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二十五章:天阶冷雨别阙荀 ...
-
夜深露重,纵然是在圣垣仙地,长青永驻,傍晚仍旧微寒。每到这时,司尘都会瞧瞧的从被窝里爬起来,溜到陆离正殿中。
圣垣诸事繁多,师父经常忙到很晚才睡,司尘早上起来,经常看到伏案而睡的莫冷离,心中一震心疼,埋怨他不会照顾自己,于是每天晚上司尘都悄悄溜到正殿,看看他是否还在,若是发现他伏案而睡便唤醒劝他回到居室就寝。
今天司尘溜到陆离殿,幸好,烛火已灭,看来师父有了滞时之后变得轻松多了,她心稍稍放下,正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却突然听到头顶衣袍摩擦的声音。她慌忙隐到树后,屏息偷看,只见一身金色的锦袍轻轻的落地。
是凤阙荀,看清来人,司尘低下头,自从拜师之后,她许久未见过他,因为自己除了去南边的群英殿给奻儿送过饭很少离开陆离殿,他的栖凤殿在西边,东西遥遥相对,甚为遥远。
金色的锦袍微动,向着的是她房间的方向,司尘心中微微惊愕,正疑惑着要不要出来,突然看到另一个身影降落,衣着在夜里看起来十分暗淡,不似金色那般耀眼,司尘仔细的看过去,那清秀如水平淡却别有韵味的五官,分明是在仙试上一面之缘的朱烈尊上。
“阙荀,同师兄回去,你不应该来这里的。”他仿佛有些心急,司尘心中了然,即使是在圣垣,莫冷离的陆离殿也有着他独一无二的结界,若是凤阙荀在夜晚想要闯入,务必会惊动他。
“八师兄真小气。”凤阙荀嗔了他一眼,“我不过是想再见见那个小丫头而已。”他慢慢的说着,手掌却攥成了拳头,那个小没心肝儿的,帮了她之后就完全不理他了,简直是对他这个水仙花高傲人生的最大侮辱。
“既然你想见她,又为什么要离开。”朱烈无可奈何的笑了,小九从小便是如此,别扭固执。在师父圆寂之后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圣垣,全然不顾及自己从小的隐疾,自己不放心,只好追随到涅槃渊,却不想,他二人这一离开便是三百年后才回来。三百年后,莫冷离继承了师父的陆离殿奉为圣主,严济天在北边的济世殿奉为圣尊,凤阙荀依照圣垣与凤族的传统被奉为圣使,却让栖凤殿空荡了三百年。
“我要离开,因为我想离开,这里有什么好的,冷清无聊。”凤阙荀很不满的跺了跺脚,孩子一般,其实原因不仅仅是这个,师父离开之后自己再无牵挂,虽然当年自己重伤记忆流失大半却在圣垣修养的七百年慢慢全然恢复,他还答应了那个在江南的人,帮她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
“这次当真不需要我了?”朱烈似笑非笑的望着凤阙荀,虽然活了两千岁,他仍旧和孩童无疑,任性乖张。
“不需要了,我身体好的很。”凤阙荀坚定的说着,他现在终于能够从噩梦中解脱出来,不必每到满月承受那样难以忍受的折磨了。
“好吧,若是有事,随时来找我。”朱烈担忧的看看这个没有分寸的小师弟,无奈的叹了口气。
司尘在树后用闭气术强撑着,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金色的身影徘徊犹豫了很久,最后深深的望了陆离殿居室处一眼。
“罢了罢了,就让你这个小笨蛋好好睡过今晚好了。”凤眸的深处划过一抹疼痛,自己当初放任她选择他真的是正确的么。
虽然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是那种第一眼便注定的情愫,他否认不掉。
二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司尘在树后突然眼泪就流了出来,有点埋怨自己当时的懦弱,应该站出来和他好好的说一句谢谢的,回想刚刚,好像听朱烈师叔说,他要离开,想到这里司尘的心一惊,马上念动了口诀,平地而起,向着栖凤殿的方向飞去。
也许还来得及,她告诉自己。
夜晚霜重,今夜却偏偏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落在青石板的地面,敲打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禁让司尘想起在江南的时候。
江南小雨,也是这般的柔情缱绻,哀伤流连。
她修为及不上凤阙荀,赶到栖凤殿的时候,那抹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殿旁的居室里。
“凤阙荀!”她隔着结界,冲着里面大喊。
在房中的金色身影正在更衣,刚刚褪下那一身锦袍,只留下薄薄的内衫,惊讶的猛然抬头,为什么自己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然后想也不想便赤脚跑了出去。
果然,站在结界外的,正是那个总是灰不溜丢的小人儿。
“小尘尘,你来看我?”凤阙荀感觉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看你?”司尘突然诧异了,自己只不过是突发奇想跟了过来,没有想太多,可是,也算是为了看他吧,于是拼命的点了点头。
“呵呵!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凤阙荀丝毫不顾及自己正赤着脚,一下子迈出了结界,站在司尘的对面。“这次你终于叫我名字了哦。”凤阙荀炫耀一样的看着司尘。
雨打在他的身上,青丝湿漉漉的贴在鬓边,修长白皙的脚就赤裸的踩在雨水里,看起来分外狼狈。
“我说过不喜欢你叫的太客气。这回你终于记得了?”凤阙荀自顾的说着,司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貌似是很没有礼貌的吼了他的名字。
“呵呵,我。”司尘正欲为自己解释,凤阙荀用纤长的手指挡住了她正欲开口的嘴巴。
“不用解释,以后叫我名字便好。”凤阙荀满意的看看司尘,她灰色的打扮在黑夜里如此的不显眼,雨水早把她淋成了落汤鸡。刚刚自己还在笑话凤阙荀的狼狈,却不知道其实自己更狼狈一些。
凤眸眯起来,打量着她落汤鸡的摸样,突然,一道金光遮在她的头顶,将所有的雨水阻隔在外面,凤阙荀反手收起了栖凤殿的结界,素手一下子拉起司尘。
“进来吧。”他说的无比自然,就仿佛他们是熟识已久一般。
“恩。”司尘点点头,任他牵了进去。
他们两个坐在栖凤殿的台阶上,望着潇潇细雨从金光做的雨伞上滑落,雨滴落在地上的积水中打个漩涡儿,静谧的夜里只听见淅沥沥的雨声。
终于,司尘按捺不住,开口道:“你要离开?”
凤阙荀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以为你不会追过来了呢。”司尘呆怔,聪明如他,若不是最后发现了自己,又怎么会白跑陆离殿却又离开。
“我……”司尘突然语塞,她不知道要怎样回答他,因为,他们还不够熟,那个时候的司尘,是这样解释给懵懂的自己的。
“不过,既然来了就好。”凤阙荀突然笑了,却是有些释然的微笑,然后突然靠在了司尘的肩上,他很贪恋,虽然她很瘦小。
“我很累。”他慢慢地说,“一千三百年前,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活着,可是有人帮我找到自我的时候,却又突然离去了,然后,我就开始为了她的心愿而活着。”他说着司尘听不懂的话,然后把头靠近了她的颈。
“你,为什么不为了自己活着?”司尘讷讷的问,她突然觉得,自己旁边的这位圣使大人,其实还是一个孩子,任性乖张。
“因为,”凤眸疲惫的闭上,“因为,没有理由。”
司尘语塞,她也不知道,要如何来安慰他。
“司尘只知道,司尘每天活的很快乐,以前有爷爷,后来又爹娘,就算他们都离开了,现在还有师傅伽七和逢缘奻儿姐姐他们。”司尘一点一点细数着。
“是么,他们都是你活着的理由么。”凤阙荀笑了,果然是孩子的回答。
“恩恩,是啊,大家每天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很好很幸福,让我知道,活着很快乐。”司尘边说边想,感觉心里面都要甜出蜜来了。
“是么,那就好。”他再也支撑不住,依偎在她的肩上,沉沉的睡去。
司尘侧头,看到倾城绝色的容颜安静的睡容,突然甜甜的笑了,有理由的,只要大家永远在一起开开心心,就是最好的理由。
是活下去的最好理由,却也是自欺欺人的最好借口。
凤阙荀就这样不管不顾的睡着了,司尘很无奈的笑了笑,他穿的这样少,难道是想感冒么。
“他还是一样,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一个好听的声音,司尘抬头,是朱烈尊上。
“八师叔。”司尘恭敬的点头,奈何凤阙荀靠着她没有办法行礼。
“呵呵,是司尘么?”朱烈看着她浅浅的一笑,这个丫头,总是跑去送吃的,影响他训练奻儿喝露水。
“正是。”司尘继续点头。
“我们扶他去房间吧。”朱烈无奈的看了一眼孩子一样睡着的凤阙荀,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司尘也慌忙过来帮忙,两个人就这样把他送回了居室。
“衣服都湿了,”朱烈皱着眉头看着凤阙荀瑟缩在锦被里。
司尘凝神,手抬起,春风吹一度,流连忘返,让梦中颤抖的凤阙荀瞬间温暖起来。
朱烈满意的看着司尘,果然是莫冷离交出来的弟子,娴熟优雅,更难以想象她几个月前还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
二人看着凤阙荀入睡,便各自离开。
第二天,司尘是从伽七的嘴里面听说凤阙荀一大早就起来离开了圣垣,而且走的时候谁也没有通知,只是修书一封在栖凤殿的书房里,写清楚他要回涅槃渊,短时间不会再回来。
司尘没有想到,那天阶上冷雨下的同坐,竟是离别最后一面。她摸了摸颈后的凤翎图腾,感觉内心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轻轻的一痛。
凤阙荀,忘君珍重。
凤阙荀的离开,圣尊大人数得上是头等高兴的一个,他终于可以不用天天看着那只大水仙顾影自怜了,更好的是这次朱烈会留下来,圣垣的神医又回来了。
用十四姐姐的话说,地球少了谁都一样转,所以凤阙荀的离开,并没有给司尘平时的生活造成任何改变,她仍旧是一三五背书,二四六练习,晚上还要赶夜车学习笛谱,她家师父那出神入化的水平,让司尘这个原本对音乐不感冒的家伙都无比的崇尚起来。
泪笛引不是谁都能吹出来的,但是至少她还能吹个笛引泪。
在伽七被司尘毫无章法的声音折磨到崩溃之后,终于泪牛满面的对司尘说:“我觉得兴许你让逢缘随便叫唤两声,要动听的多。”司尘很大方的给了他一记白眼,继续那无比动听的“天籁”摧残着所有人的耳膜,逢缘最近已经习惯了塞一坨棉花在耳朵里。
咱们小司尘充分发挥了脸大不怕的精神,一如既往的坚持学笛的道路,终于有一天,莫冷离诧异的问道:“奇怪,群英殿的人到底在搞什么,锯木头锯了这么久。”
司尘泪飙:“师父,是我一直在练笛子。”
莫冷离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还抑扬顿挫。”
司尘蹲到墙角:“师父,是不是徒儿不适合学笛子。”
莫冷离皱眉:“谁说的!笛子是我让你的学的,自然是看中了你的天分。”说罢,慈爱的抚了抚司尘的头。司尘信心大振,愈加刻苦练笛。
过了几日,莫冷离犹犹豫豫的对着吹笛子的司尘说:“尘儿,为师有的时候,也会犯那么一点点小小的错误。”
司尘呆愣:“师父何出此言,尘儿不懂。”
莫冷离想来想去:“想必尘儿确实不大适合管乐器,不如留着笛子做个法器,为师教你学筝可好?”
司尘傻傻一笑:“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尘儿学筝!”
莫冷离满意的点点头。
学筝小过了一个月,司尘还在辨别弦中,弹出来的音符,用伽七的话说他当年在人界未成仙那会儿,貌似听到弹棉花便是这般。
莫冷离看着司尘,终于忍不住开口:“尘儿。”
司尘:“咦师父,什么事儿?“
莫冷离:“为师想必犯了一个比较大的错误。”他思忖半天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司尘:“怎么会,师父一向神机妙算,何谈大错误。”边说,边拨动出两个嘶哑的筝音。
莫冷离:“尘儿,其实是这样,为师觉得你天资优厚,冰雪聪明,把时间浪费在学一些靡靡之音上实在是太过于浪费。”恩,不错,就这样说,不能伤到他,莫冷离自顾的想着。
“我想,尘儿还是多修炼一些仙术仙法,这些靡靡之音不学也罢。”
司尘,不舍的看了看筝,然后再看向师父:“好,师父说的也是,尘儿应该抓紧修仙才是。”
伽七在门后听了乐的合不拢嘴,自己得赶紧马上回去睡个好觉了,最近被折磨了许久的耳朵,终于能够得到解脱了。
司尘笑眯眯的说:“那不如师父就教尘儿如何将真气灌注其中去击打那天雷鼓,进行仙法攻击吧!”
砰!门外是伽七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到底的声音。
莫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