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徒秘史》凤鸣朝

4、chapter 4

　　伊欧文呆坐在地上，双手指尖深深陷入手掌。
　　是的，我想报仇！
　　“我可以帮你喔……帮你把瘟疫和毒素洒满这个肮脏的城市，让那些陷害你的人统统遭遇比流放魔域还惨的结果。尤其是那名伪善的老矮人，你不觉得所有人当中，只有他的面目最可憎么？表面上他百般为你维护，实际上却在背地里安排那么一个阴毒的计划……”
　　“什么是最可悲的，伊欧文？被自己一向敬爱和信任的人背叛才是最可悲也是最可怕的。”
　　“你是谁？”恍若呓语地吐出这三个字，伊欧文心如死灰，“为什么在我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时候你要来帮我？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
　　在几乎完全丧失理智的愤怒中，还能保留一丝神志察觉到这些……
　　这个亚沙克人，还真不简单。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转动的水晶球突然大放光芒，那光芒像从未触及到的光明一样刺痛了伊欧文的眼睛，还有她那受伤的灵魂。
　　展现在光芒中的，是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枯瘦、佝偻的男性。
　　“看看我。”黑衣人掀开笼罩自己面孔的风帽，出现在视线内的脸，让伊欧文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那几乎不能被称为脸，只是一层发皱的皮贴在骷髅上。两个黑洞占据了眼睛的位置，鼻子——如果两个小孔也能算是鼻子的话，还有干瘪的嘴巴，以及尖利的下巴。这样奇怪的五官拼凑起来的面容……能算是人类的脸么？也许是亡灵吧。
　　“我曾经也是个人类啊……”干瘪的嘴唇上下翻动，吐出不无伤感的话，“但就是那些卑鄙的人类，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背叛我的，和你一样，也是我最信任最尊敬的人！你一定能理解吧，当看到残酷的事实摆在自己面前时，无法相信，无法理解，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活在过世上。为什么自己要遭到这样不公平的对待，为什么那些阴险的小人能开开心心活在世上，而自己只能在黑暗里喘息，恐惧，颤抖！”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呢？为什么不让那些混蛋跪在脚下战栗！为什么你要在这里问着毫无用处的为什么，而不是报复那些陷害你的人？！”神秘人的表现甚至比伊欧文还愤慨，“该哭泣的是他们，那些看似高贵却有着丑陋内心的人类！”
　　“你想怎么样？”从毫无理智的愤怒与仇恨中脱身出来，伊欧文冷静地问道。
　　“如果你愿意，我，巫妖努格瑞斯将为你举起复仇之剑，亚沙克人伊欧文，如果你愿意，你将是黑暗的女皇。”神秘人的脸上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如果那也能称得上笑容。
　　果然是巫妖啊。
　　“我是想让那些陷害我的人一个个都以最惨的方式死去，但我不会接受你的帮助，巫妖。”伊欧文平静地说，“既然我不是真的杀人犯，那我就更不应该为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搭上我的清白。”
　　愚蠢啊！
　　在初时的震惊过后，努格瑞斯的眼洞中清晰地写着“愚蠢”两个字。
　　这个女人的脑袋，到底是由什么做成的？怎么会有这么天真又白痴的想法。
　　“你觉得你还能出去吗？再过几天你会被流放至深渊魔域，难道你真的以为只凭你的诅咒，陷害你的人就会如你所愿地死去？别天真了，他们会活的好好的，比你想象的更好！”努格瑞斯劝说道，“只要你点头，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并为你准备好复仇的利剑，我会将这几段魔法影像公布于世，让世人看清楚他们的面目。”
　　不得不向自己的内心坦白，伊欧文承认自己动心了。
　　这确实是个巨大的诱惑，平反自己的罪名，让那些真正的杀人凶手逃脱不了制裁。
　　可是我真的要接受巫妖的帮助吗？

　　光明女神亚安瑞莉亚的教义刻在克拉克学院中央雕像的基座上：只要心怀善良，无论种族，无论性别，无论国别，都会为光明所眷顾。
　　因为这一句话，因为对光明的渴望，她从小就告诫自己同黑暗一族保持距离，身为亚沙克人的她，憧憬的不是黑暗一族信奉的混乱无序，而是一个充满爱与希望的美好世界。她为此付出近百年的努力，忍受人类的苛责和非难，为的是自己堂堂正正地站在太阳下，将来死的时候可以对自己说一声，我不遗憾，也无后悔。
　　可是她做了这么多，光明女神给了她什么？
　　被自己最信任的老人一手送进这暗无天日的王庭地牢，并在几天后就会被强行传送到如同噩梦的深渊魔域。
　　难道，光明真的与我无缘么？
　　真的只能背弃光明，投身黑暗吗？
　　不，我不甘心！
　　双黑女子的挣扎和犹豫巫妖努格瑞斯看在眼里，他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愚蠢，为她的挣扎觉得可笑。
　　“每个人的命运是一生下来就决定了的，你是隶属黑暗阵营的亚沙克一族，被众神诅咒的神之后裔。光明女神永远不会眷顾你，放弃你那可笑的被人类熏染的自尊吧。你该仇恨的不是黑暗一族，而是那些占据太阳神的卑劣物种——人类。将他们通通消灭，将混乱与无序献给暗之月神奥古斯特，他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黑影在伊欧文身边游移，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充满妖异的诱惑。
　　“投身黑暗吧，伊欧文。黑暗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不！”伊欧文失控地大喊，“就算被流放到深渊魔域，我也不会投身黑暗的。”
　　“啧啧……”留下不明意味的感叹，黑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为多日不见光亮的伊欧文带来光明的水晶球，也随之一同隐匿黑暗。
　　重新跌回黑暗的深渊，伊欧文忽然感觉自己有几分懊悔。
　　就这样断绝了自己生的希望，真的甘心么？

　　星辉历2768年霜月16日。神圣帝国王城——尼因。
　　城市中心的英雄广场上早早地聚集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居民，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观看杀人凶手被流放至深渊魔域的整个过程。
　　广场高台之上百余年未曾开启的法阵随着六名法师的魔力催动，闪烁起微弱的蓝紫色光点。
　　今天要被处刑的犯人是一名双黑的亚沙克年轻女子，她早就在十名神殿骑士的押送下，跪对着广场里端的女神雕像。
　　脸颊瘦削，面色苍白的女犯人看起来还没成年，宽大的黑色囚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更显得她的瘦小和单薄。若不是黑色的长发和眼眸，围观者也许会感叹一声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会犯下杀人重罪。但就是因为那太过明显的双黑特征，让他们都收起了怜悯之情。
　　被众神诅咒的邪恶亚沙克人。
　　投向高台上黑色身影的眼光只有冷漠与厌弃。
　　没有人会同情一个黑暗亚沙克人。无论她看起来是多么无助、无辜。

　　伊欧文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矮人老者，也是她昔日尊敬的导师和朋友——奥德伦•斯万。
　　从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再也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有半点的尊敬，占据内心的，是将这个矮人千刀万剐一泄心头之恨的怨愤。
　　因为被信任过，被平等对待过，所以当遭遇背叛时，对奥德伦•斯万的恨意远远超过了其他同谋以及主谋。
　　感受到台上女子带着森森寒意的目光，奥德伦深深地打了个寒战。他不敢直视伊欧文的眼神，他甚至根本不想来这个行刑现场。都是自己的妻子，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兴奋，一定要亲眼看到那个邪恶的亚沙克女子被传送到魔域才肯心安，所以他被迫和妻子一起来到了这里。
　　伊欧文无声的谴责像一道道利刃无情地刺在他心上。
　　除了对不起，奥德伦没有别的话想说。

　　对不起有用吗？
　　你为何要在人前表现你的善良和正直，而在背后实施你那恶毒的计划？
　　就因为众神的诅咒，所以我们一生下来就被所有人冠以“邪恶”的前缀，可是扪心自问，你们就对得起自己信奉的光明女神安瑞莉亚吗？

　　伊欧文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人群中的奥德伦•斯万身上，牙齿在嘴唇上嵌下一道又一道深深的血印。
　　总有一天，你们会因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接受公正的审判。无论我看不看得到。
　　你们做的一切，也许别人看不到，但是神一定看得到。
　　众神不会饶恕你们这些虚伪卑劣的生命存在。

　　“还在祈祷光明女神对他们的信徒施以惩罚吗？天真的亚沙克人。”熟悉的嘶哑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伊欧文对这个声音已经无动于衷。她甚至也不关心为什么巫妖会在白天出现在充满神圣气息的露天广场上。如若深究，她会发现这已颠覆她对于巫妖的认知。
　　“复仇之剑就在你的手边，伊欧文，只要举起它，不仅能斩断你身上的枷锁，也能送那些陷害你的人下地狱。你是甘愿背负万人唾骂去往深渊魔域，还是投身黑暗，让暗之月神赐予你你想要的一切？”巫妖努格瑞斯再一次念述着重复了十几天的论调。
　　“滚开，巫妖。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
　　女犯人低声的呵斥让她身旁的法师立刻绷紧了神经。
　　感觉到周围确实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腐败气息，法师惊慌地喊了一声：“有巫妖！”
　　神殿骑士立即将法阵团团围住。
　　高台上这些骑士和法师的举动当然引起了台下观众的注意，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巫妖！”
　　随着这声呼喊，广场即刻陷入一片混乱。能闯入由历代法皇都加持过圣印的英雄广场，神秘的巫妖有多大的能力还用说吗？
　　惊慌失措的普通居民争相往外挤，对巫妖的恐惧心理远远超过了他们对行刑的好奇。市井传闻中，巫妖是一挥手就能让大批鲜活的生命变成没有思维，只能听命巫妖行动的亡灵行尸。
　　就算传送过程再精彩，也绝对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人群在尖叫，慌不择路的人们撞到了体弱的小孩和老人，却不愿扶起他们，而是从他们的身上跨过去，踩过去，只为早一点离开这个有巫妖存在的地区。
　　看着台下四处逃窜的人们，一抹嘲笑的弧度爬上双黑女子的嘴角。法阵旁严阵以待的圣殿骑士和想逃却被强行留在原地启动法阵的法师，更是让女犯人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安瑞莉亚，这就是您所眷顾的子民吗？
　　憎恨，恐惧，混乱，这不是暗之月神所司的么，怎么会在您的子民身上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