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危身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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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所有的往事如风卷浪涌，包围过来，汹汹地盖过了思绪以外所有的声响。碧虚定定地站着，他没能想到，打开了封印，意味着重生，但当初鲜血溅满的一途化为利剑插进他最深的意识里面，以至于逃避成了唯一的生路。他痛叫了一声，被击倒在地，亦未能站起反击。可见对方的偷袭是下了全力。
扶光大喜过望。他扫视着地上的两个。那只狐狸，既不领情，还是炼丹了来较为经济；碧虚倒在地上痛苦蜷缩的模样，简直让他心花怒放。世间总归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承受着非人的惨痛。他也不能白白承受那么多痛苦，不管失去的能不能再寻回来，他都要报复，报复这无情的、虚伪的、荒谬的天与地，他要做天，做地，做一切的主宰!
眼泪竟然滑落。
扶光恍惚了顷刻。这两颗货真价实的眼泪，不是他为了欺骗阿胡时变化出的，不是在梦里才敢卸掉压抑而流出的。不是为了妻女，不是为了封寒，更不是为了什么阿胡、胡枝子。它们落在掌心，微有些凉，然后随河水一起化了。
扶光感到一种异样的悲哀。但他又想，恐有不祥。
他拿出当初那张乾坤金网要将碧虚罩住。说也奇怪，金网被小狐狸咬开之后，不久便自动弥合。他搞不懂究竟是为什么，只好当那是一个意外。然而，意外再次发生了。
“轰!”
扶光被炸裂声震惊了!原来是那些火球，愈燃愈烈，竟将混沌一般的河水烧出一个个大洞。而炸裂的火球又抛出数团火种，遇了水，汹汹而燃。火光里，鬼影幢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扶光不由地想起这句话，更加惊出一身冷汗。他从来不知道千焰轮中的火竟有如此威力。这便要逃。他默念咒语，要用金网将碧虚和阿胡收走。然而，他又望了一眼虚弱的胡枝子，目光相遇，只有一刻。他别过脸去。
“疾!”如黄钟大吕，正声自远。
河水中渗进了幽蓝精纯的丝丝缕缕。随着水流激荡，倏然聚集在每个火球的上方，如帘帷垂下，形成道道冰墙。河底暂时恢复了平静。
同时，一点亮光萤火般游来，在阿胡眉间停了半刻，才钻了进去。
扶光见状，退后了几步。
胡枝子努力抬起眼睛，关注着阿胡的变化。只听一两声笛声如风拂荷裙，催开了阿胡黑晶晶的眼眸。她像一领衣装飘离地面，在一片迷离的白光中恢复了人形。
阿胡呆呆地说道:“仙君。”
一个身影，披发宽袍，双目微闭，在一片狼藉中远远现出。一如冰池的白蕖，独立不倚，不同其尘。他不曾张口，却能传音入耳。“阿胡，”他说，“扶起碧虚，封住他的灵识。扶光，”
扶光眼神戒备。
“你造下的恶果，先不追究。快带上胡枝子，离开这里。”
扶光却发笑:“能逼得仙君破关现身，真让我苦心经营的道场蓬荜生辉!”
“你的道场要毁了。”
“毁了又怎样？这么多人陪葬!”
胡枝子迷茫地望着师父。
仙君叹了口气，“你这股怨毒之气，是到了该消的时候了。”一颗丹药忽然冲到胡枝子面前，“吃下去。”
胡枝子吞下丹药，顿觉精纯之气游走四肢，当即弹身而起。
“胡枝子，要救你师父，就不能手下留情。”
胡枝子本来要感谢仙君，却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心生芥蒂。
扶光嗤笑，“让徒弟杀师父那就快下手吧！”
胡枝子气恼着:“仙君不若不救我!”
“那就先离开这里。”这一句说完，仙君张开了眼睛。他凝望着阿胡，带着一丝无奈的，说:“快带碧虚走。我挡不了太久。”
阿胡缄默着弯下腰去，在碧虚脑后一点，扶他起来。然又不免注视片刻。若是封寒死时，带给她的是悲戚和无助；此时，则全是迷惘，甚至仙君的到来也未能给她一点光明的信心。她不了解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甚至连好坏也分不清楚了。
被欺骗，大概是她获得的唯一的东西。
“不许走!”扶光大喝一声，掷出乾坤金网。
阿胡应声举剑，剑光过后，金网碎满一地。
扶光的吃惊可想而知。
然而阿胡只是垂着眼睛，继续扶着碧虚往前走。
扶光哪肯罢休，掏出当初收服阿胡的洞光瓶。正要念咒，只觉浑身一僵。他望向远处的仙君，眼睛直欲喷火。
胡枝子见状，心想:“何以会用到禁魂咒？”他虽不知师父法术究竟臻至何境，但在禁身咒下冒险出魂，自损道行的事情，即使能做到，想必师父也不会做。不过，他到底也没有真正了解过师父，尤其是在经历过这一系列事情之后。他原本以为的修炼之路，恐怕并非原本期待的那么简单。
“带上你师父走。”仙君语气严厉起来。
扶光一字一顿地说:“你信他，还是师父”有血在他唇齿间翻没。他竟真的不惜自损道行，急于冲开法咒。
胡枝子愁云压眉，他哪里有的选择只好硬着头皮，挟剑拦住阿胡。“放了我师父!”
呛啷一声，剑被格开。胡枝子趔趄几步，见阿胡咬着牙，正哀怨地望着他。他道:“你别怪我，我们本就不是一路。”
阿胡将碧虚轻轻放倒，然后说道:“我一早就该明白的。”叹气，敛眉，“我原想顾念着所有的人，但只是一厢情愿。我不愿意伤害别人，可你们一定要逼迫我到如此地步。”她将剑举起来，“我也只能为自己一战了。”那双从来都传递温暖与关爱的黑眸，此间射出的是雪光，是剑霜，是针尖上的一点锋芒。加之脸上血迹斑斑，在关情的人看来，有锥心之痛。
胡枝子移开目光，咬着牙说:“少说废话。”他有过片刻的反省，然而，眼前与未来，并无他路可走。
这次，竟是阿胡先发制人。胡枝子又惊又怕，连避了几剑。他原是知晓阿胡一贯的剑路，几个回合之后，却开始自乱阵脚。阿胡完全不似之前的任何一次，出剑凌厉，招招意外，不顾一切，全凭意气在拼杀。他勉强应战，寻到空档，逼迫她退身防御。
“住手!”昙尘虎啸一声，“现在不是争斗的时候!”
阿胡撩剑掀起河沙，顺势退至仙君身边，垂头丧气，“仙君，我错了。”
“抬起头来。”昙尘对上她的眼睛，不许她有丝毫的虚怯，这才抿唇露出笑容。
这是比任何一次都要温柔安然的笑容，读不出丝毫责备。阿胡愣了片刻，是委屈也是羞愧，泪倾不止。昙尘细心地为她拭去眼泪和血迹，说道:“我说过，不喜欢你总是泪珠乱掉，是不是”
他柔指修长，触在她的肌肤上，颇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点点头。
“阿胡，你要听好。”他托起她的小脸，“不管你做了什么错事，都是阿胡，是我的小狐狸。也不管你陷在什么样的困境里，何时何地，我都会来救你。你有错，我陪你一起改；有罪，我陪你一起赎。你听清楚了吗？”
阿胡盯着昙尘看了好久，才默默地点点头。不知怎么，忽然忆起桃衣和廖公子当时的种种，她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昙尘见她无端笑了一下，问道:“这么快，就不伤心了”
阿胡摇摇头，认真地说道：“我也可以为了仙君去死。”
昙尘愣了片刻，还未来得及感动，就听她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桃衣那样。”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危身时（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