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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四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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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下道场附近有一条小河,河岸两边种著几株樱花,春天的时候淡粉色的花瓣飞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煞是好看。这里的气氛宁静悠闲,附近的人都喜欢在河边散步,小时侯杏和涉就经常在河堤边游玩。
杏对於这块自己长大的土地有著深厚的感情,可是令她大为恼火的是,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这块地方却居然开始成为一些不负责任的人丢弃宠物的常地;走在路上,时常也会发现树下或草丛里有小猫小狗微弱地叫著,让人好生不忍。提提就是两年多前被杏和涉捡回来的。那时它还只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发现时它都已经几乎没有气了,能像现在这样健康活泼地跑著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也可能就因为这样,才使得提提具有了某种特殊的能力:它可以敏锐地察觉到较近距离内被丢弃或是受伤的小动物,绝对精准,毫无误差。提提的这项本领两年来救助了少说也有二十几只弃宠,它们当中的大多数都在杏的奔走下重新有了家和爱护它们的主人。
──所以,当现在杏看到提提又突然兴奋地摇著尾巴冲自己叫了两声的时候,她马上明了而熟练地放开了手中的绳子,放它去做更仔细的搜索──不过这次它似乎很肯定似的,一下就往前面不远的桥墩底下跑去。
“在那里啊……”杏也很快跟了上去;可是没跑几步,她却突然感到脑中有强烈的如同电流通过一样的感觉,眩晕了一下险些跌倒。“这是……”
对於这种异样的感觉她同样熟悉。果然,当她来到桥墩下时,在模糊的阴影中清晰地看见了一个幽灵。
杏的灵感体质也是由来已久。
小时侯总能模糊地看见一些奇怪的身影,虽然并不真切,懵懂的小脑袋却已经可以清楚地认识到那是某种真实的“存在”──只是那时年幼的她还并不知道,这对於大多数人来说是一种“禁忌”。和其他的孩子们玩捉迷藏的时候,不经意地说出有两个孩子当鬼的话语,顿时把许多同伴吓哭了;明明是好心地帮一个阿姨指路,别人却露出讨厌的眼神说她在自言自语……班上的同学渐渐都不愿睬她了,杏很难受也很害怕,但她却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是父母──她害怕如果说了会连他们也不要自己。就在她一个人缩在被窝里哭的时候,涉走过来了。
“杏才没有错,我也看见了啊!”涉正色道。虽然还是小孩一个的他硬要装得很可靠有些勉强,但对於同样还是小孩一个的杏来说已经很足够了,“他们看不见是他们的事,我们看见了也不需要跟他们讲,就当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涉把杏从被窝里哄出来,拿出一条手帕动作拙劣但很小心的抹掉她脸上的泪痕,像是立誓一般认真地说道:“我会一直陪著你的……所以你不要哭了。”
这件事就发生在杏的母亲美和去世的那一年。
从此杏不再把自己的所见所感告诉除涉之外的人。小孩子本来就很喜新厌旧,换班了以後已经没人再记得之前对杏的反感了。杏的生活恢复了正常,而她的活泼开朗很快又为她带来了新的朋友。
随著时间过去,杏渐渐地也习惯了这种随时随地会袭来的异样的感觉──“灵感”。而她也渐渐发现了自己和志摩涉的差距──涉总是能比她更快察觉灵的存在;在她只可以看出一个模糊的影子的时候,涉却可以清楚地描述出来;更有甚者,涉可以自我判断哪些灵是安全无害的,而哪些是有危险的。这种差距即使在当她开始发育这种能力飞速地增长之後也没能太大地缩小,不过她现在已经变得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灵感的作用了。
到目前为止,长辈们依然还不知道这个属於两个孩子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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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墩下,一种奇妙的气氛笼罩著一人一狗一灵。
看到提提望向自己那充满了自豪与期待的目光,杏不禁有些失笑。她摸摸提提的大脑瓜,用带著些许意外的赞赏语气说道:“我都不知道你还是一只通灵狗……还是说动物本来就在这方面比较强?”她叫提提坐在一边,而自己也走进桥墩的阴影坐下,开始仔细打量那个幽灵。
是个小女孩,不大,大概才十二三的吧。和自己以前见过的大多数灰黑色的幽灵不太一样,她的灵体四周隐隐泛著微弱的乳白色光芒;虽然身体有些透明,但看得出来她长得相当可爱。女孩的意识似乎不很强,当提提和杏靠近的时候,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是怎麽死的?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杏看著女孩将自己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阴影的深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以前自己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的情景,顿时一股怜惜爱护之意油然而生。
“你好?”她开始尝试著和女孩说话,可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你叫什麽名字?”“……”
“你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吗?”“……”
杏一直不停地问著,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不能丢下这个女孩不管。可是直到日下西山,女孩始终都没有开过口。终於杏看看已经差不多全黑了的天,叹了口气说:“太晚了,我必须要回去了,否则爸爸姑姑他们一定会很罗嗦。你等我哦,我会再来看你的。”
留下一个温柔的微笑,杏牵著提提走了──并没有注意到身後一直一动不动的女孩微微抬起头,深深地注视著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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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开始疯狂地爱往桥墩跑。一开始人们还不怎麽在意,但随著看到杏几个小时地坐在桥墩下“自言自语”的目击者越来越多,而杏又对任何人的提问都不予理睬或执意不给解释,附近竟然开始有了一些流言,一些好事者甚至背地里嘲笑说“男人婆”是不是被男人甩惨了脑子不正常了。一些平日里挺喜爱杏的邻里都婉转地对木下志郎或提醒或规劝,希望他能制止一下杏的行为,但志郎却总是微笑著说:“谢谢你们,但我还是想相信我的女儿。”於是那些人只好无奈地摇著头走了。现在杏走在街上,总有人看著她皱眉或是低声谈笑,一时之间杏的情况仿佛又回到了小学遭受冷落的时候,但这次她却似乎对周遭毫不在意,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天准时出现在桥墩下。
杏每天一放学就会来和幽灵女孩讲话,一直说到星月当空。开始的几天她还是不断地问女孩问题──当然用词很谨慎,因为她不知道女孩是不是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怕一个不小心刺激到她;然後她看没有什麽效果,就突然心念一动想到要说自己的事情给女孩听。於是接下来的日子,杏把自己从有记忆以来的事,快乐的、难过的、感动的、气愤的、幸福的、悲伤的,统统倾诉了出来;中间还穿插了听来的爸爸妈妈、郁子姑姑佐也姑父的罗曼史和各种奇闻佚事;然後虽然愤愤,也还是提到了一点志摩涉……
“你为什麽要来?”
细致却不含情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杏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看著身边依旧一动也没有动的女孩,压下心中欢快跃起的兴奋感,俯下身轻声问道:“……是你在说话吗?”
“我问你为什麽要来?”女孩终於微微动了动,抬起头重复道,一双美丽却毫无生气的大眼睛冷冷地看著杏。然而杏却完全无视於女孩的冰冷,脸上展开一片温柔的神色,仿佛实现了一个长久以来的愿望一般的满足。
“……你终於肯和我说话了呢。”
杏的反应似乎相当出乎女孩的意料,她微皱起眉,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解的光芒。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需要回答吗?”杏微笑著反问,“没有理由,我就不能想和你说话、不能想和你做个朋友吗?”
女孩眉间的弧度更加深了:“你能看见灵,可你不该来搭话,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附近的人都在谈论你是不是疯了。”
听女孩这样说,杏的心中不由涌现一阵惊喜,却也因此没有注意到女孩奇特的如同教训一般的语气:“怎麽,原来你有在注意我的吗!”
女孩这时好象已经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她只是疑惑地凝视著杏的眼睛,仿佛要从那里面看出些什麽端倪似的。
杏却很开心,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女孩的回话会令自己感到这麽得愉悦和满足。而且她还直觉地觉得,只要现在再接再厉就一定可以有所突破。“你……叫什麽名字?”
沈默。一线月光射来,杏看见一双金色的眼眸仿佛带著某种力量正凝望著自己。她直直地回视女孩的目光,传递真诚的信息──终於,女孩半透明的唇缓缓开启。
“……纱耶。神无月纱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