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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126章 ...

  •   胡枝子嗤笑:“你的运气总好过我。比如,你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回的那些阴魂从你身上夺去的法宝,我真是不得不嫉妒。”
      “你刚才试图打开藏魂坛,我又该回应你什么呢?”
      胡枝子浑身僵住。
      “不要忘记我给过你的教训,”阿胡攫住胡枝子的手腕,“下一次,就不仅仅是残枝败叶了。”
      但胡枝子还是忍不住反驳道:“我刚才去看过四周,没有碰到仙君他们中任何的一个。你以为他们会轻易离开吗?就算离开,也一定是去找帮手了。我不像你,仙君会对你手下留情……”
      “你不是一直在挑衅昙尘吗,怎么现在又怕了?”
      “那你要问问你自己,你的法力已经超过了昙尘,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阿胡冷冰冰地回应道:“和他们有仇的又不是我,胡枝子,我管不着你的那些恩怨。”
      “现在我们同在一条船上,你也太自欺欺人了!”
      阿胡忽然温柔起来,“我是在气你,你不信我,跑来质问我,叫我怎么回答你呢?”
      她忽冷忽热的态度,使胡枝子陷入迷惑。
      “想破我的结界,没那么容易。”
      “你太自负了。”
      “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想勘破我的结界密诀,就是难上加难,没什么可担心的。我想回到故地去走一遭,随便他们没头苍蝇乱撞几天吧。”
      “你的所谓结界,即使是我都能随意走进来。”
      “你却不知道,每进一次结界,你都会被它吸去灵力……”阿胡嫣然一笑。
      胡枝子还未来得及惊讶,就被阿胡牵起手,“走吧,你只管相信我就好了。”
      阿胡牵着胡枝子的手走出冰山结界时,竟是径直向石门走去。
      昙尘和戚悬镜看着她们越走越近,尤其阿胡的目光是那么自然地落在他们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用意。直到穿过石门,阿胡向胡枝子问道:“这片大雾是什么,是你的结界?”探出手,指节微曲,一团浓雾竟脱离雾海飞来,阿胡轻嗅两下,揉揉鼻尖,“这不是雾。”
      胡枝子微微得意道:“你可以猜一猜。”
      阿胡笑了笑,忽然侧转头,馀光掠过身后的镜界。“等到从东海回来,我一定能猜到的,我和你打赌。”
      “你为什么要去东海?”
      “我想知道自己是谁。”

      昙尘恨不能立刻跟上去。若是在阿胡——那只小狐狸魂灭之前,他一定会陪她走遍天涯海角,探明身世。而今,她选择与胡枝子同行,却又故意透露给自己听,实在是令人费解。
      戚悬镜问道:“当初,我是如何打开封印的?”
      “以阿胡的灵血。”
      戚悬镜合目片刻,眉心迸出一颗红点,微触,血珠凝于指尖,“是这个吗?”
      昙尘道:“你是想……”
      “或可一试。”
      戚悬镜灵力微弱,不堪用,于是将血珠置于青镜面上。果然这滴灵血不同凡响,镜面所蒙之灰尘如波澜漾开,一道青光射出穿透镜界,竟似打开了一扇门。
      昙尘惊异,举步走出。
      “我们去东海吧。”戚悬镜看出了昙尘的心意。
      昙尘看向玄光镜,决意让它留在那里,而在镜界中留下一张朱砂符,上书“东海”二字。正要启程,一颗流星袭来,跌进怀中,继而七颗亮星落地,如烟花灭迹,南曜星君款款走来。
      “我又来迟了?”口吻倒毫无愧疚,甚至有些不忿。
      昙尘道:“你对这里的冰山、雾界有何见教?”
      南曜这才发现此地的诡异,“这地方本来就鬼气重重,一旦地下阴魂被释放出来,形成这种雾界并不奇怪,但这座冰山更像是自然之力,比你那作孽的小童子的手段还要厉害十倍……” 南曜忽然看到戚悬镜,先是讶异,而后嘲讽道:“你又把他带在身边了?干涉他人命途,活该你不得返回天界。”
      “留在凡间,也未见得就是遗憾。”
      南曜语塞:“算了,”他看向天空:“此地云雾不散,遮挡眼目,而且一无灾祸,二无祈祝,我等身居天界,实难察觉,倒不及你身在凡间体察细微……现在,我来帮你,你去哪儿,我就帮你到哪儿。”
      “我要去东海。戚悬镜,你留在明光之中打坐修炼,等凝真和勾雷回来时,再告诉他们趁此机会,先来个釜底抽薪。”
      “凝真?!”南曜大为疑惑。
      昙尘明了,叹了一口气,说道:“凝真仙子拜在伐骜山门下。”
      南曜木鸡呆立,在脑中将前事翻来覆去理了几番,最终叹道:“那小狐狸……真是个意外……”

      东海浩渺,亦非无界。
      浩海之畔,礁石如林,白浪卷地,涤尽金沙。沙滩上印出零星足迹,绵延至错落的茅屋,渔网,小径,泥瓦的村居,聚而为村镇,喧闹来往,市声掣起朝霞的帷幕,窥探俗世画卷。
      阿胡和胡枝子扮作平凡人家的小儿女,穿行于这幅悠闲画卷之中。
      胡枝子觉得无趣,向阿胡问道:“你修炼有成的时候,这里还是荒无人烟的吧。”
      阿胡回眸一笑:“倒也不算荒芜,草木繁茂,禽兽栖息,精灵鬼怪到处寻找散逸的天然灵力用以修炼,只是尚无凡人足迹而已。”
      “天然灵力?”
      “是的,就像蜕灵石一样,”边说,她拿起路边竹篮里以各色螺贝打孔串成的手链,其中一颗红螺大而艳丽,犹如玛瑙,“我要这个。”这厢变出碎银,放在竹篮里,双鬟小童雀跃不已。
      “用这种障眼法,难道不是欺骗?”胡枝子冷笑。
      阿胡笑他:“你应该多到凡间走走,这不是障眼法,是移物,将他人之物移为己用,用凡人的说法,叫做‘偷盗’。”
      “你还没说那些天然灵力是怎么回事。”
      阿胡叹口气,指着前面一片小食摊,“我想去吃点东西,凡人说:吃不饱肚子,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你哪里学来的那么多凡人的道理?”
      阿胡笑说:“我曾经以虚幻之形游荡于凡间,皇宫侯府,城池集市,山野坟茔,白昼黑夜,同一天里,有人出生,有人老死,有人春风得意,有人跌落泥潭,有人吃的百味珍馐,有人拔草根,烹亲子。凡人生之短促,无过萤虫尾光,无可奈何,然又悲欢备尝,所以,他们的道理就不得不多,我见识过,也有一二件事能够领会,这些道理自然就归我所有。”
      “未见得有领会的必要,只要法力高强,就无畏于一切。”
      “你怕死吗?”阿胡问罢,眸光已掠过市集上所有散发出热气的小食,并无中意。鼻尖细嗅,眼神定住,不待胡枝子回答,就牵起他向前跑去。
      胡枝子并不情愿,慢吞吞地跟着,直到一处小桥边。
      桥边,清瘦的背影,似乎要烧化在纸钱燃起的光辉中。
      香气是从火盆旁边传出来的,那是四个起酥的小圆饼。
      胡枝子见阿胡喜悦的眼神定在上面,立时挡住她,即使他看不上凡人,也略懂凡间的道理。“那是供品,人家会打你的!”
      阿胡闪身,已至跟前:“这个闻起来很好吃。”
      烧纸钱是位妇人,三十有馀,眉间眼角由悲伤刻出历历深纹。本来,她大清早烧纸钱已是怪异之举,不想,居然遇到比她更怪的人。
      胡枝子冷哼一声,站在原处,等着看阿胡出丑。
      那妇人却没有生气,悠悠说道:“十年前,我的父亲枉死在这里。那时,他半夜就要出门,在城里跑腿送货,也就是现在这个时辰,他被人活活打死。他最喜欢吃这个,每年端节,他会买四个,给母亲,给我,给弟弟,给他自己一个。我多希望,他还能再吃一口……”
      阿胡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发笑道:“他现在是鬼,怎么可能吃到?不如给活着的人吃,比如我。”
      妇人皱眉,叹口气,“你要是饿了,就吃吧。”
      胡枝子感到讶异。
      阿胡不客气地吞下一个,品评道:“看着不错,但不太好吃。他也不一定是喜欢吃,也许是因为馀钱只够买这些。”
      妇人见纸灰将要燃尽,眼泪扑哒哒地滚下去,仿佛要跟父亲再度诀别。“一家人在一起,吃什么都会觉得好吃……要是他还在,该有多好。”
      “不用伤心,明年全城起瘟疫,你也会做鬼,就能去和他团聚了。”
      胡枝子听到这话,恨不能就此消失。
      “啊?”妇人终于变了脸色。
      “做鬼就能见到他,你不该感到开心吗?”
      那妇人吓得想要逃跑,偏是腿软,靠在桥栏上。桥上路人络绎不绝,似乎都未发现她们的异样,这更令妇人陷入恐惧。“你……你不会是鬼吧……”
      阿胡问道:“你怕死?”
      “哪有人不怕?”
      “死去之后可以进入轮回,今生粗衣蔬食,来世也许会托生贵胄,享受这一世所有不敢奢想的富贵荣华。那么,死有什么可怕的?”
      妇人垂首,叹口气道:“我还有母亲,弟弟,有丈夫,孩子,公婆,我亲手布置的家,还有父亲,我一直都记得他。”
      “你再是记得他,几十年后死了,奈何桥上喝罢孟婆汤,一切烟消云散。”
      “那些富贵荣华不也一样是南柯梦吗?”
      阿胡抿唇。
      “我见识浅陋,没有读过书,只会织绣补缀,也曾去过富贵人家的后院,为那些夫人、千金施展手艺,兼着跑腿代办些闺中之物。富人和穷人真的就是天上和地下。我并非不嫉妒,不难过,不怨恨出身的不公平。”
      “这叫人之常情。就算是神仙妖怪,也一样会嫉妒和怨愤。”
      妇人觉得面前的小姑娘说话奇奇怪怪,“可是,也不仅仅只有这些。当听到有人说,娄娘子你的手艺真好,我会觉得很开心。丈夫买了我爱吃的鱼回家,我也会很开心。孩子在学堂里被先生夸赞,我简直开心得不得了。这些时候,我不会嫉妒,只会感念上苍,我相信父亲在天之灵看到也会为我们高兴。不管生和死,我们都是一家人。”
      阿胡不再说话。
      妇人款款离去,留下三块小圆饼,用纸包好,放在阿胡的手里。
      胡枝子走上前去,嘲笑道:“我也懂得一些人间的道理,这种叫做‘自欺欺人’。”
      阿胡仰头看他,“你怕死吗?”
      “我不能轻易让自己死。”
      “为什么?”
      “我不甘心,凭什么……”
      “她和家人日复一日努力于家计,也是不甘心做一无所有的穷人。我们和她有什么不同?没有不同。”
      “如果你来东海只是为了让我听这些废话,就不必了。”
      阿胡靠着栏杆,讥诮地看着他,右手指向桥下。
      胡枝子不解其意,索性走下去看。桥洞旁的草丛中有绿琉璃顶的小庙一座,说是“庙”,只有家中所供神龛大小,所供奉的是面目模糊的女仙。庙前散落几炷残香,些许纸灰,连个正经供品也没有。庙门更是奇怪,正对着河面。
      河中,粼粼波光似被渔网兜住,集聚为一点,再似钓叟收竿,鱼入彀中。过了许久,阳光复洒河面。一切都在悄然发生,悄然变化。
      胡枝子见阿胡掌心有光灼目,忙问道:“那是什么?”
      “是我在此修炼人形时遗落的灵石,被凡人看到,讹传日久,就有了这座淫祠。”
      “你来东海……”
      “是为了找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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