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9、番外 竹外桃花三两枝(上) ...
-
阳春三月,篱笆墙边的桃花已然开过了旺季,散发着油亮光泽的新叶悄悄地探出了头,将晚开的花儿衬得更加粉嫩。依然有蜂媒蝶使嘤嘤嗡嗡地在桃花丛中忙碌,更多的已经转移到了篱笆墙上正在迎春风怒放的蔷薇花丛中去了。
蔷薇是一种带刺的野生藤类灌木,常常胡乱生长在乡下人家的园子边上,或者就干脆长在山坡上、野地里,一丛一丛的,生命力极其顽强。也有人家移了来围园子,大多都是用来拦猪羊鸡鸭偷菜,或者是用来防贼人宵小。当然,也有人移了来妆点院子的,比如杨沐家的院子。
颜宁做了五年的佑州知州,政绩平平,没有突出的贡献,得不到上司的额外青睐,没有什么失职之处,因此也就无法得以提擢,也不会被降职。颜宁非常安于做一个知州,白天去衙门办公,若是没有额外的事,到了下午,就可以下衙休息了。回到家看看书、喝喝茶、写写字,顺带教教孩子的功课,这样的日子平淡而充实,他很满足,丝毫没有往上爬的野心。
此刻他就坐在自家院子里的修竹丛下,沐着午后的阳光,听着蜜蜂嘤嘤嗡嗡的声音,嗅着蔷薇花的香气,心里暗忖:雪刚化时杨沐就出发去湘州了,怎么桃花都快开尽了,他还没到家?
颜宁没有住在知州府衙里,而是住在杨沐买的宅子里。杨沐在佑州的铺子生意稳定下来之后,在城郊购置了一所宅子,要将母亲接过来尽孝,但是杨母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杨村。最后折中了一下,让他将元儿带到佑州去读书,桂琴带着小儿子陪着杨母留在村里,徐贵生跟着三宝的船在各处奔波,闲了就回到杨村一家人团聚。
杨沐跟贵生和桂琴表达了自己想过继桂元的想法,桂琴夫妇很乐意地答应了。他们一家受杨家恩惠颇多,正愁无法报答,儿子又跟杨沐投缘,杨沐愿意过继,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杨家正式摆了酒,请了亲戚朋友和族里宗亲,举行了入宗仪式,正式接纳桂元为杨家的子孙,并更名为杨元。
对此杨家的亲朋很不能理解,杨沐年纪轻轻,据说是在京城娶了一房妻室,妻室无法生育,所以才过继了元儿。可是这年头,只有那些小户人家无法生育才过继子女,大户人家妻不能生,还不许纳妾么?
杨沐好歹也算得上富商了吧,哪里用得着过继。就算是过继,怎么会过继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姓孩子,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当然这话也只是在人后说说,杨沐现在是杨村最有能力最有出息的人,他不同意过继你的子女,你说破了脑袋也没用,再者,说得多了,你不怕得罪他么?
佑州城不大,杨沐买的宅子在城郊,按照他们自己喜欢的样子,拆了原来围院子的土墙,用竹子编了篱笆,然后移来各种灌木花草,将院子妆点得分外田园。颜宁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对那些灌木修修剪剪,本来是不想任其枝蔓横生,结果倒将那些本来野生的草木打理得颇有艺术性,任谁看见了都忍不住要夸上两句。
“颜叔,您回来了?”十三岁的桂元,哦不,现在已经改名叫杨元了,从篱笆墙外走进来,发现颜宁坐在院子里,迅速地将右手藏到身后去了。
颜宁自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装作没看见:“元儿,你今日怎么散学这么早?”
杨元答:“先生说今日春光好,带我们去城外踏青,下午放了假。”
颜宁笑起来:“你们先生倒是挺风雅的。”他看见有两朵粉色的蔷薇从杨元的小身板后冒了出来,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呢?”
杨元红了脸拿出右手,是一枝竹枝,每个小分叉上都插上了一朵蔷薇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蔷薇花束。颜宁知道这是小孩子们常干的事,自己小时候也干过,因为蔷薇花虽香,但是花枝上却长满了刺,并不好拿。孩子们便折了竹枝,将蔷薇一朵一朵插在竹枝上。
颜宁笑眯眯的:“不错,挺好看的。你自己插的?”
杨元已经十三岁了,已是个半大的少年,自然是不会去干这事的,他红了脸说:“隔壁的春草妹妹送给我的。”
颜宁眼珠子一转:“那不错啊。你回送她什么了?”春草是隔壁的秀才的女儿,比杨元小两三岁,从小便喜欢跟在杨元屁股后头玩。颜宁担心自己和杨沐的关系影响了孩子,看到他和隔壁的小女儿两小无猜的,很是松了口气。
杨元呆了一下:“啊?没有。”显然没想到要回送人家什么东西。
颜宁抿嘴一笑:“去,回屋画几个蔷薇花样子,给春草送去吧,就当是谢礼。”
杨元显然不知道颜宁竭力撮合他和春草的用意,只是老老实实地答应:“好的,颜叔。”
杨元进了屋。颜宁将书往脸上一盖,打起盹来,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暖融融、懒洋洋的。桃花瓣儿在清风中纷纷洒落,有意无意的洒落了他一身。
杨元在屋里描样子,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便去里屋拿了条薄被,踮着脚尖走过去,轻轻地盖在颜宁身上,又轻悄悄地退开,深怕搅扰了他的春梦。
杨沐进院子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颜宁闭着双目,睡得十分香甜,粉色的花瓣落在他身上,看起来分外地美好。他顾不得满身的风尘,轻轻地走过去,将背上的行囊放在椅脚边,轻轻地拿开了颜宁脸上的书。看着眼前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心里涨满了柔情。看看四下无人,偷偷在他嘴上啄了一下。
颜宁觉得唇上一股温热,有些异样的触感,便睁开眼睛,咕哝着说:“你回来了啊?”
杨沐在椅子扶手上坐下来:“嗯,刚到。你怎么睡在这里,仔细风大着凉。”
颜宁调整一下姿势,坐起来:“没事。日头照着挺暖和的。”又看看身上的被子,料想是杨元给他盖上的,心想这儿子没白养。“再说还盖着被子呢。”
杨沐替他摘去落在头发上的花瓣,柔声说:“那也要注意,别着了凉。”
颜宁伸手抱住杨沐的腰,将脸埋在他身上,嗅着他的气息,埋怨似的嘟囔:“怎么去了那么久?等了好久都没回来,你看桃花都快开尽了。”反正篱笆墙有一个多人高,且长得葳蕤繁茂,外面的人瞧不进来。家里的人都很识趣,轻易不会来前院。
杨沐宠溺地伸手搂住他的肩:“碰到石大夫和符锅头一起回来,一起回了趟平城,耽搁了几天。”
颜宁觉得这样抱着不舒服,一高一低的,于是说:“你坐下来,我们挤一挤。”说罢挪了一下屁\股,让出一小半空间来。
躺椅不窄,但是容两个大男人就有点困难了。杨沐也不推辞,将颜宁抱起来,自己坐进去,让他的半边身子躺在自己身上,并排躺着,这姿势两人配合地娴熟无比,显然不是头一回这么坐了。两人亲密无间地坐在椅子里,交颈相依,耳鬓厮磨,卿卿诉说着离情。谁会想到,那明镜高悬之下,惊堂木拍得山响的知州大人,竟会如孩童般缠人。
颜宁一只手抓住杨沐的手,另一只手摩挲着杨沐的脸庞:“总算是回来了。出去这么久,你都瘦了。”
“嗯,暂时不会离开了。我看你也瘦了,在家给你多做些好吃的,补回来。”杨沐蹭了一下颜宁的脑袋,摸着颜宁的肩膀,触摸之下都有些硌手了,“最近事情很多吗?是不是很辛苦。”
颜宁动了一下,找个更舒适点的地方,一抬眼,便看到杨沐的下巴。他用额头在他长了胡渣的下巴上蹭了一下:“没有呢,事情还是那些。就是吃不太好,睡得也不是很好。”
杨沐闷笑,宠溺地说:“想我了吧。”
颜宁也不否认,伸手捏捏他的下巴:“知道我想你,你还在外面逗留那么久。”
杨沐低头吻了几下颜宁光洁的额头,嘴角溢着笑:“已经很抓紧时间了。到湘州的时候,符大哥他们还没到,等了两天才到。然后又一起回了老家一趟,在家住了两晚,就赶紧回来了,知道你等得急。”
颜宁模糊地唔了一声,又问:“对了,石大夫怎么和符锅头一起回来了?”
杨沐笑嘻嘻地说:“你一定想不到。石大夫和符大哥两个,也跟我们一样呢。”
颜宁吃了一吓,翻身爬坐起来:“哈?你说什么,他们跟我们一样?”
杨沐面露得色:“是啊,你没想到吧。”
颜宁还是有点消化不了,他没想到,除了他和杨沐,居然还真有跟他们一样的人,而且还是自己认识的,他有种找到同盟的兴奋感:“真没想到。可惜我不认识符锅头,真想去会会他们。”
颜宁坐起来的时候,没发现自己的手落在哪儿,杨沐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他伸手抱住颜宁:“先躺下。急什么,以后定然会有机会的。”
颜宁再次躺在杨沐身上,发现耳边的呼吸有些急促,那是他熟知的频率:“怎么了?”他故意问。
杨沐咬咬牙:“你这个磨人精,就知道到处点火。”
颜宁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很无辜:“杨大老板,这次真不是我故意的,只能说你太敏感。”言语中充满了戏谑。
杨沐牙齿咬住他的耳廓,在他的耳垂上舔一下,低笑着说:“颜大人,这也不是小人故意的。”
颜宁呼吸一滞,那股邪火也腾地被点燃了。他不甘示弱,身体动来动去,不停地在杨沐身上点火。杨沐面色潮红,呼吸都乱了,双手有意识地在颜宁的身上点下一个个火种。两人都许久未见,相思若渴,这一下子差点就不可收拾。
颜宁还保留了最后一点理智,急促地喘息:“不来了、不来了,当心一会儿给元儿看见。”
杨沐暗哑着声音:“那你还一个劲地撩拨,这下子可要怎么收拾。要不咱们回屋去?”
颜宁红了脸:“这青天白日的,你也不怕人说闲话。”
杨沐呵呵笑:“既然颜大人害羞,那就等晚上吧。”
颜宁推他:“那还不赶紧起来,元儿早就应该看见你回来了。”
杨沐平静了一下呼吸,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张口喊:“元儿,在哪呢?怎么不来迎接爹爹?”
其实杨元早就看到爹爹杨沐回来了,但是知道颜叔在院中,他们数月未见,定然满心满眼只有彼此,哪里顾得上自己,所以很识相地窝在屋里没有出来。这会子听见杨沐喊他,连忙跑了出来:“爹,你回来啦。”
自打过继之后,杨元就改口了,而且改得极顺口,完全没有滞涩感。大约一直以来杨沐在他的生活中都是充当类似父亲的角色,他早就将杨沐当成父亲看待了。
杨沐摸着杨元已齐自己肩高的脑袋,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让符锅头给你从云南带回来的,好好留着,一个你自己的,一个将来送给你媳妇。”
杨元羞红了脸,打开锦囊一看,是一对龙凤呈祥的玉佩,雕工十分精美,颜色碧绿通透,盈盈如水,在阳光照射下十分好看。杨元虽然不懂玉,但是看着也十分喜欢,只是想到老爹刚说的那句话,不由得伸手抚额,这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啊。
其实这也不怪杨沐,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习惯性给杨元带点什么,那些文房四宝之类的早就送过了,实在想不出再送什么好,所以才托符鸣带了一对玉佩。杨沐也有点隐隐的担心,他和颜宁的关系,会影响到杨元的成长。不过就他的观察,这孩子还挺健康的,甚至有点大智若愚的器度,前途不可限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