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引魂》梅清木秀

7、沐浴

　　殊怨锦眼神冰冷地望着他，起身在他对面落座，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本使有必要事事向你禀告吗？”

　　他神色倨傲，句句夹枪带棒，楼雪晴却也不恼，依旧一副温和模样，“你不说，雪晴也能猜到几分，是关于在凡间行动的事情吗？依你目前的状况，只能在阴凉避光的地方走动，黑暗中的你十分的强大，但一旦暴露在阳光底下，就会非常危险。”

　　“就算如此，我也不会轻易认输，你若想以此要挟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雪晴非是好杀之人，更不会趁人之危。此番下山是为了化解灾厄，还天下安宁，在我知晓你有这种能力之后，自然不会动手杀你。现在，我希望我们能坐下来好好商谈，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允你一件宝器，让你不受阳光炽晒之苦。”

　　“嗯？”殊怨锦听闻之后有些心动，但也担心有陷阱，因此不敢轻应，睁着一双晶亮的赤眸怀疑地盯着他。

　　楼雪晴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嘴角不觉溢出一丝笑意。

　　花妖的心思其实并不难猜，应是常年呆在地府，从未见过世间真正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终是保持了纯粹心性。他的心中没有是非善恶之分，一切全凭本能行动，就如孩子一般，恼了就要闹，被人欺负了就要讨回来，身上妖气慑人，但也保留了属于书清逸的一点善心。

　　殊怨锦见他笑意清浅，愈发惊疑不定，但是对方口中的那件宝器也实在让他好奇，只能耐着性子问道：“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我要你在跟随在我身边一年的时间，无论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都不可妄开杀戒，更希望你能用自身的能力帮助那些无辜亡者进入轮回道，投胎转世。”

　　“不可能！”殊怨锦大怒，“你将我当成什么？你的属下？”

　　“不敢，堂堂的冥界使者大人，若能与雪晴同行，雪晴自是倍感荣兴，不敢心生怠慢。现在是我需要你，想借助你的力量帮助更多的人，作为交换，我会将仙门藏宝阁的一件珍贵宝器送你，让你行动自动，何乐而不为呢？”

　　“什么宝器能有如此力量？”

　　楼雪晴见他终于感兴趣，笑了一笑，说道：“咒魂妖骨伞。”

　　“什么？”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让他心神一动，语气不稳地道：“口说无凭，我要见到这件宝器再作考虑。”

　　“好吧。”楼雪晴将小丹狸招来，吩咐它去跑一趟。

　　“又是我呀。”

　　主人摸摸它的头：“乖，如此重担，舍你其谁？快去吧。”

　　小丹狸本是不愿的，但一想殊怨锦需要它，也就没有抱怨，嗖地一下跑没影了。

　　咒魂妖鬼伞，放在藏宝阁也有数百年了。据说是当年师父斩杀妖怪带回来的战利品，后来请天下第一铸造名家打造而成。

　　此伞通体漆黑，除了纯色的黑，再无其它装饰。伞骨却是阴森诡异的妖骨，且妖气甚重。这要是放在民间，定必会说此伞不吉利，恐招来祸端。事实上，即使放在仙门也容易被人忽略，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闲置，竟无人用它。

　　小丹狸一走，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楼雪晴起身将窗户打开，太阳西沉，天色将将擦黑，微润的凉气吹进屋里更是增添了几分寒意。

　　他转头看了殊怨锦一眼。

　　殊怨锦低垂着头，抱紧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裳，眉间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楼雪晴拿来之前出门置办的新衣，说道：“先将衣服换了吧。”

　　殊怨锦难受地搓了搓手臂，道：“我要沐洗。”

　　他现在提要求已经越来越顺口了，其实是心里早知道对方不会拒绝。

　　“好。”楼雪晴果然对他十分纵容，很快就出门吩咐店小二，让他准备一大桶热水。

　　直到一切准备妥当，天已经完全黑了。

　　红烛摇曳，光影朦胧，前方如同蒙了一层薄纱，幽暗迷离。

　　楼雪晴转过身背对着他，说道：“你先沐洗吧，我在此护你周全。”

　　“什么?”殊怨锦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少找借口了，你不就是怕我逃走吗？我已经答应你的条件了，你竟然如此不信任我？”

　　楼雪晴纹丝不动，头也不回道：“抱歉，我不想再像昨夜那般四处找寻你的身影，为防万一，现在的你还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殊怨锦盯着楼雪晴的背影好一会儿，见他丝毫没有想回避的意思，气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在他身上刺几个窟窿。

　　“哼。”他恶狠狠地脱掉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全身泡在浴桶里，感受到被热水包围的舒服和惬意之后，这才慢慢消气了。

　　清澈的水面微微晃动，殊怨锦身上不着一物，乌黑柔顺的长发低垂散落在削瘦的双肩上，水面轻烟缭绕，他的脸被热气熏得红红的，映衬着身上晶莹水光，唇上也有点了光泽，显得丰润饱满，十分诱人。

　　楼雪晴听着身后传来的轻微的水声，轻轻闭上了双眼。

　　殊怨锦终于能泡上一个热水澡，原本该是十分享受，偏偏屋里多了一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人。虽然此人不言不语，十分安静，但也非常碍眼，便忍不住想讥讽几句：“仙长，你如今真是十分的悠闲吗？别人沐洗更衣的时候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以后是不是还要与我同吃同睡，时刻监视我的行踪？”

　　楼雪晴：“若你能信守诺言，我自不必如此麻烦。”

　　“我向来信守承诺，但你会相信吗。”

　　“那……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说到底，你还是对我没信心，如果你我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谈不上，又何谈合作？你怕我会脱逃，我更怕关键时刻你会拖我后腿，害我死得不明不白呢，那我该向哪说理去。”

　　楼雪晴缓慢地眨了眨眼，浓密翘卷的长睫将所有情绪掩藏，整个人显得清冷而贵气，“无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让你陷入险境。”

　　这句话让殊怨锦愣了一下，而后轻哼一声，试图让失序的心跳回归正常，低头继续清洗身子。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响动。

　　殊怨锦猛得抬起头。

　　与此同时，楼雪晴身形瞬动，迅速立于门后，沉声道：“小丹狸，稍等一下。”

　　门外传来小丹狸飞奔而来的脚步声，急不择言：“等什么，外面有妖怪追我，再等就死定啦！”

　　轰隆一声巨响，门被撞开，殊怨锦差点给一头栽水里，赶紧一拍水面抓过一旁的衣服在半空中一展，落地的瞬间已穿在身上。

　　楼雪晴回头正好看见他手忙脚乱地系紧带子，只见他长发披散，身上胡乱穿着一件白衣靠在墙角，长长的衣摆下面是两条修长笔直的大长腿，白皙玉润，晃得人眼花。

　　视线交汇的一瞬间，殊怨锦心尖一颤，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失礼了。”楼雪晴赶紧别开视线，将冒冒失失的小丹狸抱住，阻止它继续往前冲，“怎如此惊慌？”

　　“你是不知，这一路上，有多少不怀好意的妖怪想要我身上的宝器！吓死我了，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得被撕成碎片，以后这么危险的任务可不要再叫我了！”

　　小丹狸惊魂未定，在主人的怀里又是撒娇又是抱怨，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楼雪晴原先听它被娇怪追杀，还有些担心，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柔声道：“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不会了。”充满歉意地安抚了一下会儿，小丹狸才哼哼唧唧地原谅了主人。

　　而殊怨锦已经穿戴整齐，正朝他们走来。

　　他一身黑底红纹的衣衫，如丝绸般艳丽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后背，长及腰际。微低着头的时候，几缕发丝散落在脸旁，显得轻盈柔软。

　　烛光投映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间，整个人犹如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人及见之，定睛难移。

　　这样艳丽的颜色，竟意外地适合，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清峻神秘。

　　殊怨锦并不知对方心中所想，他的心思全被放置桌上的玄伞吸引，视线一直停在此伞之上，不曾移开过一点。

　　“如何？”楼雪晴看出他的喜欢，更多了几分把握：“观你神情，应是满意？”

　　“半年，我只答应你半年，否则一切免谈。”

　　楼雪晴思考了一下，总算达成共识：“好吧。”

　　便将妖骨伞递给了他。

　　殊怨锦向前一步，那玄伞似是有所感，轻轻飞过来落在他的手中，猛得一股磅礴的力量自上面传回，几乎在触碰的一瞬间与他的身体产生了某种奇妙的感应。源源不断的力量猛得涌入心口，莫名激烈的情绪搅乱他的思绪，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像是失落已久的某件东西在这一瞬间重回了身体里，让他颤栗，更让他心潮澎湃。

　　那种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的感觉让他震撼不已，仿佛这件宝器注定就该是他的。

　　殊怨锦抱着伞怔怔地出会了会神，内心激动难以描绘。

　　“此伞竟然认主了。”楼雪晴有些惊讶。

　　“从今以后，它就是我的了。”殊怨锦宝贝一样把它收起来，爱不释手。

　　可惜现在天已经黑了，不然他非得试一下这把伞的力量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