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柳七娘·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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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商女不知亡国恨
雍正四年，五月。
如此烟雨朦胧的苏越一带，常会见到许多娇笑不断的烟花巷，当地人俗称“馆子”、“青楼”，尽是些富家的公子哥儿和风流才子光顾。馆外细雨依旧，馆内春意无限。在苏州一家“仙茗馆”的馆子里，佳人巧笑，才子多情。
仙茗馆。正厅酒座。
“近儿发生的事可多了，八贝勒、九贝子被更名‘阿其那’、‘塞斯黑’，又各自列出罪状数条。”一个锦衣的矮胖男子边喝酒边道。
他对面一个高瘦得男子却不以为然：“切，当年和万岁爷作对嘛。”他停顿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注意，低低道：“据我听说，当年怡亲王被幽禁，就是因为他们俩。当年那个八贤王啊，唉。却没想到仅是面善而已。”
二人同一酒座，却不知为何而争论了起来，一个争得面红耳赤，一个争得破口大骂，旁人却面色不改，依旧自己饮酒寻乐，佳人相戏。
“当年你受八贤王恩惠也不少，这时候又给万岁爷说话。墙头草，没骨气！”胖子忽地站起来指着瘦子鼻子骂。
瘦子也毫不退让，气得青筋都爆出来了，吼道：“胖子，你别以为你表兄和年妃娘娘有渊源就任意妄为！狐假虎威的勾当！挑碗干净饭吃不行吗？”
眼瞧着，似乎有几朵火苗在二人之间燃起，似有愈来愈旺之势……
正当二人争锋相对之时，一旁僻静角落里隐匿多时品茗的柳七娘缓缓开口：“各位爷，莫谈国事。”声音慢条斯理中还有几分慵懒厌倦，是极为好听的女声。但却不是馆子里女人妖娆魅惑的感觉，而是平淡冰冷、毫无温度。
这淡淡一句似乎隔了太多风华，且有魔力般让整个仙茗馆都静了。品茶的、灌酒的、抚琴的、议论的、闲侃的、下棋的……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角落里的陌生蓝衣女子。
柳七娘不屑一笑，似乎对整齐的目光丝毫没有介意，她握紧茶杯的手旁，一直静躺着的剑此时自动“哐当”了两下，然后散发出若有若无、朦朦胧胧的深蓝色光芒……正配七娘深蓝色的衣裳一般，深邃冷漠。她开口道：“如今已经尘埃落定了，各位爷又何必呢，浪费时间。”一字一句，扣人心弦。似乎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斟酌许久的，但说起来却是如此的轻松慵懒。
座下这时才传来阵阵议论声。此起彼伏，迟迟不断。
“菩深剑！深蓝之躯，冰冷之里。千年难得的一把好剑啊。”旁人也不禁咋舌颔首。
“是啊，若非亲眼所见，可不能相信菩深剑真的重返人间了。”
“自当年第一任菩深剑主去世之后，可没见过菩深剑的影子了，这一任剑主是…”
随即身旁一个微微带颤的声音响起：“柳七娘！是西域第一杀手柳七娘！不光如此…可能，还是天下第一杀手！“
话落至此，全座愕然。众人的目光又再次集中到角落里那抹蓝影。
勾唇，不语。
七娘依旧漫不经心地喝她的茶，她仿若千万烟雾里依旧不变的淡竹，笑看风云。当众人注意到柳七娘姣好的容颜时，都发出齐齐的惊叹。
美倒是美，只是太过冰冷抗拒的美，七娘薄唇紧闭，丝毫灭有弧度，漆黑的桃花眼配以苍白胜雪的皮肤，单调冷漠，没有丝毫馆子女人的热情似火，风情万种。显然，她不属于这儿。
馆子犹如涓涓流水，一波起过，下波再起，从不会为谁而驻足停留。很快，馆子里纷纷扬扬的下一个话题的议论声，浩然而起。逐渐，当七娘身上的目光少了时，唇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悄然持了剑柄，又从袖中拿出一袋银两扔在桌子上后，匆匆离去。
二十三日，备马，备草粮。
二十四日，延州。
二十五日，肃州。
二十六日，吐鲁番。
二十七日，伊犁。
将近五日的疲惫已让七娘身沾风尘，尽管她浮肿的眼睛突显着沧桑，可眼神中一直有一份镇定自若，超凡脱俗。她肋下的马也如主人一般，风华依旧。——显然，是受过一定训练的好马。
七娘看着眼前伊犁第一大宫殿——菩深宫，长叹了一口气。七年了，转瞬已七年。七度春秋，却是若干次征途。她的剑上已经沾满鲜血，心智也被杀戮与血腥填满。
菩深宫在炽热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金光灿烂，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尊严与高贵，独具异域风情的建筑在草绿色的梭梭包围之内，感觉不可侵犯。
七娘下了马匹，用右手牵着缰绳一步一步走向了宫门。
“柳七娘求见。”她在宫门外轻轻地唤了一声，门就忽地开了。
露出一张极为熟悉的脸，阿孜古丽。显然她已经被宫主命令守此多时了。“七娘姐姐！七娘姐姐回来了！”阿孜古丽高兴地叫着，也引来了许多菩深宫丫头。一时间，七娘被许多小丫头们围住。
“姐姐，姐姐。你讲一些中原那边的故事吧！”
“姐姐，满文和汉文都好难啊！”
“姐姐，姐姐，这次带好东西来没有？”
“姐姐，我想那儿的杏花糕了！”
……
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小麻雀，但是每个小女孩的眼里却都是期待与兴奋。七娘也露出了罕见的笑容，一个一个的回答她们。每一个得到回答的女孩都极为激动。十几个孩子，一个女杀手，这个画面却极为的和谐美好。
“咳咳……”是宫主的声音，只是象征意识的轻轻一咳嗽，女孩们却都惊恐的站成了一排，每个人都胆怯的齐齐道：“师父…”
宫主面上虽带愠色，但却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兴奋。她威严道：“七娘回来了有什么好玩的，都去干活去。”
女孩们极不情愿的看了师父一眼，又都不舍的忘了柳七娘一眼，才匆匆离开。
待“小麻雀们”都走干净了之后，宫主脸上的愠色却消失了几分，但一直是面无表情的冷淡。宫主是极为好看的，既有伊犁人漂亮的双眸，又有江南女子的细鼻薄唇，身穿黑色羽衣的她，远远望去就像一朵黑色妩媚的花，可是她却是一个冷血的杀手，吸取着每个人的生命，而又冷酷无情。柳七娘只是比她多了一份童真与单纯，在那份冷漠的面具下，七娘只是一个清纯少女。另一种方面来看，七娘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杀手。
宫主冷冷地上下打量一眼七娘，却不难发现有几分惦记和担心，看她身上没有伤口过后，就边转身走步，边道：“七娘，随我来。”
等听到身后传来紧跟着的脚步声后，宫主开始快步前行。
伊犁，菩深宫，正殿。
紫瓷壶上的青烟一直不断，也把这个雍容的宫殿充盈了一丝呛鼻的味道。可宫内一黑一蓝两个女子，因为内功极深，依旧端坐无常。
“七娘。”宫主轻轻道，边说着边接过身旁丫头递来的杯子，细饮了好几口，却迟迟不肯放下。
七娘的记忆里，自从四岁那年被师父收留，师父就极爱喝竹叶青，尽管这种酒的原料在伊犁极不好寻找。她随着师父从中原到伊犁，太长太长的时间了，七年的磨难已让她从当年那个举着刀下不去手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让人闻名色变的举世杀手。
可杀手也是有感情的，宫主是她的师父，亦是母亲。但她对母亲的了解甚少，只是知道母亲年少时非富即贵，后却因阿玛得罪了达官贵人后逃亡。
思绪如丝丝琴弦，一旦勾起，就难以在停止。
……
“七娘？”
她这才回过神，匆匆道：“七娘在。”
宫主冰冷道：“这几日你一直匆匆赶回，眼睛没合过一下。待会叫丫头好好服侍一番，睡一会儿。”
“谢师父关心。”七娘低头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
“说吧，告诉我你查到了什么。”宫主边喝着那杯竹叶青，边道。
“禀师父，江南一带曾受过‘阿其那’恩惠的人，如今都已顺从万岁爷；怡亲王一切安好，但已染重病，不知何时会升天；还有师父让七娘查的苏施年，也一切安好，听说快要晋升答应了。”
宫主听闻“晋升”两个字之后先是怔了一下，后又恢复冷淡，她又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又暴露身份了？”
柳七娘听闻此言，惊恐的掩饰道：“禀师父，七娘没有，七，七娘真的没有！”
宫主不屑一笑，仿佛在俯视着一个鼠辈。“依你的性子，是最喜欢在人群前炫耀自己的特有身份的。你是一个杀手，所以多厉害的猎物都不怕，而杀手怕的是人群。越是怕，就越喜欢在人群前炫耀自己。”
柳七娘忽地屈膝跪了下去，惧怕的抬眸望了一眼师父，但对视到师父那冰冷的眼神之后，又匆匆低下了头。“弟子知错。”
宫主漫不经心道：“别跪了，起来吧。瞧瞧你的新主人。”语毕，只听到一阵微弱的脚步声，一个面色苍白的白衣男子缓缓步入，他的肌肤甚至比女人还要白皙几分，看上去仿佛一片刺眼的白色，却在阳光的照耀下，极为高贵不可侵犯。面貌俊秀，确实明显的汉人。
七娘得允后缓缓起身，但又看到那片白色觉得眩晕。
白衣男子对着宫主微微欠身，行了个礼后温和的笑道：“多谢宫主赐赠高徒。”
宫主这时才有了几丝笑意，但七娘却知道，那不过是一具微笑的面具，待客用笑，再冷淡的人也会做到。
“七娘，还不快拜见新主人。”
新主人？
难道主人真的战死在高丽义州了？
躯壳内，犹如江水滚滚流淌，迟迟不得平静。
躯壳外，却是杀手特有的邪魅笑意。
“拜见主人。”她对着这个虚弱的白衣男子微微屈膝。杀手就是如此，主人和师父是他们这一生唯一的执念，主人死，也象征着他们要跟着死，但不排除新主人的可能，无论他们有多强，都必须要向主人毕恭毕敬，屈膝摇尾，做一条凶狠的狗。七娘却不喜欢做狗，她希望做一匹马，赏金猎人，仅是接自己喜欢的生意，杀自己不愿意杀得猎物。
白衣男子连看都没看七娘一眼，只是面带笑意。“起身吧。”
“谢主人。”虽得了口令，七娘也只是平了膝，头颅却一直屈辱的低着。
白衣男子和宫主都互相笑着看着对方。二人的笑也都颇有深意。一个笑的征服高贵，一个笑得诡异邪魅。笑中也似乎有着七娘不懂的对话。
她知道，或许这又是师父另一个交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柳七娘·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