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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桃花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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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光法师依旧在严厉中显露慈爱的神情,对封寒问道:“徒儿,可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封寒道:“我刚发现一只妖的踪迹,正准备追上去。至于是什么妖,尚不清楚。”
“哦?徒儿辛苦。为师瞧你方才好像拿住一只狐狸……”
封寒依旧低头答道:“它,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皮货店里跑出来的。”
“呵呵,徒儿你心中有数,就好。”扶光法师将熠熠目光落在封寒面上,又道:“可用为师帮忙吗?”
“谨凭师父吩咐。”
“近来你的法术大大精进,为师信任你,快去吧。”
封寒连忙拜谢师父,这才抽身离去。自然,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只是,不知师父又会在何时何地忽然现身。他不久前刚习得辨味寻妖的法术,甚是好用。可惜,这次的妖气实在有些稀薄,他费上几倍的工夫,才追到一个深巷的岔路口,停下脚步。鳞次栉比的民舍之间,各种气味交杂传来,尤其暮色已渐渐漫过各家的屋脊,炊烟像是蒙了召唤般,一缕缕自烟囱中升起,于是各种气味间又掺和了烟气和热气,妖异之气更是难以分辨了。封寒并不气馁,似乎觉得无足轻重,转身就出了深巷,去找一家客栈落脚。
黑纱似的夜色悄悄网尽万家灯火,月光也照得路面迷蒙不清。忽然,岔路上浮现一个伶仃的身影,畏畏缩缩地往路边的一间屋舍走去。不多久,身影的肩上出现一架挑子来,晃晃悠悠地,总算恢复了一点夜幕下归家的悠闲感。门吱嘎嘎地被打开来,透着万分的谨慎,身影担着挑子闪进门去。自门的缝隙里望去,就可望见屋内燃起一点如豆的烛火。夜晚,在夏虫的唧啾声中慢慢沉入宁静。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说时迟那时快,依稀可见的烛火倏然熄灭。
敲门声一再响起,虽然微弱却还听得清晰。屋内许久之后终于有了动静,“是谁!”声音纤柔却充满怒气。
“吱吱——”
门登时被打开,四目相对。
小狐狸敲门的爪子空悬着,因为它被桃衣目光中的愤怒吓坏了。桃衣自来到弁州,还从未如此烦躁过。自然,刚刚以为躲过一场祸灾,忽地又有不速之客到访,怎不叫人惶惶不安?她警觉地往门外瞧了几眼,才将小狐狸拎起,带回屋内。
这是一处简陋的屋舍。泥巴糊的矮墙,空落落的院子,三间屋子东西加一起也不过几十步长。屋内的墙面尚算平整,边上搭着一张粗制的桌子,一条长凳,仅此而已,真真穷酸到骨头里去。唯一稀奇的便是小院里长着一株桃树,虽早已过了花季,只有叶子翠色~欲滴,如翡翠一般,好看得很。小狐狸被桃衣拎到桌子上,她倒了杯茶,便喝边审它道:“你同那个捉妖的有什么关系?”
小狐狸坐下来,欢喜地看着她。若不是她瞪着一双怒眼,它的尾巴也要摇起来。
“我不信你听不懂,快说,他为什么轻易就放了你?”
小狐狸被连番问了好些遍,不免也有些烦,哼哼唧唧地吐出初学的那几个字来:“臭男人——混蛋——”
这一番,桃衣忽然笑了,“我可没教你骂他。”她伸出手去抚摸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再道:“你也是妖?他能放了你,真是造化。唉,可怜我可没那么好的运气。”说完,她走到院里的桃树下,玉手往重重翠叶间一探,就摘得一个桃儿来,弯腰塞到小狐狸合抱着的毛爪子里,又拍拍它的头道:“饿了就吃吧,吃完就回家去。”
小狐狸呆呆地抱着桃子,看了一会儿,又抬头望着桃衣。“吱吱——”
桃衣对它摆摆手,“莫叫莫叫,小心街坊们把你当黄鼠狼逮了。”
“吱吱——”
“快走吧,我可不能收留你。我不想连累你,你也别想连累我。”说着,桃衣就把小狐狸拎回门外,合了门。
不久,桃衣就从床上坐起来。她本以为小狐狸会在门外吱吱乱叫,扰她清净,谁知,竟不曾听到任何一声。她起初觉得小狐狸还算乖,或许已经走掉,心满意足地钻入被窝安眠。可是,她却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有一个白乎乎的影子在眼前挡着,盯着她瞧,直教她心底发毛。她不由在心底骂着那个惹厌的小东西,于是更加睡不着,不得已披衣起来,走去开了一条窄窄的门缝儿。
映入眼帘的正是搅扰她清梦的小白狐狸。只见它卧在门槛边,团成一个雪球,桃子被它紧紧圈住尾巴里。桃衣好奇地蹲下身去,凑近了瞧它。白乎乎的分不清头脸,只听沉睡之中平稳细弱的呼吸声,叫人心生怜爱。
她娇嗔地拍拍它:“喂喂,谁叫你睡在这里?”
小狐狸惺忪地露出一只眼睛,眨了眨。
“冷不冷?”她忍不住又摸了一把它丰柔的小身子,终于说道:“先收留你一晚……你可别赖上我啊。”
第二日凌晨,桃衣就自顾自起了来,进去厨灶间忙活。小狐狸自床上跳下,拖着疲惫的长尾巴就跟过去。烘热的气氛中,一股香甜自灶上传来,引得它蹭地跳上去,伸头往锅里瞧。桃衣慌神般把它拨到一边儿去:“去去——”
小狐狸不得已在柴草间寻了个软和处趴下,冷不防被整个端起来,填到炉膛里去。它哀嚎一声从火里蹿出,直蹿到院里的桃树下。桃衣自屋内探出头来,见小狐狸除了蹭成个小黑脸之外,并无被烧燎的痕迹,这才笑道:“脏得透顶,我也不想理你了。”
糕饼们终于在日出前都出了锅,桃衣将它们放冷,才装在食盒里,担起挑子要往街市上去。小狐狸央求地跟上去,桃衣见它脏得难看,将它丢进院里的一槽白砂间,叫它滚上几个来回。说也奇怪,就这么滚了几次,小狐狸就重新干净起来。桃衣又听它肚子咕咕乱叫,忍痛又送它一块糕点吃。
“你跟我去街上也好,我卖我的糕点,你就回家去。”
因为昨日的惊吓,桃衣换了一条街市做生意,就在街角一间酒馆的旁边。其实弁州城原本不大,几条街彼此挨着,相距并没多远。因此,相熟的食客们很容易也就找到桃衣,边耍笑边解馋。小狐狸则端端正正蹲在酒馆门前的小石狮子的头顶上,瞧着这一派其乐融融的街景,不由得自己也高兴起来。自然,并非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它。它并不懂这里面的玄机,只想跟在桃衣的身边。
廖公子不久又出现的挑子前,照例买下许多糕点。桃衣对他爱搭不理,他也觉无趣,买了便走了。桃衣叹着气,将那条包着钱的丝帕打开。帕间并非全是铜钱,还有一盒胭脂。她打开胭脂,嗅了一嗅,面上明明有几分陶醉,却又将胭脂丢在挑子最下面的抽屉里。小狐狸探身一瞧,抽屉里满满当当,如同百宝盒一般,想必都是廖公子所送。
“看什么?总有一天,我是要还他的。”桃衣怏怏地将抽屉关上。“唉,我可不想欠他,这人间的债,还不起。”
小狐狸似乎有所会意,正要点头,忽然朝着街市的一处瞪大眼睛,慌张地吱吱乱叫起来。桃衣往那儿一瞧,真是满腹的懊恼。她挑子也不顾了,反身就往街角处躲藏。小狐狸却从石狮子上跳下,守在挑子前,尽管小脸上已经现出惊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