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No.01 黎明契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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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收敛了如水的清辉，投入墨色云层的怀抱，最后一点星辰之光也被深沉的夜幕吞噬，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
时候不早，临街的商铺均已打烊，没有店内灯光的照明，街上的黑暗愈加肆虐。
街尾某个不被注意的角落，温暖的橘色光芒冲破夜色的重重阻挠，驱散寒冷与恐惧，无端地令人心安。
黑色的街巷，突兀地传出一些不和谐的异响，紧接着有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冲出小巷，慌不择路下向那橘色暖光冲去。
如同飞蛾扑火，明知结局却无从选择。
追兵如附骨之蛆，紧随其上，黑影不容多想，一下撞开那家店的门，随后费了很大劲才将门上的古老木栓拴上。
真不牢靠啊，就这雕刻着蔷薇图腾的单薄木门，不知能撑多久。黑影这么想着，四下环顾了一番。
古色古香的装潢，结合着欧洲中世纪的奢华颓废之美与中国古代特有的细腻深沉，一种奇特的和谐气氛伴着淡淡的熏香弥漫心头。店内深红的木质展架上陈列着无数贵重的器物，流光溢彩间却令人猜不透这家店的经营范围。
在暖光的照射下，黑影露出了真面目。
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因为刚才的缠斗而略显凌乱，却丝毫不损他身上散发出的独特气质：宛若夜色下绽放的白薇，苍白神秘，令人不觉想靠近，却又畏惧那凌厉的刺。玫瑰色的冷眸警惕地打量四周，苍白的肤色令人联想到那些月夜下的妖精，一袭黑色的风衣沾染了凝固的黑色血块，甚至有利刃划开的口子，隐隐可见下面刻骨的伤痕。不过二十五的容貌却给人一种沧桑感，那完美的五官妖冶得不似人类，时刻散发着黑暗的诱惑。
门外隐隐传来人声，男子立刻警戒起来，四下寻找电灯的开关，却发现店内的照明物竟是嵌在墙上的古老灯盏，数百盏灯内曳动的烛火可不是一下就熄灭得了的。
“欢迎光临‘Eternal Dawn’。迷失了方向的暗之子啊，你可是来寻求庇护的？”
一个清冷淡然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男子蓦地望向声源，见西北角落的檀木珠帘被轻轻撩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从里屋走出，浅白的衣裙随着她优雅的步伐轻轻曳动，如翩舞的白蝶。子夜般的黑发柔顺地垂至腰间，隐隐折射着幽蓝的光泽。在展架前站定，一双深潭般的眸子对上了男子的瑰丽红眸，带着奇特的吸引力，仿佛会夺人魂魄，令所有与之对视的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男子有一瞬的失神，随后很快醒悟，身影奇异地消失在空气中，下一秒已然出现在少女身后，冰冷的双手扣上她的脖颈，与此同时，追兵已撞开了木门，见猎物手中有人质，一时僵持不下。
烛火停止了摇曳，空气因为双方的对峙停止了流动，一旁的落地大钟似乎也放慢了节奏，四周安静得宛若坟地之夜。
“喀！”一声轻响，来自那古老的齿轮，黑色的指针指向罗马数字“Ⅱ”，紧接着雄浑的钟声开始报时，一下一下，宛若直接敲在心上。
“当——，当——”
临晨两点，室内的逢魔之时。
追兵内有了阵小骚动，随后头领开腔，打破僵持已久的局面。
“放了手中的人质，别再伤害无辜生灵，我们还会留你一条生路！”
未等男子发话，他手中的少女却笑了起来，冷泉坠入潭中般悦耳，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笑什么？”似乎不明白沦为人质的少女为何还如此开心，男子慢慢收紧手上的力道，以防她与追兵里应外合，逃脱他的桎梏，那样他将完全处于下风。
意味深长地望了眼追兵的佩剑与着装，少女淡漠的声音悠悠响起：“出动一名永昼殿士，两名流火灵士，一名旭日灵士，再算上包围了这条街的一百二十名琉银骑士，三百余名圣甲骑士，如此大的阵容想必定将目标就地正法，就算突然出现了‘小小’插曲，怕也是优先执行格杀，人质能救则救。”
平静地分析完形势，仿佛即将丧命的不是自己。那理智冷静的分析给追兵当头一棒，同时也令男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容乐观。在追兵诧异于人质为何如此清楚自己的实际兵力时，却听她那淡漠的嗓音再度响起。
“暗之子还是听从黎明的指引吧，深沉的夜色会给予你完美的庇护，令你摆脱如斯绝境。”仰头凝视着男子，少女平静而公式化地说着类似交易条款般令人头大的句子，“只要与我定下契约，你就会被黎明庇护，那些威胁会暂时远离你，当然我会收取相应的酬劳。”
追兵有石化迹象，男子低头，语气坚定：“无论多大代价，只要能逃过此劫，我都愿意承担。”
无论多大代价么？
少女静默半晌，有狡黠的光泽在眼底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未曾存在，旋即笑曰：“子夜黎明的见证，从今你我定下契约。”有风渐渐起于室内，吹散了她的话语，当那融化了夜色的眸子望向他时，男子下意识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泽尔西•伊凌修。”
风越刮越大，却诡异地没有惊动展架上的物什，有追兵不胜风力，渐渐地被吹向那扇木门，而风却只带起了少女墨色的发丝和洁白的裙摆，她的低语宛若魔吟：“买方泽尔西•伊凌修自愿付出一切代价与卖方黎•歌斐娜•瓦莎诺斯交换第十一号商品‘庇护’，此交易即刻生效，维系时长一世纪。”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身后展架上一个古朴的木盒突然打开，其中溢出的浅蓝光芒包围了男子，并尽数缠绕在他的右手食指上，当所有追兵被狂风“送”出门外，木门悄然合上，掩去了他们因听到少女名号时的呆愣神色，也平息了室内的风及一切骚动。
檀香再次萦绕，男子见食指上的流光已冷却成一枚样式古朴的银白戒指，隐隐有蓝光流泻，室内安静得仿佛初来此地般和谐，先前的追兵、交易、狂风似乎都不曾发生。
男子无法回神。
静默在两人之间流淌，许久之后，少女淡淡开口：“可以请你拿开手了么？”
他这才如梦初醒。松开扣在少女颈间的手，便见她顾自走向里屋。跟上前撩开珠帘，“沙沙”的檀木珠子碰撞之声煞是悦耳。里屋内有一仿古中式桌案，漆黑的沉香木通体打造，案上文房四宝俱全，沾了墨的毛笔还搁在幽蓝的砚上，那砚竟是蓝玛瑙而制。
少女——黎•歌斐娜•瓦莎诺斯，此时已坐在案前，拿起毛笔研了墨在宣纸上落下娟秀的行书。泽尔西在案旁正对她的座位坐下，看着她专注写字的样子。
不消片刻，她将一张写好的契约书呈到泽尔西面前，上面赫然记载方才他与她定下的交易：她给予庇护，他付出一切，卖方落款处已签下了她秀雅的签名。
一切似乎并无异常，泽尔西的目光却被某个条款的内容牢牢粘住——
“卖方将收取买方的‘自由’作为交易酬劳，为期一世纪，有效期间内买方必定时刻令卖方知晓其身处位置，告知卖方自己一切所想；卖方将雇佣买方为‘Eternal Dawn’唯一店员，提供住所、食物及工资。”
“Eternal Dawn”？这家店的名字么，很美好。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吧？！泽尔西突然抬头目光锁在少女身上，声音冰冷：“这是什么意思？！”收取他的自由并雇为店员……这不是卖身契么？！
“这就是你接受黎明庇护的代价。”少女又研起了磨，气定神闲地为他解疑，头也不抬一下，“因为你自己说‘无论多大代价’，我才稍微提高了点酬劳。”
瑰丽的眸子有杀气一闪即逝，泽尔西追问：“原定的价格呢？”
她停笔，抬眼瞟了他一眼，复又低头：“一年。”
这！！……这落差也太大了吧？！泽尔西差点一口噎住，开始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
“同意的话便签下吧，然后你可以去第一百四十七号展架领取今天的夜宵，我会腾出一个房间；若不同意，我去开门，把那些追兵找回来。”少女波澜不惊地说着，仿佛见怪不怪买方的突然变卦，连威胁都不动声色。
泽尔西蹙眉，手悄然握上腰间的武器，语气不急不徐：“我选第三：杀了你，然后走人。”
冷然地回望他，黑色的眸中淡然无波，似乎什么也不在意：“请便。动手吧！”语毕，静静地直视他，等待他的选择。
血色的眸中异光涌动，杀气渐散，泽尔西若有所思地望了她好一会儿，终于从一旁的笔筒中抽出一支鹅毛笔，沾了墨后在“买方签名”一栏写下名字，优雅的花体英文用劲很大，，却诡异地没能将宣纸戳破。
见他妥协，少女状似开心地拎起宣纸轻抖几下，待墨迹干后收起了契约，将它锁进桌案的一个柜中，旋丢给泽尔西一串钥匙：“标号‘147’的那支可以帮你找到一百四十七号展架，那里会有你的食物。”站起身走向珠帘处，她撩起它们，带起轻灵的碎响，“那把金色的钥匙会带你到你的房间。”
暗暗记下少女所说，男子淡笑：我的食物？真有些期待！
“时候不早，我先去休息了，明天还要上课。”少女一顿，忽然狡黠一笑，“店员当然是要打扫全部房间的啦，饿了就去147号展架，明天傍晚我来验收。”身影悠然转出里屋，在展架间轻盈穿梭，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上学？
回味着她的话，泽尔西有些无语：就这人鬼未知的女孩也要上学？
望着身边的典雅饰物，他不禁走神：就不怕我卷走一切值钱物什打包走人么？有些好笑地想着，泽尔西还是如她所说，拿起那串钥匙开始寻找147号展架。严重失血的他确实需要食物的滋补，只是不知她心想的“夜宵”是否合他的胃口。
顺着147号钥匙发出的光芒指引，有股力量牵引他穿梭于数百个展架间，最后停在一个暗红展架前，有幽幽红光自展架关合的门内溢出，与钥匙相呼应。将147号钥匙插入锁孔，只听一声锁响，柜门打开，里面陈设着上百个精致的玻璃瓶，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均饰以琉璃，饰以珐琅，却不庸俗，无形间流露出与店内装潢相配的高贵优雅，清新自然。瓶内暗色的液体在橘色暖光的映射下更为幽深，泛着如墨色泽，却令泽尔西彻底傻眼。
随意取下一瓶，拔出瓶塞，再三确认后他便毫不含糊地开饮。没想到这儿正有解他燃眉之急的生命之饮，虽早已失去温度，其间所含的力量却丝毫未减。一瓶见底后身上的伤口均已痊愈，还将他的能力提升了一大截。
泽尔西不禁讶异。那女孩最多不过十七八，却有如斯诡异的能力和数量惊人的珍贵收藏，她究竟是何方人士？初次见面却拿他的自由作为代价换取庇护，她是否早有预谋？
天已拂晓，晨光虽还微弱，却仍对他有杀伤力，这便是暗夜中永生一族的致命缺点：不能见阳光。想了想，他又绕到收藏武器的展架前，望着那些只在传说中出现的魔导器、绝世神器们，虽早已跃跃欲试，却无法带走分毫：只要他一靠近触摸它们，它们便自动放出攻击，不让他近身。
无奈下他只有折回147号展架，从上面取走几瓶色泽浓郁的“食物”，便顺着金色钥匙的指引到了他的房间，对于房内出现的黑水晶棺表示小小的惊讶后他坦然接受，优雅地躺进去养精蓄锐。
得养足精神，天黑后趁那女孩回来前……走得越远越好。
眸中的血色渐渐淡出，变成深邃的银灰，泽尔西任睡意袭来，近几千万个日夜中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没有杀戮，没有猜忌，只有一片宁和，檀香与歌斐木的清香交织，只有那双淡漠平静的眼眸，以及似有若无的低语：
“黎明之庇护，祥和之乐土，接受一切被遗弃的上帝造物，以相等的代价交易，没有后悔，没有遗憾，永恒的黎明之时，亘古不变……”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No.01 黎明契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