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危身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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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一场血战正要拉开帷幕，头顶却忽起旋风，将云海破开一个大窟窿。然而一波未平，脚底下的动静亦愈来愈大。湿润的地底风与旋风上下交融，行了一阵急雨，扑向各人。阿胡让白鸟先行躲开，自己则伏在崖间的草木间看动静。扶光和胡枝子也停止追杀，师徒俩择了一处树梢，往上张望。没过多久，昙尘飞身而下，捞起阿胡手中的蝉冰剑，剑指东岭，削而成泥；剑掠西峰，乱石如末，顷刻山谷半填，凌乱不堪。半空中传来碧虚的取笑:“仙君，缓也不过一时三刻，徒劳无功而已。”
“能缓一刻是一刻，能减一分则一分，最怕能有所为却不为之。碧虚，临难之时，不该再争强斗狠。”昙尘皱着眉头，想必亦有些灰心，将希求碧虚帮忙的话咽回去，只道:“借你一分力来用用。”方才那道旋风应声而来，服帖地跟随昙尘的手势下落进巨石之下的天眼之中。随后，他再弹出腕上细带，半悬于天，圈为一圆。俄而，方才那股旋风盘旋而上，进入圈内，随之而来的一股夹杂着火星的细流。碧虚不由侧目，却又撇撇嘴道:“仙君，恐怕还是来不及了。”昙尘听罢，眉头一沉，冲口而出:“那还不过来帮忙!”显然是动了气。
碧虚被他这一激，愣住了。见他玉树般的身躯已有些摇摇，一种同情和担忧涌上心头。
一道奇异的光芒划破视野。碧虚察觉不妙，飞身去拦阻，却还是晚了一步。细带断裂，那股水流在半空中直落为滔天白浪，势不可挡。
碧虚狼狈地在一处峰巅落脚，然后四下张望，只见山谷间已成火山汤海，而自天眼中，仍不断涌出水流。一时只有几处最高峰的顶端可见，而昙尘不知去了哪里？一股无名火灼烧着他的神智。他回身劈下一掌，掌心脱出弯月之相，如刀锋凌厉袭去，毫不留情地追逐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方才的屏障遇上蚀月之掌，几乎不堪一击。扶光一时间疲于奔命，几番下来，险无落脚之处，二人先后落水。扶光抛出拂尘暂时阻住弯月，恶狠狠地笑道:“锦绣山就要毁了，谁也脱不了干系!”
碧虚这时却也顾不上跟他斗气，汪洋之中一个白色身影吸引了他的视线。他飞身探去，并不是一个。一只湿透的狐狸，正奋力衔着一方衣角往附近的巨石游去。碧虚当即施以援手，从水中捞起二人，送到高处。
他们从没见过昙尘如此狼狈的模样。萋萋黑发半染秋霜，凌乱如落叶。形容如常，而肌肤彻骨冰冷，似一片寒山古雪，寂无声息。阿胡耷拉着毛耳朵，不由眼泪汪汪，“吱吱扭，吱吱扭——不会的——不会死——”
碧虚听她急得结结巴巴，道:“仙君还没死。”
“救他救他!”
碧虚表情黯然。“我拥有蚀月之掌，能令凡尘瞬间血流成河，却——不懂救人。”
阿胡惊异地望着他，又下意识地护住昙尘。
碧虚瞄了这只浑身滴水，瑟瑟缩缩，却丝毫也顾不上的狐狸，轻笑一声，最终蹲下身去，道:“或许可以试试。”这一次，掌心浮起的是一轮赤红的满月。不过，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其实是许多弯月层叠而成。他将满月托至昙尘胸前，放开，又一掌将之打散。月光散成千万星火，穿过昙尘的身躯。不消一会儿，昙尘在星床上睁开了眼睛，却又被湿乎乎的小狐狸淋得连忙闭眼转头。
“喂!”碧虚瞪了一眼阿胡。
阿胡赶紧退后，将水和眼泪一并甩个干净，才化为人形，又扑到昙尘身边，扶他坐起。
昙尘望着不断下降的水面，叹道:“回天之力，却溃于宵小之手。”
阿胡扭头望向那幸灾乐祸的师徒二人，皱紧了眉头。
碧虚缄默良久，徐徐说道，“仙君，你还是改变了我。”
昙尘注目。
“说吧，该怎么办？”
昙尘露出苍白的笑容，肌肤如轻薄的笺纸，被星光一照，几如透明。他摇摇头，一时并无好的主意。
碧虚却站起身去，笑说:“或许，还不晚。”
昙尘自认洞明万事，却宁愿此时像阿胡一样无知。阿胡一听有办法补救，惊喜地抱着碧虚的手臂，“我帮你我帮你。”
碧虚嫌弃地推开她，“退远一点。再过来，我可要吃狐狸肉了。”阿胡嗖一下躲到昙尘身后去。
“碧虚——”这一声呼唤先于意识而出。
碧虚没有回应，飞身跃至洪水的中心。此时，山谷仍有大半被水浸泡，想必是前面的深谷幽壑蓄住了一些，没有直倒入村庄里去。不过已有一丝凄绝的哭声刺入耳中。碧虚合起二掌，立如僵木。
昙尘莫名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阿胡不明就里，也凑过去看。昙尘不动声色地握起拳放下，说道:“把白蕖唤出来。”两朵白蕖一先一后飞出阿胡的眉心，一样冰玉之质，绝无瑕疵。阿胡托着自己那朵，喜滋滋地，“我的也养好了。”昙尘将白蕖推入眉间，合目片刻，登时面上有了神采，“你到那边山头去，盯着扶光和胡枝子。”阿胡会意，转身就走。昙尘却又拦住她，“阿胡，”露出一个笑容。阿胡回应一笑，以为得了满满的信心。
扶光自是不肯罢休。方才又是风又是雨，将山中迷雾吹散大半，他这时从口中吐出一个小黑丸，合掌一握，便掷向空中。黑丸嗤嗤化为一条黑中带银的小蛇，蛇嘴一张，吐出一股股灰黑的烟雾，弥漫眼前，不久，小蛇自己也化为一缕雾，融入其中。阿胡不知该如何阻拦，回头见仙君正凝视着碧虚，只好自己想办法。不过转眼她便有了主意。黑雾成团被裹住，又被拖进水中，登时消散。扶光也很快，飞身探来，同阿胡短兵相接。阿胡连退数步，却不是逃跑。一缕轻纱罩住了扶光。
胡枝子赶来，出剑便砍。阿胡得意洋洋道:“这是云罗纱，可不是什么易破的金网。”然而，不过眨眼工夫，扶光竟魂出体外，将云罗纱一提，又罩在阿胡身上。阿胡气得直跺脚，不过，她眼光一定，似乎发现了什么。
此时，碧虚头顶，一轮素盘清辉照人，然又有一颗明珠居于月轮中心，光芒并不逊色。他周身则弥布着几圈巨大的月之重华，想必是他的本相。他的肉身居于数重光芒之中，则如虫蛹一般黯淡。昙尘此时也玉立于星床之上，指天而划，流星如萤浮而聚拢，渐渐形成长河一道，迢遥往东方而去。他忽然发现阿胡被缚住，便朝碧虚看了一眼。碧虚并不张目，只是唇角微微一笑，分开一掌，往身侧推出。几乎同时，水下山顶瞬间钻出无数黑影，纷纷追逐着一点重轮的碎片而去。不久，便传来扶光恐慌的吼声。
月度周流，阴魂来赴，仇怨自报。
阿胡被数不清的阴魂挤得没个落脚处，只好抽身落跑。她最后望了一眼，见胡枝子被推到前面，惊恐地搏杀着。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危身时（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