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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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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四年,永清县。
正是中午的饭点,县城里最大的药铺济生堂里空荡荡,并无一个买药和看病的人,唯有一个小伙计站在柜台里,这只是个小学徒,所以在坐堂大夫和其他伙计都在吃饭的时候,只能强忍着饥饿,眼巴巴盼着正午时刻的到来,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可以到后面去吃上一点残羹冷饭。
小伙计饿得过了,反而并不觉得饥饿,只恹恹靠在柜台上打盹,他这个年纪正是又贪吃又贪睡的时候,不一会,一颗脑袋就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只有半边是清醒的了,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得门前乒的一声巨响,小学徒吓了一大跳,瞌睡虫登时飞了。
“干什么的?”
那是一个大汉,衣服穿得褴褛,可是生得的异常魁梧粗豪,背上背着一个狭长的包裹,仿佛兵器一类,小学徒日日引来送往,阅人多矣,一双招子早练得火眼晶晶,见了这个样子,就晓得这人的身份不尴尬了。
小伙计因为疑心对方是江洋大盗,那声音就不由软和了些,“这位爷,您那是看病还是抓药?”
那大汉进来的时候被门槛儿绊了一下,小山一样的身躯轰然倒塌,摔得惊天动地,如今正在小心翼翼的爬起来,小伙计的话全不理睬,不过小伙计也不需要他回答了,因为大汉这一起来,小伙计已经明白了他为什么显得那么小心了,他怀里还有一个人,一个受伤的人。
那是个孩子,也看不出男女,瘦骨伶仃的,身上的衣服早已变成了碎片,一条一条的,跟大汉一般的肮脏褴褛,最叫人触目惊心的,是这孩子咽喉上明晃晃地插着一把刀!
“哎哟,我的妈呀。”小伙计吓死了,也忘了去盘问汉子的来历,叫嚷着飞一般的往后面跑,不一会,一个山羊胡子的大夫匆匆走了出来.
那大汉抱着孩子,一见到那个山羊胡子大夫,赶忙迎了上来,哽咽道,“大夫,你看看。”
老大夫拱拱手,“老朽姓胡,这位先生随我来。”
那大汉见了大夫,多少镇定了一点,跟着小伙计转过厅堂,来到后面一间净室,室内东北角有一张木床,铺着整洁的麻布,胡大夫带上一双眼镜,从中年汉子手里将孩子接过来,放在木床上,先扒开眼皮,又看了看刀口。
中年大汉盯着胡大夫的脸,颤着声问,“有救没有?”
大夫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大汉蓦然变脸,满面哀戚不翼而飞,须发虬张,显出一种别样狰狞来,一把就将大夫提将起来,“你这匹夫!人分明没有断气,怎么就没救了?敢唬你老子,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大汉蛮力惊人,一手拎起胡大夫,浑如提着一只小鸡,那胡大夫惊得手足无措,尖着嗓子叫道,“这位爷,少安毋躁,小小姐咽喉已断,刀锋不动,血脉不断,尚能留一丝气,只要一拔刀,万无生理。”
“放屁,”那大汉把胡大夫高高举起,“她要是救不活,你也得死。”
就在这时,两人的耳后响起了一阵阴侧侧的低笑,“措阿大,你跟他谁先死,还不知道呢。”
这个声音阴骘寒冷,胡大夫一听,就打了个激灵,匆忙左右望去,奇怪,这声音明明就在脑后,屋内却空无一人.
大汉却是脸色大变,把胡大夫一扔,后者如蒙大赦,爬起来一道烟就不见了.
措阿大大吼道,“桃白白,你出来!”
吱的一声,好像瓷片刮着铁块的声音,空气中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这个影子仿佛是从稀薄空气中凭空长出来似的,初始如一团黑雾,慢慢地清晰起来,凝成一道实质的身影,此人浑身裹在一块黑色的麻布里,支支尖笑,声音阴骘低沉,正是桃白白.
桃白白盯着木板床上的小女孩,“还没死”
“可惜.”
桃白白阴恻恻地吐出这两个字,措阿大的脸顿时胀成了猪肝色,他狂吼一声,随手一抓,把药堂的门板给抡了起来,朝着桃白白的脑门砸去.
桃白白不敢大意,也抽出一条细剑。
措阿大的招式毫无花俏,只有力量.足以抠断钢条的蛮力!桃白白的剑绝无规距,只有奇诡,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刁钻!两强相遇,熟胜一筹
轰隆一声,桃白白的刀砍中了措阿大的大腿,措阿大的门板也重重的砸在了桃白白的天灵盖上,
拳来脚往,眨眼间,措阿大与桃白白又过了百余招,两人揣着粗气,互相瞪视着对方,措阿大打不过桃白白,桃白白也奈何不了措阿大,对于这两个天生的对手,老天爷的态度也是一碗水端平,你措阿大多一分,他桃白白也不少一分,半斤对八两。
桃白白的帮手还没有赶来。
措阿大的帮手都已经死了。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
落日的斜晖染红了天际,夕阳昏黄色的光彩照在他们的头上,这两个多年的对手心中都知道,今天,他们其中的一个必须永远留在这个陈旧的药铺里。
措阿大狂吼一声,抡起门板,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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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黄昏有点邪性,持续的时间比平时要漫长的多,那金色的太阳迟迟不肯落下,南方的天空那火烧一般的云海弥漫四野,笼罩着安静而荒凉的永清县,只有西风吹起漫漫黄沙,许久许久,不肯散去。
在这万籁俱寂时候,远方的官道上突兀地响起一阵车铃声。
斜晖终于散落,天色暗了下来,随着一阵细碎铃声,马车缓缓而来,青玉车帘外挂着一串串细碎的金片,风吹来,鸣珠溅玉,听的人心中一片冰凉。
一只修长的手撩起车帘,露出了一张青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