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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桃花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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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淡衣是我们家方重心口上的一块刀疤。
这件事的起因是去年方重到临安收购茶叶。在苏堤之上,邂逅了一名如花似玉,芊芊弱质的钱塘女子。
其间发生了什么风花雪月的故事,我们这些局外人无从得知。重点是方重把那姑娘带回姑苏来了。
我们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们便两情相悦,海誓山盟,还定下终身。谁知,要成亲的前一个月,那姑娘卷了方重送的金银细软,还有我们下的聘礼,跑路了。
我和李慕辰都大受打击,府中的下人也是愤愤不平。只有方重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早出晚归地打理生意。
日子久了,这件事也就渐渐淡了。可今天看到他竟然还挂着苏淡衣送的香囊,就知道他其实并未释怀。
方重见我一直盯着他的香囊看,就解下来递给我,“送你好了。”
“啊?”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能。
“我记得上次你说好看。”
“方小八,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么烂的理由才挂着香囊吧?!”
“不然呢?”
*
回到府中,李慕辰缠着方重玩。我有些累,便扶着红袖回房。
入秋的天气,晚风已经有些凉。早年我有开窗睡觉的习惯,然而这几年身子越发地不爽利,再也吹不得风。红袖为我关窗,兴冲冲地说,“夫人,今晚的月亮好圆!”
“十五的月亮当然圆。”我坐在床上,怅然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模样。八年前的自己,跟她相仿的年纪。也应该是这样的表情,傻傻地缠着那个人问,我和他爹要是一起被狼叼走了,他会先救谁这样的傻问题。
记忆永恒,心已苍老,甚至寸草不生。
第二日,我照例睡到很晚。府中的事情,红袖都会打理好,而生意有方重照看,我也很放心。唯一让我头疼的只有李慕辰那个小子。
我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才三岁,是个漂亮的奶娃子。那时我不知道他会长成今天这般祸国殃民的模样,也不知道十一岁就是能开桃花的年纪。他去学堂上课,总是能惹得那群小丫头片子们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
冤孽啊冤孽。我摇了摇头。
“夫人!”红袖匆匆忙忙地跑来,“药铺的两个掌柜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帮我梳洗更衣。”
“是。”
红袖为我略微梳洗打扮了一下,便扶着我去了会客的花厅。
方重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有些凝重。他的气韵,和他身旁桌子上摆的那盆石竹很相近。两个老掌柜站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地说话,方重抬眼看到我,伸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两个掌柜这才注意到我来,连忙行礼。
我开门见山地问,“发生了何事?”
东城药铺的王掌柜说,“夫人,我们林记药铺的对门要开一家新药铺的事情,您可知道了吗?”
我坐下来,坦白地摇了摇头。
西城药铺的李掌柜说,“他们的店面已经在装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张。夫人,他们选在我们林记的正对门,分明就是来抢生意的!我们要早早预防啊。”
我转了转拇指上的那枚玛瑙戒指,暗自思量。方重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他抱歉地欠了下身,迅速走出去。我立刻让红袖跟出去看看。
王掌柜上前来,低声说,“夫人,二爷近来身体似乎不是很好?是不是苏姑娘逃婚的事,让他存了心病?”
我甚为忧虑,应道,“可能是。”
李掌柜叹了口气,“事情闹得那么大,二爷面子上总是过不去的。”
我点了点头,深表同意。
临走的时候,王掌柜对我说,“前些日子,夫人让我们屯收的橄榄叶,已经到了可观的数目,请问何时出售?”
我算了算日子,“先放着吧,到时我自然有用。”
王掌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终究没有说什么,躬身退出去了。
红袖从门外返回来,告诉我方重被一品香的跑堂叫走了。我责怪她,“你没见他咳得那么厉害?怎么还放他出去。”
红袖委屈地说,“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二爷的脾气。除了您,谁敢劝他半个字啊?”又小声地添了一句,“何况,就算劝了也不会听。”
她说的是实话。方重应该属牛,还是一只极倔强的牛。我只能亲自跑一趟一品香。
一品香坐落在美丽的苏河边,是一个三层的楼阁式建筑。当初为了抢这一块宝地,我和方重与姑苏城中的大小商人斗智斗勇,还险些败给了贾富那个死胖子。
贾富是姑苏首富。一品香的地,本来他志在必得,但意外地被我们抢下之后,他便将我和方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甚至怀疑,昨天晚上那两个黑衣蒙面人就是这个死胖子弄来的。
此时,一品香的门口围了很多的人。我和红袖奋力挤进人群里,见地上横着一个小乞丐,口吐白沫,一个蓬头垢面的乞妇跪在他身旁大哭,“你们一品香好狠的心!为何要拿有毒的包子给我儿子吃!”
我看见方重站在一品香的大门前,一身肃杀的黑衣,面容严峻。那乞妇的哭喊声越来越大,吸引了更多的百姓围观。
我欲走到乞丐母子面前,方重低喝了一声,“林晚!别靠近!”
我不以为意,径自从地上捡起一片韭菜叶,又捡起半个没吃完的包子看了看,低头问乞妇,“他是不是把这两样东西一起吃了?”
乞妇满面污垢,戒备地看着我,“是……是又怎么样!我的虎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小乞丐的鼻子底下,他闻了之后,顿时伏地大呕起来。乞妇惊恐地看着我,“你,你对虎儿做了什么!”
我只看着虎儿,他呕完了之后,面色舒缓过来,低声说道,“娘,我舒服多了。”
围观众人啧啧称奇。我看着乞丐母子,解释道,“一品香的伙计心善,大概看你们可怜,把本来应该用的猪肉馅儿,换成了更好的牛肉馅儿。可虎儿吃包子的时候,又贪嘴吃了韭菜,牛肉和韭菜一起吃,就会有中毒的现象。”
周围的百姓恍然大悟,方才的指责都换成了赞叹。那乞妇连忙爬到方重面前,抓着他的衣摆说,“对不起啊这位官人!您是好心,我却还诬赖您。”
方重摇了摇头,把乞妇扶起来。
我问乞妇,“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夫人,妇是徽州人。”
红袖叫了起来,“徽州!那里不是……!”
乞妇用脏手抹了抹眼泪,顺势把虎儿揽在怀里,“妇名惠娘。家中本来有些田亩,日子也还过得去。可突然来了一场疫病,夺走了虎儿他爹的性命。我和虎儿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娘……”虎儿伏在惠娘的肩上痛哭。
我转身道,“红袖,你把这对母子带回府中,沐浴更衣,再让厨房做一桌好菜给他们吃。”
红袖有些犹豫,我瞪她一眼,“磨磨蹭蹭干什么?他们没有病,否则不可能走那么远的路。还不快点?”
“是……是。”红袖连忙过来搀扶惠娘,惠娘连连摇头,要推开红袖的手。
我一把按住她,“惠娘,你们先跟红袖回去。稍后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于你。”
惠娘怔住,抬头看着我,眼里有着很深的戒备。
红袖连忙说,“放心吧,我们夫人心很好的,不会害你。快走吧!”
惠娘还在犹豫,却禁不住红袖的拉扯,随着她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