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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梅菲斯特再次回到虚无界的时候，那个永远一成不变的地方还是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鱼子酱般粘稠甜腥的空气胶着着每一寸呼吸，白色花海如同静默的白色影像。
可以被称之为「天空」的东西汇聚成一股又一股的暗红，匍匐在目光的不远处。
「哥哥，今天天气不错呢。」
梅菲斯特被这一声稚嫩的声音惊醒，不远处正是两个3、4百岁左右的孩子，蹲在花丛中一株一株的细心剪裁花茎。
「今天血腥味很浓重，的确是个好天气。」稍大一些的白发蓝瞳孩子摸了摸黑发孩子的头，语气里满是宠溺。
——好像自己以前，也是这么对阿玛依蒙的。
「哥哥你看，那边好像来了客人。」
「今天的客人似乎很多的样子，反正不管我们的事，快点采药，不然待会儿晚回去莉莉斯小姐又要发脾气。」
黑发的小孩朝梅菲斯特这边吐了吐舌头，复又低下头去采拣。
莉莉斯？
梅菲斯特走近，蹲下身体将自己保持在和他们一样的高度，戳了戳黑发孩子的肩，问道：「你们认识莉莉斯？」
黑发小孩转过头，灵动的黑色眼睛转了转，满是天真：「莉莉斯小姐是我们的母亲。」
戳小孩肩膀的手僵在了那里，梅菲斯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对深黑色瞳孔，没错，和莉莉斯的，一模一样。
而那个白发蓝瞳的孩子——
「我们的父亲是最厉害的塞缪尔大人哦。」
「你不知道塞缪尔大人有多厉害吧？他种出了都是糖果的树哦，虽然那些糖都是紫色的而且只有一种味道……父亲他……」
「洛特，做你该做的事去。」白发蓝瞳的孩子头都不抬的低声令喝一声，方才还预备对着一个「陌生人」侃侃而谈的小洛特立马耸了耸肩，转过了身子。
梅菲斯特站起身，脱下礼帽，对着两个孩子弯下腰行了一礼，白发孩子见状，牵起洛特的手，面对着梅菲斯特，也像他那样行了礼。
「先生你好，我的名字是兰斯。这是我的弟弟洛特，我们是塞缪尔和莉莉斯的两个孩子。」
虽然是很小的孩子但懂得的礼数很是周全，知道陌生人行礼后晚辈必须要回礼并且主动做自我介绍。
「我是，约翰浮士德五世，梅菲斯特。」
不顾兰斯听到他的名字后稍显惊诧的眼神，梅菲斯特温柔的抚上他们两个孩子的脸颊 ，笑着说：「你们的父亲，的确是很棒的人。」
说完，便戴上礼帽，扬尘而去。
甜腥的风卷起梅菲斯特的披风下摆，在一片寂静的花丛中，只有轻微的「呼呼」声显得尤为刺耳。
「哥哥，他是谁呀？」洛特扯扯哥哥的衣角，好奇的问。
「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比塞缪尔大人还要厉害吗？」
「那倒没有。」兰斯坚定的回答，敲敲弟弟的小脑袋说：「好啦，快干正事。」
循着那股子刺鼻的甜腥味，梅菲斯特很快就看到了那一坨蜷缩在花丛中的绿色身影。
脸上身上依然是那么多深深浅浅的伤疤，不同的是，这次这些伤疤再不会自动愈合。阿玛依蒙身下的那片花丛早已被鲜血染得红透，枯萎一片。
梅菲斯特低笑一声，走上前去脱下自己的披风，轻柔的盖在阿玛依蒙蜷缩着的身体上。
真的是好小的身体，只随意的一放，自己穿上还嫌小的披风一下子就把阿玛依蒙的身体整个都覆盖。
一直……都是这么小。
这么小，这么小的一团。
从出生那一刻，粉粉嫩嫩的头上长了一朵西兰花的小肉团，不听话的四处撒野。只有在自己的身后，才会撅起嘴巴乖乖的听话的小孩。
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在意他的存在与否了？
梅菲斯特握住阿玛依蒙垂在一边的手，顺势躺倒在他的身侧。
原本干干净净的脸上布满了血痕，脸的主人却像没事人似的静静沉睡，嘴巴竟然还是微微撅着的形状。
「真讨厌。」
一个混着血腥味的吻，浅尝辄止，末了还舔掉了唇的主人嘴角的一丝血迹。
你怎么可以……这么悲伤的躺在我的身侧。
阿玛依蒙睁开眼后，看见的就是梅菲斯特放大的脸。舌头还不停的在舔尖牙上的血。
「哥哥……」
感觉到紧握的双手，阿玛依蒙费力的挪近自己和梅菲斯特之间的距离，感觉到弟弟的努力，梅菲斯特稍微低下头，就凑上了弟弟的额头。
额头、眼睛、鼻子、嘴唇、脖颈，一一描摹过那些美好后辗转在那张嘴上迟迟不愿离去。
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深吻，长到阿玛依蒙都忘记了呼吸。
「哥哥你知道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是什么吗。」
「对你来说什么东西都是好吃的。」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东西吃上去真的非常非常难吃。」
「那请你就不要再从眼睛里流出东西来了。」
「哥哥也不要喔，因为那真的是三界最难吃的东西，吃过一次就不会有胃口吃其他食物的。」
「说这句话之前，先管好你自己的眼睛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管不了了。」
梅菲斯特拿出口袋里粉红色的小手绢，覆在阿玛依蒙的脸上，阿玛依蒙另一只手接过，胡乱的在脸上擦了擦，血水混合着泪水，整个脸非但没有干净反而更像小花猫。
梅菲斯特忍不住，看着那张脸就扑哧一声笑出来，而后演变成剧烈的大笑，停都停不下来，阿玛依蒙纳闷，抓了抓哥哥的手问：「到底什么这么好笑？」
「自己看看……你的脸啊。」
粉红色的小手绢嘭的变成了粉红色的小镜子，光滑的镜面倒映出阿玛依蒙的小花猫脸，两个人登时笑成一团。
两只紧握的手，却越握越紧。
「哥哥。」
突然两人之间只剩下寂静，阿玛依蒙轻声的一句哥哥，打破了所有的和平表象。
「什么事。」
梅菲斯特歪着脑袋，似乎在等着什么有趣的事情的发生。
「我爱你。」
也许自己等这句话，已经等了两千五百年，也许又不是。
也许自己早就知道，只是一点都不想承认，也许又不是。
阿玛依蒙闭上眼，感觉到无穷无尽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逝，握住的双手也渐渐失去了紧握的力气。
「我知道……所以你的灵魂……只能是我的……」
小小一个塞缪尔，就想用一次毁灭来交换阿玛依蒙的灵魂，痴心妄想。
他的灵魂，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阿玛依蒙，你的存在，让我无法享受时光的美好……」
「可是……我无法失去你……」
「所以……你只能永永远远的……属于我……」
手上的触感渐渐消失，面前紧闭双眼的脸庞也在化为点点散光，要毁灭一个恶魔，他梅菲斯特只需用一根手指，就能轻松办到。
你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阿玛依蒙……
身体和灵魂，都不可以。
那就请你，毁灭吧。
在我的手上，彻彻底底的毁灭吧。
虚无界一如既往的寂静，破败的白色花丛在失去了压力后迅速恢复生命力，红色的血迹不过一会儿就恢复成了当初的白色，只有用指甲掐，才勉强掐的出星星点点的红色。
空气中原本浓郁的血腥味被风吹散，压抑的「天空」却愈见低沉，如同悲鸣的野兽，在整个虚无界的上空低吟盘旋。
这是我们的罪啊。
没有任何一种方式能偿还的罪啊。
阿玛依蒙……你为什么要把「爱」这个字，说出口呢。
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的「爱」。
我怎么，能拥有这种多余的感情呢。
我梅菲斯特，是要享受无穷无尽的生命的，恶魔。
我所需要的，只是欢愉而已。仅此而已。
可是阿玛依蒙，你说的那种最难吃的东西的味道，我好像，已经尝过了呢。
没错，我不会再尝第二口了。永远不会。
如果「爱」是我们的罪源，那么我们的最后结局，只有走向万劫不复的毁灭。
End.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