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成灰》Vingtdeux

1、Chapitre 1

　　沉淀的灰色。
　　暗淡的血红。
　　四处残垣的街道。
　　色彩褪尽的海报。
　　短路破败的路灯。
　　满是裂缝的旧世界墙壁
　　浑浊不堪的空气。
　　弥漫尽头的混乱。

　　伊拜尔仰头看了看阴暗的天空，叼在嘴边的烟头忽明忽暗，纯黑长风衣的衣摆随风扬起，隐隐露出挂在腰间深红的刀柄。
　　几近苍白的皮肤，浅色的薄唇，过目难忘的英俊轮廓，高挑修长的身形，笔挺如刀的背脊……
　　墨色似有金属流光的冰冷眸子。
　　以及周身宛如时间停止流逝的寂静气息。

　　这个男人，让卧躺在地的流浪者们恐惧。
　　流浪者们瞪着青紫的眼眶，纷纷蜷缩起身子，试图更接近粗糙的墙面，恨不得将自己揉进墙里。他们知道的，危险正在接近。

　　墙壁间，一股恶臭弥漫。
　　几道不似人形的黑影猛然从黑暗中跃起。
　　伊拜尔嗤笑一声，戴着手套的右手缓缓搭上腰间刀柄。
　　身形微侧。

　　刀锋划破空气，如闪电般，留下残影。

　　“噗嗤”

　　是利刃猛烈斩断血肉的声音。

　　仿佛一切都安静下来，正面扑来的怪物停止了动作，从头顶开始，鲜血沿着裂缝慢慢流出，然后猛地四溅喷射！

　　“滴答”

　　利刃上银光流转，刀尖上鲜血滴落。
　　地上只有血泊中一分为二的肉块，昭示着这个怪物曾经存在过。

　　几只手臂过长，绿色肌肉隆起，面部缠着绷带的怪物见同伴被杀，齐齐退了几步，额头上镶嵌的芯片闪烁，而后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一起纵身隐没进黑暗里不见踪影。

　　伊拜尔手执的长刀上，鲜血沿着光滑的刃面，不断凝聚，最后滴落在地面。
　　刀刃本身滴血不沾，仍旧流光四溢，泛着煞人寒光。

　　若无其事的收刀，伸手夹烟，淡色的唇吐了个烟圈。

　　害怕到极点的流浪者们颤抖着，垂眼看着穿着短皮靴的双脚从他们面前走过，纯黑风衣带起一阵烟草香气，而之后，便是一滩恶臭的血泊和肉块。
　　伊拜尔并没被这点小插曲影响心情，他也清楚那些流浪者不会有什么威胁，因为他们不知道他是谁，那些怪物是什么。
　　在这里，在二十三区，谁会在乎一点鲜血。

　　对于法里诶帝国臭名昭著的二十三区，伊拜尔可以想到无数负面的词语来修饰它：落后，垃圾，残破，暴力，鲜血，黑色交易，灰尘，死亡，无法管制……这就是帝国建成百年来留下的巨大烂摊子。
　　早在帝国刚成立时，就有多数帝国议员提出清扫行动，要完全肃清二十三区。可那时候国家还不稳定，帝国自身急需发展，便将这个提议搁置，直到今日。
　　但是，伊拜尔认为，不论它在别人眼里怎样肮脏，怎样堕落，相比这个文明极度发展的时代——二十三区因为它的古老而显得愈发真实。

　　真实的天空，真实的历史，真实的……记忆。

　　伊拜尔走的并不快，穿梭在破旧的二十三区街道之间。
　　流浪者，尸体，妓女，杀人犯，吸毒者……仿佛所有的罪恶都凝聚在这里。
　　突然，感觉到衣袖被人轻轻地扯了扯，伊拜尔回过神，缓缓低下头看去，略长的额发也随之滑落，遮住眼角。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生理特征并不明显。
　　干枯的头发呈不自然的灰色，脸颊凹陷，双目呆滞。
　　破旧的上衣遮不住孩子一身的伤痕，以及，手臂上大块的溃烂。

　　“……又是SI吗？”
　　伊拜尔喃喃道，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触上那片恐怖的腐肉。

　　“先生，给点吃的吧……”
　　孩子懦懦地请求，无神的双眼透着股死气，却紧抿着唇请求道。
　　一路上，没有人敢接近伊拜尔，这个孩子却不一样。他习惯了挨饿，腐烂的疼痛，早已看尽了绝望，但他并没有变得麻木。

　　伊拜尔没有回应，只是起身，将烟头踩灭。
　　拉住孩子的手，转身朝小路走去。

　　这里到处都是SI（Sin Irritable）流行病的患者。

　　二十三区不像帝国其他区域有“法里诶ANTI-C-SI防护伞”覆盖，因此暴露在自第三次世界大战起变得极度恶劣的气候下，空气混浊，烟尘笼罩，雨水腐蚀性极强。
　　众所周知，三战后，随之而来的是末日般的地球生态巨变，几乎颠覆了自然规律。
　　人类在此之后长年战乱，全球超过半数国家被毁，政治体制恢复到帝国半贵族制，机械、生物文明像遇到了契机一般高速飞跃。
　　而习惯了长期战争的人们，在新兴生物科技下，发现了新的噩梦——世界爆发的SI流行病。

　　就像这孩子一样。
　　那块不断扩散的□□溃烂，就是SI流行病患者的标志。
　　那病菌会吞噬人类身体赖以生存的物质，有时会爆发的十分猛烈，同时折磨着人类的神经系统，直至人类死亡。所以，它又被称作“易怒的罪恶”。

　　SI流行病就像随时会埋下的炸弹，让所有人恐惧。
　　经过多年研究，帝国研制出预防SI流行病的防护罩，呈现出“天空”的影像，替代了真实的天空。当然，这样的防护罩不存在于二十三区，因为帝国将所有SI患者都赶至二十三区，任其自生自灭。
　　二十三区自此成为名副其实的地狱。

　　伊拜尔在小巷中一个破旧仓库的门口站定，仓库的门已经被腐蚀得变了形，上面用喷漆写了几个歪曲的字母。
　　这就是二十三区为数不多的食物供给站，只有商人和持有帝国二十三区特别通行证的人员可以进入，提取干净食物。

　　伊拜尔避开门前悬浮的光子身份识别器，抬手有规律地敲了敲满是锈迹的铁门。
　　过了一会，从里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铁门被打开了。

　　“伊拜尔？”开门的是一个瘦高的青年，见着伊拜尔，清秀的脸庞上露出惊喜笑意，“真的是你！”
　　伊拜尔微微点头，道，“莫贝里，进去说。”
　　莫贝里明了，谨慎望了望四周，让出了入口，随即铁门再次关上。

　　里面是昏暗的，一排排的陈旧货架，上面堆满了二十三区宝贵的食物。
　　伊拜尔摆弄着桌子上放的器械零件，暖橘色的灯光下，将极英俊的五官笼上一层温和的光晕，如羽长睫下，墨色的眸子敛去利刃似的冰冷。
　　那个衣不蔽体、手臂溃烂的孩子，只是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噢！伊拜尔！这孩子又是你随手捡来的吗？”莫贝里双臂环胸，倚着货架站着，无奈蹙眉道，“我这里可不是垃圾回收站！”

　　伊拜尔放下手中的零件，墨色眼眸瞥了瞥望着他的孩子，淡淡道，“叫什么名字？”
　　孩子默默答道，“……撒塔，我叫撒塔，先生。”
　　伊拜尔蹲下身，将孩子瘦小的身子抱起，指着那些精密的器械零件，慢慢道，“那么撒塔，看到桌上的那些东西没有？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习组装那些东西。学得好，你就能活下去。”
　　孩子溃烂疼痛的手臂一颤，无神的双眼看着伊拜尔，坚定地点头。

　　“噢我的神！这孩子是SI流行病患者！你难道想……”莫贝里松开双臂，满脸惊异地大声道，“你疯了！”
　　“莫贝里，安静！”伊拜尔眯了眯眼，慢慢道，“反正不用你出钱，他的伙食费和学费都算在我账上。”
　　莫贝里皱着眉看了看那个几乎一脚踏进坟墓的孩子，肃然道，“你知道我不是指钱，你不能总是这样一时兴起。”
　　即使戴着皮质手套仍旧纤长好看的五指，缓缓地抚摸着孩子的头顶。
　　淡色的唇微微下陷，墨色的眸子充满冷淡，直视着清秀青年。
　　莫贝里一怔，随即叹了口气，“好吧……这孩子我收了，不过你得定时提供药剂给他注射。”

　　莫贝里点了一下货架边的按钮，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快步从里间走出来。
　　莫贝里对着那孩子点了点下巴，少年迅速上前，从伊拜尔手里接过孩子，转身又进了里间。

　　“那么，你这次来二十三区是为了什么？”莫贝里走到桌旁，坐下，“需要你亲自动手的任务可不多。”
　　伊拜尔倚着桌子，仰起头看着昏暗的灯，露出优美的颈，半晌道，“诸神的斗兽场。”
　　“什么？！”莫贝里惊地又猛然站了起来，不可置信似地，连双手都在发抖，“二十三区最黑暗的角斗赛，居然派你来……帝国‘尖塔’终于也将手伸向了二十三区吗？”

　　“何必这样震惊，这不是早有预料的事么，”伊拜尔耸了耸肩，神情莫测，“何况‘尖塔’沉寂了这么久，披着规矩的帝国生物研究所外皮，那些人早就不甘寂寞了。”
　　“那你就甘心这样被‘尖塔’利用吗！伊拜尔！况且，你明白二十三区的角斗赛……”

　　戴着手套的修长手指置于淡色的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莫贝里的声音嘎然而止。

　　诸神的斗兽场。
　　当文明高度发达的时候，无数人暗地里追求原始的血腥与激情。跨越机械的限制，用人类的血肉之躯进行搏斗。
　　生物技术发展到今天，被强化过的□□，被改造的基因，将角斗赛变得愈发残忍与激烈。随之而来的，是给地下生物研究所带来的高额利润以及角斗赛赌博业的兴旺。
　　参加角斗的人员，被各方利益组织送到地下研究所进行□□或基因强化与改造，甚至早已超出了所谓道德的范围。

　　“你说的我明白，莫贝里。”
　　伊拜尔墨色的眸子笼罩着金属似的光泽，鼻梁高挺，长睫盛着暖光。
　　“正因为明白，我才来到这里。”

　　诸神斗兽……
　　谁是神，谁又是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