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本欲一走贯酸斋突遇不速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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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京城“随风”客栈，自徐再思离去后，贯云石独自坐在床上想了很久，他俩原本就是要分道扬镳的，时间也是就在眼前，而那封信不过只是当中他没想到的插曲而已，结局并未作任何改变。也对，若不这样，徐家怎能后继有人，虽说是这样，却也止不住心底的大石阻塞。
他起床收拾了一会，想事到如今一切也是尘埃落定，本就是借此机会想来再见那人一面的，如今这人也见了，当时戛然而止的情该说的话如今也是说完了，故自己还留在这儿也是没什么事了，便准备回去了。
下午他便过了小院去，蜀儿说徐再思还在休息，自己却是舒了一口气，现下相见只觉是尴尬，不见便是更好，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今早二人还能共枕一床嬉戏，如今却连见面都是为难，简单说明了去意，蜀儿也是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想必也是猜到了些什么，最后也只是简单问了句：“贯公子如今就这样走了，可是与我家公子有说清楚了？”
贯云石不知他到底欲指何意，也就只含糊地敷衍答应便离去了。当天便乘了晚上的船连夜离开了大都。
且说这便早了徐再思几日回到了嘉兴，而萌发出要离开的念头也是在船上产生的。当日顺江直下，从北向南，沿途风光变幻，小麦换作了稻谷遍野，松柏变作了桂花飘香，实在是美不胜收。不禁想起自己以往最爱的不就是这游山玩水，而来到嘉兴本也未作永久停留的打算，而是与那人产生感情后才决定的，而如今这情况下，若是留在嘉兴，二人日后难免也还会再碰面的，见面甚是神伤，何不趁此道别，也该让自己再重新踏上路途，兴许这大好河山风光才是治愈的良方。而至于还否归来却是没想好的事，兴许会，兴许这一走就是永别了。
主意已定后，贯云石便开始整理准备行头，在这嘉兴住了不多不少也是有好两年了，虽想避而静之，却也还是结交了些知音朋友，家里也是堆了些字画书籍，想着把该赠送的该寄存的都搬到了朋友的宅府，屋内也作了打扫归清，可宅子却是没有舍得卖掉，或许在内心深处还是有最后一点念想侥幸的。也许还想再最后一次邂逅相遇，这慢条斯理的收拾，一拖便是到了徐再思也回了嘉兴之时了。
那日徐再思在席间听闻了那人要离开的消息，却还是忍不住落泪了，但转念一想，不然呢？也许这对二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兴许到了多少年后这也只是年少轻狂的一场镜花水月之梦了。这两天更是避免着出门，怕是遇见了便也舍不得了。
这日，贯云石便准备离去了，他的计划仍是先回家一趟，西域这条路，走过多少次，却还是觉得沿途风景永远看不够地令人着迷。他想回家再看看年岁已高的父亲，想看看兄嫂以及尚未谋面的小侄儿，若是能有机会便决定全盘拖出也算负荆请罪了，兴许父亲这辈子也盼不到自己娶妻生子了。饶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只好为之了，自己如今做不到再娶妻去，怕是日后也做不到，同样的覆辙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起了个大早，郑重而悠闲地为自己煮了一碗践行的面条，再斟上了一小杯酒，饭毕一切收拾好后，整装行李出发时，突闻院落外敲门声至，他的心不经意一抖，却希望是那个身影，前去开了门。
门外是位年轻的陌生公子，衣着青绿色长衫，一席墨黑长发，眼光熠熠，唇角轻微带笑，却隐约还是能瞧出几分紧张来，贯云石恍惚间以为是那位风度翩翩的甜斋公子，却也知道自己只是妄想了而已。
“请问公子找谁？”
“呃，你好，冒昧打扰了，请问这可是贯府，贯云石家？”
“我便是了，请问你是？”
“呃，我叫舒林轩，呃，是你的堂弟，虽然我们素未谋面，这里有封父亲与你的信。”
贯云石歪着头想了好一片刻，才恍惚忆起这么件事来，想起自己在京城却有舒家这门远房亲戚，自己当年刚进京时还与其有些来往，但随后有些年头，叔父也常年在外生意，后来便生疏了，这一想，自己好像也确是有那么一位堂弟。可那是在京城啊，难道如今舒家也下了江南来了？
心底虽是有几分纳闷，但看着来人面善而亲和，便请了他先进来。“喔，是这般，那便先请进来了坐下再说。”
堂内看了信，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来这位堂弟也是同自己十分相像，是个爱在外漂泊玩乐之人，但看来却是没出过这么远的地方，叔父不甚放心，便让其拖了这封信来找自己。
“呃，林轩可是今日刚到？”
这一问却见少年有了几分羞赧之色，迟疑了片刻才道：“实不相瞒，堂哥，我是前几日便来了，本想不用叨扰你的，便找了客栈住下了，谁知昨日不甚小心遗落了钱袋，呃，这才没有办法前来的，堂哥请放心，我已写了书信给父亲，想必应不会多久的......”
贯云石便知道了，原来这小子本想着是自己随意撒欢，却不料忽没有银两，看来叔父那封救急的书信还是起了几分作用的。但当下随即想到了，这样的话，自己的计划便是全被打乱了，堂弟前来投靠自己，若自己却说要离去的话，倒显得有几分“见死不救”了，索性也只好推翻了自己的计划，先且收留了他再作日后打算罢了。
便道：“这倒无妨，既是兄弟岂有叨扰一说，你尽管住下便是，若是还差什么便与堂哥说，这样想起来，你我兄弟二人也是多少年没见过了，当时还都是不更事的小娃呢，正巧可趁此机会大谈一番。”
舒林轩看贯云石是这般豪爽健谈，来之前的徘徊犹豫便怕是多余了些，心下也是放松了不少，贯云石便又去帮他收拾了一件屋子出来。
要不怎么说事巧呢，这位舒林轩便是前些时日在船上与徐再思相谈甚欢的那位路途好友，而如今看来，却是贯云石的远房堂弟，也算是真真巧合了。但他当日并未说明，故三人也是不知道这其中故事的，要说认识，那也是后话了。
这样，舒林轩便在贯云石这儿暂时住下了，他也是闲不下来的人，在屋内憋了两天，看贯云石成日也是伏案而书，少时与他交谈，生活看来也是颇为单调闲散的。便旁敲侧击询问贯云石周遭可有何好玩美景之处。这下，贯云石才是想起来自己的失职，他这堂弟也是来了好些天了，而自己只是每日想着尽量减少和徐再思碰面的机会，便在屋内，却忘了竟然没带舒林轩好好逛逛，这样想来，便觉甚是愧疚。便和他说起来江南美景来。
舒林轩从十来岁就长在大都，鲜少出远门，见惯的也都是北方的天，这江南的景物精巧看得听得甚觉新鲜，也就追着贯云石再多讲些来。这样一来，贯云石便想干脆二人出了城去玩好了，自己也是许久没外出游玩了。二人便当下商量了一通，决定仍是去西子湖畔。
因着离得近，需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多，翌日，贯云石同样带着了自己的仆童石头，看这舒林轩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路上怕也是要照顾的，三人便乘了马车启程出发了。
从嘉兴通往杭州的官道也就仅此一条，便是贯云石与徐再思初识那阵二人出城避暑时走的那条，一路上风景甚是熟悉，可惜物是人非，也禁不住感叹。舒林轩倒是不知贯云石心中惆怅，看着周遭甚觉稀奇，京城植被少，这到了江南便是很多植物没见过，便拉着贯云石为其一一讲解了一番。
到了傍晚便又路过了那个依傍藏在青山翠峰中的小湖，贯云石便要求三人在此做了停留，简单饭毕后便专门独自一人走到湖边伫足观看，却没见着收芦花的渔人，不禁嘲笑自己，渔人哪有可能随时都在的呢。而环顾湖岸四周，现下比那时也是晚了些时分，芦花也几近没有了，兴许都已被收走了，也难怪没了渔人。这个地方是自己与徐再思头次暗藏情愫的地方，至少现在他回想起来，在他心中是如此的。那时的湖光水色，青峰碧翠，渔歌唱晚，当真是一道绝景了，二人静谧并排而站，不用多言便能感受彼此。自己往后，也还真真想过同徐再思日后定居于此。只是不知当日那赠予他的芦花还在否，只是不知当日的甜斋公子还在否。
他自己缅怀得深沉，沉浸其中，自是不觉身后站了一人。舒林轩看着岸边倾立的贯云石，不知怎地觉得此时的他浑身上下都被笼罩在一种哀愁的情绪中，这一路来，他有些魂不守舍和哀怨自己也是能感受到些的，而在这一刻，这些都爆发到了最高的点，自己也就不自觉得想要上前靠近。
“堂哥，在想些什么，竟是如此入神，连我站了好久了都没发觉？”舒林轩的语气有些嗔怪。
贯云石这才发现旁边有人，莞尔一笑，“喔，是你，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起些事来，这湖我以前也来过，便不自觉有些怀念了。”
“喔？想必堂哥不是独自前来的吧，莫是与意中人一块？”
面对舒林轩的调笑，贯云石也只是直觉的想要敷衍了，便应承道：“你小子，哪有什么意中人，只是许久不见的旧友罢了，想到日后兴许见不着了便有些感伤罢了。”
听了他这般说，舒林轩不知怎地心中竟是有几分窃喜了，便说道：“原是如此，那堂哥还是别看了罢，睹物思人，只能是徒增感伤罢了，日后若是有缘自还会相见的，若是无缘，想了也是空想，这里夜间风大，还是早进马车去好，免得染了风寒，还没到杭州便病倒了，我可就没了向导了。”他直觉的不愿贯云石藏在这片凄然中，便以此调笑着把他劝着回了马车。
回到车内，二人也是稍作了片刻轻谈，听着背后山林拂过的清风便睡了过去，在贯云石的梦中，自然是出现了那抹唇角带笑谈笑风生的甜斋公子，而却还未来得及靠近，便轻轻消失在了远去的云雾中了，自己连片缕衣衫都抓不住。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本欲一走贯酸斋突遇不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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