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斋主人》苏伞陌

25、重登峰望更高却断绝他好意

　　杭州一役甜斋公子赢得漂亮非凡干净利落，待到他回嘉兴之日，城内自然已是风起云涌，谁不知这甜斋公子突如其来就将了他老丈人一军，现已把老丈人的大部分生意都收入自己囊中了，当真当日是卧薪尝胆啊。此时的徐家让大伙又忆起那风光无两的岁月了。

　　谢识这边被徐再思这么一打击，回了苏州心里自是郁结不解，终日郁郁寡欢也只能守着苏州还仅有的铺子，左思右想觉得不能让那毛头小儿占尽了便宜，便一股劲儿冲到了嘉兴，说要带自家闺女回娘家。

　　这单从道义上来讲自是讲不通的，徐家二夫人僵硬着不同意，谢识又执拗着不肯，双方一时争执不下，但看徐再思这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既不发表意见也不劝阻，成日还是忙着生意场上的事。谢霓双看着自家夫君如此冷淡，想起那日他心底的名字，真真觉得心灰意冷，几番争执下来，便是跟了谢识回苏州去了。

　　徐夫人哭得是昏天暗地，说是对不住徐家，让徐家绝了后，徐再思只得好言相劝道，说是谢家二老身体不好，谢霓双只是回去尽尽孝道，不久便是要回来的。而自个心里却拿不准她到底回来否，甚至在内心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隐约希望她就这样回去了好。

　　自从把杭州的市场几乎垄断下来了以后，这生意就跟滚雪球一般越做越大，甚至比起徐文昌在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商会会长之位自是重登了，在嘉兴布行也是说一不二的角色，没有人再说他徐再思只是继承祖荫而无能力的毛头小儿。王伯看在眼里甚觉欣慰，心想当初找了贯云石一通，果真是没错的，趁早二人分开了，这徐家才有了今日。看这些日子，少爷也没提过当年那些事，好似从来不成发生一样行云流水，如今若是少夫人没走，再有了子嗣，也不枉看着这徐家三代的欣荣啊。

　　没过多久便到了今年的初夏，蝉开始慢慢攀上树枝鸣叫了，空气中溽热的气息一点点加重，连着暮夕后天边的云彩都烧得通红，徐再思又想起那年出城避暑巧遇贯云石的景象，二人那时在湖边的点滴，不知今年那芦花还安好。成婚这些时日以来，他一次都没见过贯云石，虽说嘉兴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各种酒席各种应酬如此多，自己却是一次也没与那人碰上过，或许二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免了见面，避免了听闻对方消息，但却忍不住还是要想，忍不住还是想要去打听。那人从自己婚后也还照例过着往常那般清淡如水的生活，不到迫不得已的聚会，一般都会推辞，每日在家也是纸墨相对文书相伴，当真过起了陶潜一样的世外生活。

　　这日来了大消息，说是京城这次要在民间选择为皇室王族百官大臣做衣的商家，乖乖，这若是选中了便是一蹴而就成了皇商了，这还了得，这皇商的头衔一戴上，多少人唯你马首是瞻了，立马就脱离往日那什么不受士人所看得起的商贾之业的行列了，家族荣誉富贵都是至高无上的。一时间城内是四方涌动，大家为这消息是互相奔走而告之，先就来了个八字还没一撇，众人都高兴得跟已中了彩头似的。

　　徐再思鸿鹄之志自然是想要一争高下的，他知在这嘉兴甚至是江南他得排得上号说得起话，但是若是到了皇城根下，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场景了，这便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虽是如此还是去了府衙一趟，把帖子拜了登了记。

　　侯威也是许久没见着徐再思了，徐再思本在衙内挂着一嘉兴路吏的闲差，平日事也不多，自从老爷子去世后他便一直疲于生意场上，鲜少来办公，侯威便也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今日正好碰着有机会便正巧邀着他闲谈了会。

　　“再思，如今你既然是录上名册了，便要好好去争争，赶明儿我们嘉兴也出皇商了，这可到了多少年后也是值得庆幸的荣耀啊。呃，再思你家在京城可还有根基？若是这样可得好办些。”

　　“往些年尚还有些老爷子的旧关系在那，可如今多少年没走动了，老爷子也去世了，怕是困难了，不知侯县令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哎，如今我还顶着头上这冠乌纱帽，实在是不好参合这商的事，况且这京城实在太远我也是有心无力了。诶，我想起来了，对对，这事你找固亲王准能行，当日他下江南来不还是你陪着去的扬州么，他要愿为你出力，这事便是刀俎上的肉了。要不你去了京城便先行去拜会拜会。”

　　徐再思心里猛地一惊，想到上次那有惊无险的事件，如今就算他见了木吉爱也怕是要避如蛇蝎的，更别提要他亲自送羊入虎口了，这是万万不可的。可这事也无法跟侯威讲，便只是敷衍道：“固亲王平日事务繁杂，岂能记得我等小人物，若是莽然撞上去，倒怕生出些其它的篓子来，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诶，我又想到了，要不你找贯兄打听打听，这个准能行了，你们相熟，他又在京城呆了这么久，你若是让他帮忙引见介绍一下，他定是不会推脱的。”

　　徐再思想着这才是我真正想要躲避的人啊，更何况那等烦世之人，我怎可扰了他的清净了罢，只好对侯威报以一记苦笑便离去了。

　　侯威后知后觉，还自认为自己是给徐再思出了个好主意而洋洋得意。几个时辰后正巧碰了贯云石便询问道徐再思是否有前来找他，贯云石也是许久不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心底还未来得及感伤，侯威便把这皇商之事以及和徐再思早上的话都一股脑告诉他了。

　　贯云石回到家内便觉心神不宁，徐再思并未来找他，摆明了即使为了这等重要的事也不愿与他有何瓜葛，那人想必内心是记恨着自己吧。可偏偏自己内心中其实倒是隐约希望他来的，这短短半年来，他也听说了徐再思的一些“壮举”，想不到当日的甜斋公子真的成长得如此迅速，那这是否意味着自己曾经的决绝隐忍都是正确的？要说自己在京城的那些年也是有些积累的，说不定兴许真能帮上他一些，但他是否会接受呢？

　　翌日，贯云石便往了徐府去，这宅子自己可是有好些时日没来过了，管家王伯见了他先是一阵诧异，动了动嘴欲言又止，却最终没说什么，叫了人去通报。

　　二人再见面已恍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了，徐再思瘦了整整一圈，也不再穿他平日最爱的水青色长衫，而是换了低调的藏蓝色云雷纹衫，眼神举止中丝丝透露出一个担负家族重任的男人该有的英气。二人四目相对，并未像志奇小说中常说的电光火石的热切，而是平静如水，即使底下是暗涌也无妨。

　　贯云石组织了一下措辞边道明了来意，“呃，昨日听侯县令说你要去选这皇商之位，他说这筛选严厉激烈，若是在京城中有相熟关系或许是有些帮助的，我想，呃我只是想啊，我这些年在京城也还是积累下了一些人脉，若是你愿意的话，兴许我能为你帮上一些忙。”他很快地说完这席话，便是紧张地等待徐再思的回话。

　　奇怪的是，若是换作旁人来讲这番话，徐再思指不定是多感动这锦上添花的，可偏偏是了贯云石，自己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却还隐约扯着些微的怒气，贯云石你可真狠心，我当日卧病在床你未来，我写信予你被你拒绝，我在谢识眼皮下唯唯诺诺你也未曾有过任何举动，而到了今日，你却想起来想做好人了，我徐再思是谁，定要接受么。

　　贯云石看徐再思脸色不甚自在，便听他说：“我徐再思岂敢麻烦贯兄，这等事你们大学士想必是看不上吧，如今你出世不问世事，我有何本事又让你趟这浑水，怕是要拂贯兄美意了，若是没有其它事便请回吧，我如今还有要紧事要办。”

　　贯云石是如鲠在喉，心底难受得紧，看来自己想的果真没错，徐再思果然是记恨自己的，也对，自己做了这等过分的事，二人的结束很大程度上就是他自己单方面的决绝而酿成的，自己即使是有苦水也比不上他受的伤害，可真正被他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却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回了家中，他便把仔细想了想若是筛选皇商所要涉及的部府，给平日与自己还算交好的礼部尚书及其它几位可能有关的人分别写了拜信，当中说了一下情况，自己摇头苦笑，怕是老友看了是自己的委托怕是定要惊奇一番的吧。

　　随后便一一封好，吩咐石头送到徐府去，并特意交代了定要送到管家手里，把情况给人都说明白了。他知，这老管家定是不会拒绝的。不管如何，也许这是自己唯一能够帮得上徐再思的一次。

　　石头回来说一切都办好了。贯云石这才舒了一口气，稍微安下心来。几日后，便听闻徐再思要启程谪往京城了。

　　出行当日，与徐府与布行有些关联的人纷纷都来送行了，因着怕再发生上次的纵火之事，徐再思便选了走陆路出发，自己亲自看着带去的样品，虽是辛苦了些，但好歹安全。城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着，大伙毫不例外地道尽祝福之言，好似徐再思是去替自家光宗耀祖了般，也对，这次，整个江南也就徐家有资格有胆识去了，若是中了，那便是整个江南的荣耀，兴许这一次，能否站在最高峰上许予徐家祖辈无限的光彩，便是一步之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