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左手牵右手》荣雨蓝

8、高三毕业

　　景露离开了清年。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她的学习生涯还未结束，可是就已经失去了很多，无论是亲人，还是爱情。世事经历的太多，看的太多，就会从经受痛苦转为精神麻木，由一个局内人变成局外人。如今，她是局外人。
　　那一天，她接到通知，到学校拿填报志愿得草表。
　　她在隔天的早晨梳通自己的头发，扎了很低的辫子，背上了以往的黑色双肩包，耳朵里没有塞上白色的耳机，走出家门。
　　还是乘坐以往的车辆，可是车厢内却异常清冷。下车、走过天桥，走进校门，找到自己的班级、自己的座位、坐下来。
　　“景露，填报的什么志愿？”王辰新依旧坐在景露的前面，和她一起填写志愿的草表。
　　“我，我第一志愿想填晋城大学。”
　　“晋城大学，离咱们这儿很近呐！”
　　“恩，我不想离家太远。”景露答道。但是她很清楚，她渴望离开家，她想要独自生活。
　　“你知道沈清年填的哪儿不？”
　　景露沉默。他不知道他们的事情。
　　“哥告诉你吧。好像是一所浙江的大学。”
　　景露点头。
　　“你怎么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怎么。本来考大学就是自己的事情，与别人无关。”

　　景露回到家里，继续翻看各个大学的简介。有人敲门。是澔桐。
　　“澔桐，你怎么来了？”景露打开门，看见她。诧异在这个时间见到她。
　　她微笑。
　　“你不在家里填报志愿吗？”
　　“我的志愿填报好了，然后，突然想见你了。”
　　她们在靠近阳台的椅子上坐下。澔桐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全国大学简介，随便的翻看了几页。
　　景露端来了两杯用透明玻璃杯盛的清水，“你报的是哪里？”
　　“景露，”澔桐合上了翻看的书，“我不上大学了，我要去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你说什么呢？”景露平淡地重复着她的话。
　　“你没有听错，我不上大学了。这是我决定的事情。你知道，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有谁能够让我改变它。”澔桐拿着那杯清亮的水，坚定地说。
　　“赵时俊也知道，”景露停顿，“那你到底要去哪里？”
　　“现在还没有联系好，不过应该是南方，偏远的地方。”她喝了一口水，咽下喉咙的声音穿过空气传到景露的耳朵里，“我想去看看爸爸去的地方。”
　　“可是你并不知道叔叔现在在哪里。”
　　“我不必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只是想享受这种寻找追逐的过程，感受痛楚。”
　　她看着她，她开始有些不懂她。
　　过了很久，景露开口，“赵时俊那边。”
　　“他是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他了。”一阵短暂的空白，“景露，我想跟你说，记住一句话，如果爱着他,就永远赢不了他。我并不想在游戏中取胜。况且，这不是一场游戏。这只是一次放逐与追逐的时间拉锯战。到最后，不会有真正胜利的人。早做了断，会更好。”
　　景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澔桐为何要和她说这些。
　　她只是简单得问她，“你没有喜欢过他？”
　　“我自己也不清楚。你知道，从小，我就喜欢跟着他。我早就对喜欢这个概念模糊。我不敢轻易说爱，也没有资格。”
　　“你还是放弃了所有。”
　　“我是自私的，我承认。”
　　澔桐离开了。景露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接下来的生活。她不打算去火车站送走她。她不喜欢看着一个人从自己身边离开，消失在视线里。
　　她的手机传来收到短信的铃声。
　　她打开收件箱，看到来自澔桐的短信：“景露，答应我。开朗地生活下去，生命不应该如此。”
　　往下翻看，是一条几个小时前沈清年发来的短信。
　　“晋城大学不好，报大学吧！那所大学适合你。”景露把手机丢到一边，把那杯没有喝一口的清水一饮而尽。开始在全国大学简介中寻找大学。
　　——
　　景露在第三天后回到学校填报正式报表。她路过六班的门口，没有看到赵时俊的身影。她回到班里，依旧做在王辰新的后面。
　　“景露，改了第一志愿了！”他扭过头来，看到景露的第一志愿改成了大学。
　　“恩。”
　　他微笑，这微笑让景露感到一种诀别的意味。
　　沈清年从教室的后门走进来，坐在她的斜后方，认真地填写志愿表。她依旧不知道他填写的是哪所大学。
　　景露把填好的正式表交到了班主任的手里，走出教室。她的高中生活至此画上了句点。是一种解脱。期间她失去了太多。包括外婆，曾想与她相依为命一生地女人。如今她已无力悲伤。
　　她走在学校南北向的小路上，这是通往食堂和宿舍的必经之路，她走了三年。以后再也不会走了。没有落寞，留念这件事情交给回忆就可以。
　　“景露。”赵时俊在她的背后叫她，她能够分辨出他的声音。
　　景露扭过头去，看着他那张冷漠的脸。
　　“填完志愿了！”
　　“恩。”
　　他们无言走在学校的巷道中，然后走出校门。槐树的花瓣如同以往在空中掉落。学校前方的公路上依旧还是车水马龙。
　　“前一段时间去西湖旅游的怎么样？”
　　“挺好的。清年没有给你讲吗？”他停顿了一下，“只不过不知道考得怎么样，心里还是有点悬着的。”
　　景露稍稍笑了一下，没有后文。
　　“澔桐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她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是他先提起。
　　“知道了。”景露看着比她高半头的赵时俊，依旧没有表情。
　　“她是后天的火车，你去送她吗？”
　　“我不知道。”景露微微地摇头，“你会去吗？”
　　“会去。”他的回答很快，没有犹豫。
　　又是很长时间的空白。每次与赵时俊的对话中，大部分都是被空虚与空白所占据，景露已经习惯了这种对话方式。
　　“我想看着她走，她不光是我喜欢的女生，她还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曾一度，我多想把她找出来，抓着她的手问她——为什么我们不能想以前一样。然后我明白，不要试图用这句话挽留住已走的人。以前，同样背负着更多的以前。”

　　一天以后，澔桐顺着成昆铁路去往南方。景露在同一个假期中相连失去了三个重要的人。她难以承受这种环环相扣的悲伤。但是生命，依旧需要她自己活要下去。她麻木了。因为她没有勇气说——死，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的求生欲望强烈，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烈。
　　景露开始陷入一种昏沉的状态。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只是对着电脑打字，只是听着键盘敲打的声音。不知道打的具体内容，只是一味地打字，练习打字的速度。键盘敲打的声音让她感到自己仍旧是一个具有生命体征的人，电脑屏中出现密密麻麻的字让她感到踏实。夜深人静时，她在身上裹上一层很不适宜的棉被，唯一能够不断给予她温暖的却是她面前发着光亮的机体。一切生活，黑白颠倒，醉生梦死。没有人试图管教她，她是一个被抛弃在角落的凡人。没有力量，没有作为，只能任凭时间摧残她的余生。
　　一切的爱都在隐忍。
　　在八月的中旬，景露收到来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颓废蹉跎的生活面临结束。至今还是没有想清楚接下来生活的意义。她翻开放置在电脑旁边的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没有短信息。她果真是一个被世界遗落的凡人。手机的短信收件箱里依旧是半个月前澔桐发来的短信“景露，答应我。开朗地生活下去，生命不应该如此。”
　　“我会生活得很好。”景露回复了这条信息，在半个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