血鬼的审美与恶魔是不同的,从刚刚揭开的餐盖就可以看出来了,几只刚死的蝙蝠很惨然的横尸在桌,荼利娅细长的手指挑起一只对我示意,“伯爵大人可以尝尝我们的美食,这可是我们特级厨师做的呢。”我一阵干呕,看着荼利娅咬在蝙蝠身子上,瞬间那小可怜便成了干瘪瘪的一具干尸。
荼利娅伸出舌头舔舔嘴角,冲我一笑。
“你说的那个塞巴斯,听你说来,你是知道他的下落了?”
“我们不要着急,还要先商讨一下我们的交易条件呢伯爵大人,您对这些食物没兴趣么?这是我的失误,不若我们再换点别的?”荼利娅拍了拍手,其中一个黑发吸血鬼点点头带上来一个人。
“少爷!”梅林被两只吸血鬼搀着不能动。
“梅林?”我略微有些惊讶,转而又平静下来,望向荼利娅。“你在威胁我。“
荼利娅不可置否的微笑。笑容浮现在她脸上狰狞而恐怖。
“你以为只是一个女仆就能让我为你服务么?”
“你当然不会。”荼利娅说得很轻松,一只手来回的在梅林脖子上打着圈儿。“如果是夏尔,那便会。”
梅林的眼镜不知掉落在了何处,红色眼眸凝望着我,睫毛微颤,却很坚毅。我第一次认真观察她。她原来比掩饰的要漂亮许多。
“少爷,我没关系。如果您能见到塞巴斯大人的话,请替梅林说声抱歉,梅林梅能照顾好您。”
说罢,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柄刀,迅雷不及掩耳的从荼利娅手里挣扎出来。锐利的刀尖向荼利娅急刺而去。
可是,对方是吸血鬼。
略一犹豫的功夫,我看见荼利娅两根手指直直插进梅林的脖子而后抽出,拿着餐布擦手。
梅林瞳孔放大,失去焦距。血顺着两个血洞流下来。
看着她倒下去毫无生气的肢体,只不过是个女仆而已,为何心脏有些疼,疼得厉害。
荼利娅拿羽绒扇指着我,“夏尔伯爵,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你要考虑清楚,本女王可没有你的那份耐性。不知道那些凡多姆海伍德家仆究竟还能活多么久。”四周阴沉苍白的鬼魂似的吸血鬼都聚集过来,脸上面无表情,我只觉得荼利娅天天与一群干尸样的鬼魂待在一起,保不准有心理分裂的倾向。
“我答应!”身为恶魔该无情无欲,脱口而出的话让我来不及收回。
荼利娅有一瞬间的愣神,“你答应?”
“找到那个所谓的塞巴斯蒂安对我并无坏处,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本恶魔也从来不干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这个自然好说,伯爵大人。只要可以說服塞巴斯蒂安对付洛伊,夺取天使的地界,我便给你无限的灵魂供你食用,如何?”荼利娅着实很漂亮,此刻笑得甚是灿烂。
洛伊和荼利娅究竟有什么瓜葛我并不乐于知道。只是塞巴斯蒂安这个名字被提及的次数越多,我便越有种想立刻见到他的冲动。
在中国度过了一段时间,荼利娅终于获得了塞巴斯德的下落。
乘着渡船来到日本,葱葱郁郁的树林后掩藏着烟火袅袅的神社。
啧,神社么……不知道会不会真的保佑人类呢。
“伯爵大人。”荼利娅指尖夹着高脚杯,娜娜的走过来,她站在我身边。“喝杯红酒如何?”
我斜觑了她一眼。“我不喝人血。”
荼利娅委实笑得尖锐,“呵呵呵,伯爵大人真是跟我调查中的完全不同呢。”
“那么,我原本是怎样的人呢?”
“其实,”荼利娅顿了顿,眼角微微向上挑起来,“伯爵大人是很想知道塞巴斯蒂安的事情的吧。他为什么离开英国?又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您不想知道么?”
我挑眉。“如果你只是来嚼舌根的话,最好在我发怒前快滚。”
“呵呵呵……”她把酒杯里的血液倒在草丛间,滑腻深红慢慢流溢开来。“塞巴斯蒂安对我来说,势在必得。但是,他丢失了一样东西,一样可以使他恢复生命的祭品。”
“恢复生命?”
“准确的说,是灵魂。”荼利娅轻柔的晃着空荡荡的酒杯,残余的血浆缓缓流动着。“虽说吸血鬼和恶魔同属黑暗,不过……吸血鬼终究只是干瘪的尸体,噬血的本性,注定我们死去之后无处遁逃,没有滋养,我们的皮肤很快就会垮下去,只剩骨肉与皮囊,灵魂也便不复存在。可是恶魔不一样。契约具有双效性,一旦契约生效,那么双方必须共同遵守。这个道理想必伯爵大人应该知道吧?”
我点点头。想起贝利临死之前的场景。
生命离去的时刻,往往是人类一生中最安怀的时刻。无论容颜美丑,无论生活顺逆。只要满足人类的条件,他们就会不顾一切的夺取想要的一切,永不知满足,直到契约结束,才慢慢生出后悔之心。可惜,为时已晚。
“伯爵大人是塞巴斯蒂安最后一位契约者。可是,伯爵大人并未死去,反而成为了一名能力卓绝的恶魔,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究竟是我花眼了呢,还是我猜错了呢?”
“你的意思是,违反契约的……是塞巴斯蒂安?”我蹙紧眉头,“那关我什么事。”
“呵呵,看来伯爵大人成为恶魔的日子里并没有尝试过手下留情呢……”荼利娅随手摘下一朵玫瑰,带刺的草茎刺伤她白皙的手指。点滴血液顺着指尖滑下,她伸出舌头漫不经心的舔去。“恶魔的灵魂反噬,难道你没听说过么?人类永远只能是恶魔的玩偶,一旦产生了感情或是怜悯而放过人类,恶魔便会渐渐丧失能力。之所以说塞巴斯蒂安正躲在这世上某个角落,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行走,而是……不能行走。”
樱花灿烂的日子,曲折幽暗的小巷,两者构成一幅静默的古老画卷。带着苍色回忆,行人缓缓地走在路上。
荼利娅在前方从容行走。
打量着四周的建筑,我淡淡的敛下表情。
住在这样的地方么……
“跟英国有很大不同,对么?”荼利娅微笑着回头,“与西方文明相比,东方的国家显得更富人情味。”
“不过……也更加美味呢。”
我默默地跟随她。不可置否。终于在一户广阔的人家门口停下。
木制的房子砌上了红砖白瓦,倒是与别处大相径庭,却是搭配着绿林草坪,景色宜人。
“他就在这里么?”我淡淡的问。
荼利娅深味的笑了笑,推开门。
玄关往内,竟是一片空白。另有一扇门通往后院,再推门,豁然开朗。
他就静静坐在幽静的后院,穿着黑色燕尾服,修长的手指夹着一顶帽子,一只腿翘在另一只腿上,优雅而高贵。
“你来了,夏尔。”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低沉的声音却听得我心头一颤。
夏尔……
忽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他第一次称呼我“夏尔”,而不是主人。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荼利娅对他施礼,拉起拖曳在地的血红色礼裙,嘴角弯到诡异的角度,“塞巴斯蒂安大人。”
塞巴斯没有看他,径直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摸着我的脸庞,面无表情,铁质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上,尖锐、刺耳,“夏尔,你一点都没变。”
“我不认识你。”我后退一步。
塞巴斯忽然斜眼转向荼利娅,“我对你说过,若你下次再来,可是会灰飞烟灭呢,荼利娅。”
“可我帮你找到了夏尔!”荼利娅面容扭曲,鲜红的指甲附在脸上,“倘若你我不结盟,洛伊可是很快就会找到你呢。”
“呵呵……可我从没说过要你拿夏尔的命来威胁我答应你的条件,如果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我从来没打算和你浪费时间下去。”塞巴斯笑得很深,但冷到心底里。他抬起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指向她。
忽然间,荼利娅弯下腰去。全身发出咔咔的悚人声音。她嘶哑着声音双手扣住自己的脖颈猛然抬头。一双赤红的眼睛从眼眶中凸起,睚眦欲裂。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怎么了?”我缓过神来问,可是不等回答,就看见她的眼睛与口鼻里飞速流出血来。肉眼可见的蛆虫也渐将爬出。
“救……我……”
很快,她身上的血肉干枯萎缩,口里再也没有言语。皮肉包裹在骨头上,皱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头顶白发撮撮掉落。
我不禁干呕出声。
“吸血鬼果然是种阴暗见不得人的生物呢,就连死亡也会令尸体腐朽成最丑陋的样子。”不到半刻,荼利娅的身躯变化为白骨,只剩血红的指甲,变得更加皱长。
他转向我,从容的说道。
“夏尔,你知道死人变成恶魔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吗?本想能够完成契约把你的灵魂收下,没想到……还是舍不得你呢。我把一半的心给了你,你是不是也想看看,你的心,究竟是不是变成了黑色的呢,夏尔?”
我诧异。踉跄退后两步。“你不是已经……”
“你指的是契约么?”他的唇角缓缓向上扬起,“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契约了?可惜阿……夏尔,你竟然把我忘了。不过是想看看,我的夏尔长成什么样子罢了。如今看来,更加鲜美了呢……呵呵呵……”
我僵立在原地。
我应该逃走。可我无法挪动。
我看见他的指尖伸向我的额头,漆黑的眼里散发着温柔。
六芒星透出淡蓝光芒。
“My Lord……我会让你……永恒存在。”
心脏慢慢融入躯体,我开始忆起一切。那声音,浑如记忆之初,他的低语。
塞巴斯蒂安……
我衷心的仆人
吸我血、噬我魂,用我的血肉来祭奠你。
亡去的你我,灵魂与□□,终将分久必合。
Yes,my lo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