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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逆姻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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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公子周身发黑,只余胸口一点红光犹在,那是荷包护住的他的心脉所在。
桃衣折回头,又抽了黑气一鞭子,听她的惨叫:“你若背后偷袭于我,我便拼了命,也要灭你在此!”
黑气渐渐缩成拳头大小,退到屏风后,发出恼人的笑声:“哪里还用得着我多费力气?”
桃衣丢下鞭子,将廖公子扶起。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令他向着自己坐稳。她将荷包取下,拿出里面的一对桃殳看来,竟是黑似泥软如布,已然耗尽最后一点神力。她着实吃了一惊,这对桃殳乃是用经冬未落的桃枭之核所制,最能辟邪,吸纳妖气,她已用过多次,没想到今日竟败在这里。她回头怒瞪着黑气:“你哪里学来的这等邪术,竟毁了我的桃殳?”
“我哪里有这等本事,若有,才不稀罕凡人这点可怜的阳气。或许现在,你就是我,而我早就是你了。”
桃衣气得把荷包扔到她身上,“快说!”
黑气像风吹柳絮般又滚到书桌下。尽管桃殳已毁,她也不敢靠近。“你——你别吓我,我也罪不当死——我昨晚遇到他,他便已经痴痴癫癫的,我看机会正好,就顺便蹭些油水。”
桃衣愁眉难解,二指按在他脉上,又触到他心府处,仔细谛听。
黑气观望一会儿,说道:“嗨,我今日做个好事,你也听我一句,就此打住。这廖公子体质异于常人,最易招邪。一不小心撞上,莫管有意无意,都得沾着些回去。他却又是个福命,天生有神灵护佑。这邪气和仙气搅合在一起,不遭殃才怪。真难为上天竟降生个这样的人来折腾你,连我也不免为你叫声‘冤孽’,抱打不平了。”她见桃衣仍在思忖,继续言道:“我看这次不简单,他体内吸纳的妖气,清浊皆有,应不是出自一只妖的身上,这些妖气已化为妖毒渗入他的五脏六腑,你若想救他,就是以卵击石……”
桃衣一直待她絮絮叨叨完毕,才徐徐转回头来:“你若再不闭嘴,我就请仙君来收了你!”
黑气紧打了一个哆嗦,喃喃道:“原来是仙家人物,怪不得——”后来,就躲到看不见的角落去了。
其实,桃衣听了黑气的话,也不免有些灰心丧气。她和廖公子走到今日这步光景,真可谓造化弄人,取舍两难。廖公子命在旦夕,或许,她再等上一等,待他殒命,魂归地府,轮回六道,她便能脱开红尘羁绊,安心修炼成仙。可惜,上天偏让她背负七情六欲之苦,叫她眼见着有情人遭受苦痛折磨而不得救,叫她满怀热望被冷水浇灭,却迟迟不能忘情忘念,留在这所谓的宿命姻缘之中,逃脱不得。她曾逃脱过,像一只被网住的鸟雀,越是挣扎,越是被缠得越深。就像黑气所说,谁不惜命,是你死还是他死,总要有所抉择,然而,抉择总归太残酷。
桃衣思忖一番,眼中噙着泪花。她再看一眼床上的廖公子,如花叶被摧落的狼藉。自他与自己相识以来,屡受妖邪侵扰,久而久之,妖毒已有肆虐之象。如今又遭了这等毒手,妖气渗入血脉,想要祛除恐非易事。想来,她不由挺立身体,闭目合掌,凝神静思。一双手掌异向而对,在丹田处展开,慢慢抬起。只见,一抹耀目的青气自丹田处升起,最终凝在双唇之间。她的面庞刹那间被照亮,同时也照亮了廖公子的双眸。
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廖公子感觉眼睛一阵刺痛,忙眯起来。窄窄的视线望过去,面前正立着他心爱的桃衣。往日在街市上所见的她,皆是清素打扮,俨然贫家姑娘每日辛劳,顾不得如花年纪逞娇斗媚。今日,她却大有不同,所着一袭衫裙,如万千桃瓣扑成;依旧是脂粉不施,却任由红裙一领映衬出的百般清灵娇媚。若说街市上的她,如一朵娇花,令人怜惜,今日之她,却如烂漫云霞,何敢有亵渎之心?廖公子看得愣了,直到与桃衣的双眸对上,顿得一丝清醒聚在天灵处守关。他想要下床去,却发现周身僵如铁石,甚至,连嘴巴也张不开。
桃衣察觉到他已然清醒,喟然一笑。她重又闭上眼睛,张开双唇,那抹青气自口中吐出,最终停在手掌上方,化成一粒桃核般大小的珠子。那颗珠子已不知经历多少年的炼化,已由木入玉,晶莹剔透。仔细望去,可见其中有一缕真气流动,熠熠生辉。
廖公子又惊又喜,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象,也不知桃衣竟如仙女一般口含骊珠。他嗯了几声,迫切地想同桃衣说话。
“你不用惊讶,也不要问。你中的妖毒已深,我现在救你。你静静坐好,闭上眼睛,听我说话便好。”桃衣的眼角凝着泪光盈盈。
廖公子安心地合上双目。
桃衣用二指将珠子托住,一手成掌,将经脉中聚集的精气推向珠子,瞬间,珠子爆发出数道耀眼的光芒,直直没入廖公子身体之中。只见廖公子的身体猛然晃动了一下,面上噌得如燃起了火。
光芒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或深或浅的妖气自廖公子的白色的中衣中透出来,又被吸纳入珠子里去。那颗珠子先是将屡屡妖气都化个无影无踪,待妖气愈来愈多之后,核中的真气似被染过一般,变得黯淡起来。
廖公子被打中之后,先是痛了一下,后来只觉有什么在骨头和肉里搅动着、驱赶着,痛不欲生。他忍受不住,就要睁开眼睛,蓦地耳中响起一阵轻柔的声音,是桃衣。“忍一忍,忍一忍。”廖公子顿时安静下来,果然不消一会儿,他的周身如被清冽的泉水洗滤过一般,舒畅无比。
然而,桃衣的身体却在打晃,额头渗出大粒的汗,脸色也变得黑黄。更残酷的是,珠子已然吸纳不了那么多真气,那些妖气无所凭依,便开始朝她肌肤里钻去。
不知躲到哪里去的黑气又冒了出来,这一次,她敢靠近了一些,再靠近一些,甚至跑到了桃衣的面前。她一见桃衣这种情形,顿了片刻,登时就飞身而上,团团黑气包裹住那颗珠子,并偷偷朝着桃衣的掌心钻去。
说时迟那时快,门訇然大开,一只玉碗旋如满月,飞至桃衣身前。黑气一看不妙,抽身就要逃走,却被一股细浪卷入碗中,众多妖气也随之泯没在清水之中。玉碗稳稳落地。
至此,桃衣如同萎败的花瓣,倒在地上。
碧虚放在小狐狸在地,自己抢先端来玉碗到仙君身边,只见碗中不再是一条黑线,而是一只小虫忽上忽下,如溺水一般发出哀嚎。“这是什么?”
“桃蠧。”仙君在桌旁款款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