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艳谭之 枕竹》瑞者

1、第 1 章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到底是多久以前已不可考证，在一个叫做湘汩洲的地方，有个四时书院，这书院，地处湘汩洲的西南角，说大，其实很小，说小，事实上也大得很，为什么呢？

　　因为四时书院占地很大，从外到里，是个三进院，连教堂带食宿再算上楼阁，足足有一百零八间房屋，据说是三十多年前这书院里考出个状元，未登天之前，这位状元爷是个衣不裹体食不裹腹的穷书生，是书院里的先生们凑钱给他交了学费，为感激书院里的先生们，这位状元爷发达后便出资扩建了原先只有五间教堂的简陋书院，又把书院后面的一座风景秀美的凤凤山，划规了四时书院，于是四时书院便成了湘汩洲最大的书院之一。

　　按理说这四时书院有幸出了一位状元，那以后便该是蒸蒸日上，学员遍地才是，可也不知在扩建书院的时候得罪了哪尊过路神灵，打从书院扩建成后，就不曾有过一天的太平日子。先是那位状元爷夜宿书院时，与诸位先生及旧日同窗敞怀痛饮，莫名醉死。三天之后，当日与状元爷共饮之人一同暴毕，具是醉死的症状，于是谣言顿起，都道是状元爷不甘黄泉寂寞，把他们一同带走了。

　　当时这件事情在湘汩洲轰动一时，虽说对四时书院有些影响，却总也是出了状元的地方，仍是有很多学子前来求学，本来，过了三年五载的，待事情被人渐渐淡忘之后，四时书院仍是风光之地，可谁料，那一年，便在状元爷醉死的那间屋子里，又死了一个学子，按说那学子本是旧疾突发，不及就医而亡，偏生不巧，那一天正与状元爷醉死同日，当下得了消息的学子们只当是有鬼作祟，心中惶恐，纷纷收拾包袱而走。

　　自此之后，四时书院一蹶不振，空有偌大的地方，却只能收一些贫穷学子。若不是这寥寥几个学子实在没钱去往他处求学，只怕这四时书院早已空无一人了。

　　今日要说的故事，便在这书院里的一名书生身上。

　　书生姓张，百家姓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姓，走在大街上，从街头走到街尾，十个里倒有二、三与他定是五百年前一家人。书生的名字也一般，他家里原也是个商门小户，张父到四十岁上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喜不自胜，取名天赐。这张天赐生来就不是经商的料，倒是书读得好，稍知事理后，便嫌这名字不够风雅，又给自己另取一号，名为子楚。

　　张父想着人都说万皆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儿子会读书，那是好事，若是一朝得跃龙门，那光宗耀祖且不说，也能荫庇子孙世代，于是也不勉强儿子学商，只找最好的先生来教他读书。

　　可惜，张子楚长到十五岁上，张父被风一吹，也不知怎地竟晕厥过去，慌得家里人赶紧请来大夫，一阵折腾后，张父人是醒了，可那半边身子，却是不能动了。小户之家，一日不可无主，没奈何，只得叫张子楚弃了手中书本，将家事都交托到这毛头小儿身上。虽说有张父在边上提点着，可那朽木怎么雕，他也成不了样子，不出两年，这家便败了。张父气得两腿一伸，就这么去了，把个张母哭得死去活来，只嚷嚷着：“老头子，你这一走，可让我们娘儿俩怎么活哟……”

　　这张子楚也是个把书读死了的浑人，虽说两只眼睛也哭红了，可听张母这么一嚷嚷，他便道：“母亲，您这话便说差了，儿子好歹有手有脚，肚子里装了一箩筐的诗书，不说将来考取功名，再不济便是在街上帮人写个字画个画，也能供养您终老。”

　　张母抹着眼泪道：“你也别把话说满了，平日里你三姑六婶来求个字画装装门面，你都爱理不理，真到时候让你到街上摆摊写字，你可拉得下这面子。”

　　所谓知子莫若母，张子楚虽是这么一说，可到底觉得凭他一肚子才华，考取功名只是早晚的事，哪会沦落到卖字卖画的地步。这会儿听张母这么说，他也只是讪讪地晃头，不以为然。

　　以后日子，越发地难捱了，张子楚是个不事生产的，只靠张母帮人家洗衣维持着日子，偏偏张子楚没了张父的管束，便又拿起了书本，他不光看书，还要练字作画，要说在湘汩洲这个地方，他的字画也算小有名气，只是一副读书人的脾气，不肯卖掉字画，只肯送予几个名义上的好友，其实那几个狐朋狗友，哪里懂什么字画，讨了来也是拿去卖了，得了钱吃吃喝喝，却不见给张子楚一个半个子儿。也是张子楚年轻不懂事，才叫这些人糊弄着。

　　唯独累了张母，每日里挣的几个子儿，过日子尚且紧凑，儿子的笔墨钱反倒占了大头，不出一年，张母便累病了，张子楚这才慌了，便是想要卖画给张母医病，却是已经家徒四壁，也连买纸墨的钱也拿不出来了。

　　三个月不到，张母终是两眼一闭，去寻张父了。张子楚拿不出安葬的钱来，左思右想，一咬牙把房子卖了，将张母与张父葬在了一起，他拿了剩下的钱，直奔四时书院，交了五年的学费，便在书院里安心读书。

　　此时的四时书院，连同张子楚在内，也只得九人，一人是书院主人，一人是四时书阁的守门人，平日里也不知在做什么，张子楚来了五月有余，竟只见过他们一回，便是交钱的那一天，以后再不曾见过这二人。另有七人具是学子，年纪也与张子楚相仿，其中与张子楚最为相厚的，便是乔潇柏、朱阙痕、花栾轩、莫瑞四人。

　　这乔、朱、花、莫四人，年纪比张子楚略长一点，入书院的时间也早，打从见到张子楚那日起，一见新来的师弟生得斯文俊秀，心下便是喜欢，不仅帮着打理住处，还时不时来找他谈论功课，互相切磋，数月下来，张子楚自觉学问大有长进，心下不禁是洋洋得意，觉着自己长这么大，终是做对了一件事。如此下去，待来年秋试，定能一举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