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洞中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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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为羽翠仙子巡查过锦绣山中草木，碧虚知道有处峰顶恰能俯瞰天平观所在的山麓。他落在一株高树旁逸斜出的枝梢上，扯片叶子遮额远望，不知怎的，蹙起眉头。
不提防枝梢晃荡，碧虚眼疾手快，一缕青须蛇行而去将他缚紧，不致跌落。待定神一看，竟是只黑毛白鬓的猴子。它眼珠滴溜溜的，像龙眼的圆核。
碧虚没好气地撵它滚开。那猴子却也学他，挤眉弄眼地吓唬谁，惊起了几只小憩的花翅膀鸟。
“真可厌！”碧虚决定不理会它。也许这棵树是它的地盘？然后低头嘀咕起来:“那里，一定有蹊跷！”
树枝又打起晃儿来。是那猴子在拍手。碧虚无法不瞪它一眼，又听它念念有声:“枯枝枯叶，春落春埋；天平天平，东倒西歪。”连着念了几遍，似乎要宣告什么玄机。碧虚要抓住它问个明白，它却纵身一跃，到了更高的枝上去扮鬼脸。
碧虚笑骂一句:“老猴子，成精了！”高枝上立时回应一句:“小仙童，着慌了……”碧虚只好叹口气，纵身落下地去。他哪里是着慌？不管天平观有什么玄机，为了阿胡，他都得去探个明白。
可怜，他口口声声说要赶紧去做个恶人，却整日地为这些人事牵肠挂肚。唉，报仇，又在远远的天边了。
这处山麓，俯瞰下去，笼着一层轻软的烟霏，绿白红黑柔润地溶在一起，叫人看不分明。碧虚落在天平观的山门外，禁不住哆嗦两下。不是冷，是凉，凉得沁鼻。周围仍覆着薄雪，薄得不消日出，晨曦间荡漾的春气就呵化了。然而，此时，日在当空，它未曾消融一点。倒是草芽嫩青着打底下冒出尖儿来，比起无雪的坡边坦地，多添几分令人惊喜的春意。碧虚想:“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他满腹狐疑地走进山门里去，不提防脚下一空。明明看着是坚实的石阶，却是踩进了水里，骇得他拔脚出来，连退几步。他忽地笑了一笑，循着长阶望去。尽头，坐落着天平观的大殿，破败之象，几与山石融为一色。一位法师道衣端严，拂尘傍身而垂，风度精神，实在令人敬服。对比之下，他这小仙童倒显得略寒碜些。
这和他私心揣测的“老狐狸”的面貌不同，不过凡人还有“道貌岸然”一词，倒正好形容。嘿，凡人就是嘴巴厉害。
“法师，原谅我这不速之客。”碧虚十分有礼，说完便朝前走去。石阶依旧是石阶。
扶光法师居高临下，一直等碧虚来到面前，神色也未改一分。是疑忌，是防备，甚至还有一点藐视。
“法师，是喜欢水鬼？”
扶光这才开腔：“天平观地僻人荒，不知仙童驾临，有何贵干”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从不爱管闲事，但对自家的事，是很上心的。”
“阿胡姑娘，是老朽的小友。并没有人强迫她来。”
碧虚呵呵笑开了:“那就对了，我就是好奇这天平观有甚佳处，所以前来拜访。法师，是不是想多了？”
扶光将拂尘从臂上拿出，千丝甩出如瀑，更为主人添得一缕仙气。“仙童，请。”脸上浮着一层笑雾，眉头微抑，眼皮努着，使得眸光更得亮采。
碧虚先走一步。他清瘦的身板，昂首走在人前，显出几分少年郎独特的傲气。
天平观果然寒酸。碧虚在大殿内扫了一圈，甭说值钱的东西，墙也没一面不斑驳的。冷清，恐怕山民都不知山中道观又重新开了张，自然不会前来孝敬。最甚，一只老鼠也没有，莫说妖。“真干净。”碧虚的笑意味深长，“不知阿胡在哪里？仙君让我来瞧瞧，几天不回家去，叫人挂念得很。原说要督促她修炼的，这丫头，净贪玩……”
扶光道:“修炼自然是顶要的事，”表情却不以为然，不过还是带碧虚走到山后去，那里有一块天成的大石，上平如镜，可容十人施展；下利如刃，深插于崖。远望去，逶迤山脉如绿池，石即荷叶，上有二三小人跳蹴，俨然是滚叶水珠。确是佳处。
碧虚不喊不叫，手在当空虚摇一下，就见一个小人停住，跳下大石，往他们这里来。
“碧虚！”阿胡看看腰间的小铃，再看看碧虚，“是法师喊我”
“是我喊你。这小铃儿，没什么特别的。”
阿胡眼珠溜了一溜，退后一步，道:“你回去吧。仙君闭关，你不守着，好不像话。”这便要跑。
碧虚早有准备，一缕白蛇般的小线贴地蹿去，灵巧地系上阿胡的脚腕，继而消失不见。阿胡未察，只觉脚腕被人掣住，不得前行。碧虚笑而不语，阿胡则气得跺脚，腰间的小铃“铃铃铃”随着响个不停，仿佛惊着一只什么雀儿。
胡枝子和封寒也来到。胡枝子扫了两眼，得出碧虚欺负阿胡的事实，但他也知道碧虚的身份，便道:“放开阿胡，她待在这里，哪里不好”封寒更是明白缘由，于是安抚阿胡。阿胡什么也听不进去，缠着碧虚给她解咒。“仙君就教你这样对我我又没说不回去。”眼泪都要挤出来。
碧虚扫了一眼天平观里的师徒三人，笑笑说:“我哪里要抓你回去我也要待上几天。仙君闭关，你又不在，无聊透了。至于这个嘛，仙君实在放不下心，千叮万嘱——跟你的小铃儿差不许多。你要是丢下我独自去玩，我也不至于太担心……”
阿胡皱起眉头，“真的那仙君怎么办？”
碧虚也拉起架势:“你还能想得起仙君总之，你得闲在外面有吃有玩，我也要。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阿胡“哼”了一声，不服气。她哪有他们想得那么贪玩，真是一个“冤”字悬在心头。不过，也有些愧意。“好吧，我回去。仙君那里不能没人守着。”
碧虚略带感动地说:“还算有良心。不过，你要回去便回去，我还是要待在这里的。”说完，径直走向崖边，兴致勃勃地欣赏远山近壑。
阿胡满腹疑虑，跑去拷问碧虚。胡枝子则怀着敌意:“他一定心怀叵测。”封寒先不说话，将目光转向扶光。扶光面色依旧，却使他觉出一些不安，眼前站着的，如此平静的师父，有那么一些陌生。
荒谬！封寒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莫非师父有所改变，使他不习惯他努力排除了疑虑，这才有些笑意。“阿胡对仙君似乎特别重要，所以才派碧虚童子来。况且，咱们在天平观修道，鲜少下山，并无罪过狂行，又怕什么呢？”
扶光捋着银须，不动声色地说道:“好好招待仙童。”这便朝大殿走去。两位徒弟十分诧异。胡枝子不情不愿，道:“师父是天平观的主人，怎能容这种讨嫌的外人在此撒野”
封寒道:“来者是客，这是为人的礼仪。你既修道，也得懂得这些。”
“有何用处？”
“一来，仙童为阿胡而来，不曾逾矩；二来，为人老抱着偏见，就是钻进牛角尖里:若肯退步，则一片光明；固执己见，就只有寸步难行。”
胡枝子虽然不太接受这些大道理，但对封寒师兄是怀着敬意的。他斜睨了一眼碧虚和阿胡，道:“那凡人都是如何招待客人的”
封寒露出笑容:“不必刻意为之，你且跟着我，不要随便动气就好。”
胡枝子郑重地点头。
那边厢，阿胡的死磨硬泡没有获得任何效益，还被山风吹得口干舌燥。她索性坐到大石边上，不再理会碧虚。碧虚则捂嘴打个呵欠，在她旁边枕石而眠。耍赖这等技术，碧虚是老行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洞中奇（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