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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下雨了……
离经侧头望向窗外,喃喃道。
干涸数月,这雨不下则已,一下便是来势汹汹,滂沱淋漓。豆大的雨滴砸在糙燥的路道上,扬起尘埃,而后溶为泥水,积成大大小小的水洼。
酒阁靠南的临窗座,乃赏景佳处,只可惜风掠过时,雨屑纷纷从窗外洒入,沾凉了桌上温热的酒。
离经记得自己第一次来长安时,也遇上如此骤雨。
那正是天宝十四年的初夏。驿馆门廊站满了临时避雨的人,离经费力地分开人群,挤进馆里,然后拍去肩上的雨珠。
内室座上的人不多,离经挑了一个边角位子坐下。惯于行走江湖的人爱坐边角位子,背靠墙,面朝外,因为一眼展望全室,任何意图靠近者都必进视线之内。离经初出道,不懂得这些,选边角座头,仅仅是为了避开门口座上的那两人。
那两人,一人为女子,七秀,背负纯青双刃,清冽莹透,寒气逼人;另一人为男子,天策,身旁放一柄长枪,枪头乌金泛光,枪身盘蛟,煞气极重。
离经看着两人凝重的面色,心道都是不好惹的主儿,还是能避远点就避远点吧。稍坐片刻,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笺纸被雨水濡湿了小半,幸而纸上浓墨未涣,仍清晰可见工致坚凝的字迹。离经低头细细读信,未曾注意四周状况。
半盏茶时光后,雨势渐收,驿馆门廊聚集的人三三两两地散去。离经读完信,收信入怀,起身走至馆门站着的老军曹身前,询问可有马匹买卖。老军曹点点头,收下银两,转身出去,片刻后牵来一匹马,将缰绳交与离经手中,然后自顾自地回了驿馆里。离经拍拍马身。这马虽不是八百里飞骑,但在约定之日前赶去洛阳,还是足够的。
身后传来杯碟砸碎声、桌椅破裂声与老军曹沙哑的呼喝声,惊得离经回头望去。原来是靠门坐的七秀与天策打斗起来。
天策纵身往门外一跃,落在离经身旁,长枪一横,侧望向离经,问道,万花兄弟,这匹马是你的?
离经愣神,回了一句,这是我的马,怎了?
天策张扬一笑,道,借我几日。未等离经回话,翻身上马,一蹬马身,驾马绝尘而去。
七秀追了出来,只见得天策遥远背影,无可奈何之下,狠狠瞪了离经一眼,娇哼一声后离去。
离经伤心黯然道,那可是我的马啊……
被抢了马,只好花费银两另买一匹。离经到达洛阳之时,已是一个月后。
天策府威严肃穆,一派凛然正气,位于洛阳城外东北,背靠北邙山,四周为涧河曲曲绕绕,东有军营和演武场,西有青骓猎场。
不知道在这里会不会遇上抢我马的那个天策?离经心忖,拾阶而上,未走得几步便被一人拦下。
拦者一身黑衣,长水袖,头戴紫红簪花,万花女弟子装扮,朱唇白肤的美貌妇人,嘴角微微带笑,气场十足。腰间别的是卷风袭日晶笔,黑质地,嵌朱红玛瑙,错金线。
离经低头小声道,师父……
花间一笔杆子敲在离经头顶。小徒儿,舍得来了么,为师还以为你在长安快乐得流连忘返。
师、师父您息怒……
好啦,既然来了,就开始干活吧。花间扭动纤细腰肢,施施然领着离经入府。
离经来到天策府,师父分配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晾晒药材。夏日,艳阳高照,晒不是问题,问题是在哪里晒。偌大的广场,离经前一天铺陈摊摆好的药材居然被推移到一旁去,而原来的位子,被一位天策强占来晒太阳。
啊,你就是上回在长安驿站里抢了我马的那个天策。离经惊道。
享受着明媚日光的天策略一抬眼,毫不在意道,你不就是那个万花兄弟么,莫非是追马儿追到了天策府来?
都怪你,害得我多耽搁了好几日才来到洛阳。
马场里的骏马多得是,随便挑一匹便是。
现在才赔马,又有何用?还有,我晒的药材,你为什么给移开了?
你的药材能在这里晒太阳,我就不能啦?
这么大的广场,为什么哪儿不躺,偏偏趟在我铺好的地方?
这里历来是我的宝贝位子,再说了,这么大的广场,你怎么就哪里不好选,偏偏选得我看上的位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吵闹不休。围观的众人越聚越多,事情总要有个收场,于是,花间亲自来把自己的徒儿牵了回去,那天策也被某位将军拎着耳朵拖走。
离经这回知道了,那天策名叫傲血,是大将军的儿子。难怪这么蛮横,离经忿忿不平。
天策府的日子安宁平静,除了偶尔会遇到那个与自己对着干的天策以外,离经过得还算惬意。时光,便在离经晃悠晃悠的安然游荡中,飘到了初冬。
师父,您又在想念师伯了?离经问道。他记忆中,每年这个时候,师父常常会出神地望向窗外,思念她早已故去的师兄。
花间摸摸徒弟的脑袋,笑道,师兄的祭日快到了,过几天我便向将军告个假,我们一起回万花谷拜祭师兄。
嗯。离经知道,十数年前就已去世的师伯,也叫离经,当年为了救回天策府一位将军的性命,暗中用自己的命来换,死后葬在了万花谷的花海。年少时离经曾问师父,为何要给自己起一个与师伯同样的名字。得到的答复是自己的眉眼极像了师伯。但离经却认为,这是因为师父心心念念的人,一直是师伯。
未曾料到,师徒二人刚回万花谷,洛阳便出了大变故。
客官,您的酒快凉了。
店伙计的声音将离经的思绪拉回。离经抬头,笑道,不碍事。店伙计也笑笑回应,递酒于其他客人。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节度使的安禄山趁唐朝内部空虚腐败,联合同罗、奚、契丹、室韦、突厥等,以“忧国之危”、奉密诏讨伐杨国忠为借口在范阳起兵。当时大唐承平日久,民不知战,河北州县立即望风瓦解,当地县令或逃或降。安禄山从范阳起兵,长驱直入,至十二月十三日攻占东都洛阳,仅耗三十五天。
暮雪纷扬,冷风如刀,刮得脸上生痛,离经裹紧了披风,匆匆走向山脚木屋。这木屋表面上是往来猎户的临时居处,实际上却是天策所设的暗桩接头处。他推门而入,闯进的风将灯火吹得摇曳不已。关了门,双眼适应昏暗的环境后,离经方才认出在这狭小木屋里站着的另一人是傲血。
对方也是一愣,转瞬间又恢复如常,脸上没有当初与自己争执时张扬的笑,而是凛然严肃,手中紧握那柄乌金盘蛟的长枪,令离经几乎错觉他下一刻将踏上战场,挥枪横扫千军。
虽然曾经是对头,但现下正值乱局,离经只是默然掏出怀中书简,递给傲血。
傲血一言不发,接过书简,撕开封口,抽出其中信纸。
屋内门窗紧闭,但与外头相比,仍是暖不了多少。离经哆嗦了许久,环抱双臂,终忍不住道,我能生火烤烤么……
傲血抬眼看了一下离经,点头,目光又回到信纸上。
离经取出火折子,燃了泥炉中的火炭。屋里渐渐温暖起来,双足在雪地里走得久,冻僵了,如今烤火暖着,反倒感觉些微刺刺的痛。离经看了一眼傲血,他仍在读信,凝神聚思,目光几欲穿纸背。
也就两页纸的信,早该看完了……莫不是里面写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离经暗忖,揉揉奔波一天的酸痛腿脚,坐在泥炉旁,安静等着傲血对信中内容做出反应。
片刻后,傲血终于再次抬眼,将手中信纸,连同信封,置于油灯之上。火舌舔上信纸,顺势燃烧,眨眼间只余几缕黑焦灰烬。
离经望着傲血沉重面色,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傲血沉默良久,方才道,玄宗听了监军宦官的诬告,以“失律丧师”之罪处斩守卫洛阳的安西节度使封常清、高仙芝。
离经的心一下子沉入寒谷。叛军攻入洛阳后,若不是封常清、高仙芝采以守势,坚守潼关不出,潼关早已失守。如今,封常清、高仙芝被处斩,潼关岌岌可危……
我走了。傲血留下一句,提枪推门,背影消失在茫茫暮雪中。漏入的风,熄了油灯,屋内只剩泥炉中的火跃动,映得离经身影沉暗不明。
天宝十五年,唐室处死封常清、高仙芝之后,任命哥舒翰为统帅,镇守潼关。由于地势之险,唐室本可利用此一优势暂时死守,保卫京师。由于玄宗与杨国忠欲尽快平定乱事,迫其领二十万大军出战,最后以惨败收场。潼关一破,长安震惊,失陷在即。玄宗于六月十三日凌晨逃离长安,同时命天策府一众将士,死守长安。
火光映天,长安城乱石焦土遍地,满目荒烟。
离经从凌乱的瓦砾与已死天策将士尸首堆中拖出奄奄一息的傲血。他的铠甲蒙灰,里衣已被鲜血浸濡,手却依然紧握长枪不放。
此地不宜久留,叛军还在几个街口外与守军厮杀。离经背起傲血,往城外逃去。
城外郊山,林木茂密,离经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心道叛军应该没这么快追来。背上的人够沉,铠甲和长枪更沉。离经寻了山涧旁的一处,放下傲血,解开他的铠甲查看伤势。
傲血肩上有箭伤,箭身带倒钩,箭头入血肉近五寸。离经先折去体外箭身,掌心抵住傲血后背,内劲一发,逼出余下箭身与箭尖,再以重手点穴,止住血流,而后从自己外袍衣角撕下一布条,裹住伤口。
昏迷中的傲血闷呻了一声。离经摘下三片宽厚的树叶,折成舟船形状,从山涧中舀取清水喂给傲血。傲血饮后,眼睛微微睁开,目光似是停驻在离经身上,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又合眼昏迷过去。
离经思量过后,起身去寻些治伤草药,不敢走远,采了几株便赶回来。傲血依旧合眼未醒,额头渗出薄汗,略有发烫。离经解开傲血肩上的裹伤布条,见伤口虽有仍有渗血,但已比先前止了许多。于是放下心来,将草药放于口中嚼碎,然后敷在伤口上,又将布条浸于山涧中洗净污血,重新裹好伤口。
离经在傲血身边守了两天一夜,喂水,采药,敷药。第二夜累得熬不住,躺在一旁不知不觉睡着。梦中有江水滔滔,千帆过尽。
隐约间觉得有人在推搡自己,离经恍惚转醒,又觉被人轻轻捂住嘴。
原来是傲血,正一手握枪,一手捂住离经,双眼紧紧盯着远处。离经顺着傲血视线望去,见那方密林深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窜动,沙沙叶响伴随着细碎的人语声传来。
是叛军在搜林。傲血低声道,同时躬身提枪,眼中露出熠熠寒光,仿若黑夜中的狼。
火把上的光逐渐移近。离经拉住傲血手臂,压低嗓音,傲血,你身上有伤,拼不过他们。见傲血未表态,又道,你现在硬撑着出去,最多能杀叛军十人,若是等伤好,能杀叛军百人,何必冲动急于一时。
傲血停顿片刻,点头,与离经悄然后退至身后林丛深处。叛军呼喊吆喝,搜寻未果,悻悻离去。
离经长呼出一口气,问道,傲血,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醒了快有一天。
……啊?我怎么见你还闭着眼……
我见没事就多睡睡,肩上痛着也不想动。
离经抱膝,小声嘟囔道,早知道就不伺候你两天了……
傲血笑了,没回话。
唐太子李亨于天宝十五年在灵州自行登基,是为唐肃宗。郭子仪被封为朔方节度使,奉诏讨伐。次年郭子仪上表推荐李光弼担任河东节度使,联合李光弼分兵进军河北,会师常山,击败安禄山部将史思明,收复河北一带。
唐肃宗至德二年正月,安庆绪与严庄、李猪儿串通,杀父安禄山,自立为帝,年号载初。命史思明回守范阳,留蔡希德等继续围太原。同年,长安为唐军收复,安庆绪自洛阳败逃退至邺,其部将李归仁率精锐及胡兵数万人,溃归范阳史思明。
残阳映得天幕如血染般鲜红,齐膝深的荒草淹没了旧时宫闱,青苔则爬上倾塌的龙雕廊柱与白玉栏。离经觉得自己脚下似是踩到些什么,低头一看,是半截已折枪杆。离经弯腰拾起,心忖这或许是哪位殉国的天策将士之遗物。
傲血歪着脑袋,瞧了瞧他,又瞧了瞧那枪杆。
离经,在想什么?
没什么……
当初若不是你救了我,恐怕你如今拾起的,该是我那柄龙吟九幽了。
龙吟九幽?
嗯,我那柄长枪的名字,我爹起的,以前我还嫌名字太长,不好记。
离经知道傲血父母已在长安战乱中丧生,如今他提起,自己不知该如何接话下去。傲血自行寻了一处未损的石凳,扫去尘土后坐下,望着残阳渐渐坠入西边薄雾,片刻后又从怀中取出一支长笛,浅白,晶莹剔透,暗雕云纹。
离经,还你的马。
这是笛子,不是马……
凑合着用吧。
……这怎么凑合……
这笛子原本是西域阿夜王进贡给玄宗的,名叫阿夜荧骨笛,据说夜晚时能似荧虫般散出淡淡微光。长安失守后,被安贼搜掠去了,然后赏赐给他的部下。叛军溃败后,又收缴上来。
你将这笛子送给我,若是日后被人当成偷窃宫中宝物的小贼,如何是好?
哈,我会怕?这笛子名字比我的枪还长,过了明天就记不住了,谁能问出什么。
傲血嘴角出现张扬笑意,恣洒如同当年与离经争执时一模一样。离经低头想了半会,将长笛收入怀中放好。
乾元元年安庆绪为郭子仪等统兵二十余万所围困,后增至六十万。次年得史思明之助,大败唐九节度使之六十万大军,其围遂解。宦官鱼朝恩谗毁,子仪被召还长安,解除兵权,处于闲官。
后院里的陌蓝花开至荼蘼,一丛连接着一丛,皆是重重叠叠的淡蓝花瓣,如同华丽繁复的工笔画。
离经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练习吹长笛,阿夜荧骨笛本属尤物,可惜到了离经手中,高音尖锐,低音嘶哑,艰难不成调。离经练了一阵子,沮丧得几近要放弃。
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腔从身后响起。离经哥哥又在练笛子了。新招募的藏剑小姑娘乖巧伶俐地站在不远处,鹅黄轻纱衫,绣有龙爪金菊,髻上金簪垂着成串的浅黄琥珀珠子,摇曳生姿。
离经低头,不好意思道,在下吹得不好,问水姑娘见笑了……
小姑娘三步并两步,轻快走到离经前面,离经哥哥,你这笛子好漂亮。
离经点头,嗯,别人送的。
那我也送一支长笛给离经哥哥,好不好?
呃……不用了。
离经哥哥嫌弃人家……讨厌。
不、不是……我已经有一支笛子了,更何况无功不受禄……
也对,别人都送过笛子了……嘻嘻,那我送给离经哥哥一朵花吧。
问水小姑娘手一拂,采下一朵开得极盛的陌蓝花,递到离经手中,笑道,给你,离经哥哥,其实你比这花儿还好看呢。话音甫落,踮起脚尖在离经脸庞亲了一口,然后笑嘻嘻地转悠到别处去了。
离经愣愣地杵着,一手摸脸,一手捧花。
哎呀呀,被小姑娘亲了。傲血的笑声飘荡荡地传来。
……你什么时候站后面的……
我一直站在这,是你自己顾着看漂亮姑娘,才没注意到。
我哪有顾着看她……
脸都红了,难道还不是被说中了么。傲血趁离经不备,取过他手中花朵,装模作样地欣赏把玩。
快还给我……
离经皱眉,欲抢回花朵。傲血伸直手臂,将那朵陌蓝花高举过头,看着比自己略矮几分的离经费力地踮起脚尖来伸手取花,笑得不亦乐乎。离经踮脚小跳了几下,还是够不着,忽然发现自己凑得太近,几乎贴上了傲血的脸,于是尴尬地后退。
傲血趁离经退身,将花簪在离经耳边发丝上,笑道,这才是娇花配美人。
你……
离经窘迫得说不出话来,转身便跑离了后院。回到自己房中,才发现耳旁的陌蓝花忘记摘下,想必一路上叫人看去该被笑话,脸色又是透红几分。
上元二年三月,叛军内讧,史思明为其子史朝义所杀,内部离心,屡为唐军所败。宝应元年十月,唐代宗继位,并借回纥兵收复洛阳,史朝义奔莫州。仆固怀恩率朔方军追击史朝义。
数月之后,曾历经战火的洛阳已是逐渐恢复生气,又适逢重阳佳节,故而街道上比平日热闹许多。胧香斋重新开张,当垆卖酒的姑娘言笑晏晏,眉眼弯弯,皓腕如雪。
离经在城外的旧天策大营里找到傲血时,已是冰轮初升,夜风扬起一地荒凉尘埃。傲血在空旷寂静的石台上踢着碎石子,忆起杨宁将军曾在这里教导一众天策士卒演练各种阵型枪法,见离经到来,笑了,挥手扫去石阶上尘土,大模大样地坐下,然后拍拍自己身旁的座儿,示意离经来坐。离经黑下脸,将酒坛塞给傲血,道了一句我不是你家帮佣下人,但倒也乖乖坐在他身旁。
傲血揭开封泥,嗅了嗅,赞道,不愧是胧香斋,还跟以前一样浓酽香烈。仰头豪饮,酒水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放下酒坛时已是见底。离经直直地看着傲血,说道,这般烈酒,如此驴饮,当心等下一个跟头栽过去就醉倒了。傲血笑笑,没答话,继续望向寂寥夜空。
果不出其然,没多久,傲血酒劲上来,闹腾着要抢离经手上那坛酒。离经没肯,推搡之间,被傲血按倒在身下。酒坛倾侧,酒水汩汩流出,霎时间酒香四溢。
傲血又是笑了,笑得不明所以,道,离经,今晚陪我吧。离经皱眉,我现在不是正陪着你么。于是傲血摸摸索索地开始解离经的衣服。离经慌了,拢着衣服道,喂,你别发酒疯了,可不是这种陪法的。傲血倒是听话,手下没继续乱摸,只是抱着,然后埋首在离经胸前道,小时候在娘亲怀里睡觉,长大后便再没抱过人,没想到是这感觉,很暖。
离经没作声,想到重阳佳节,本是亲朋好友相聚之日,如今却傲血身边只剩下自己为伴,不禁伸手去抚他的头。傲血抱了片刻,又抬头道,就陪一晚上,好不好。离经的脸色青了又白,许久后方才道,我没做过那种事情,怕疼……
【该部分已被和谐】
广德元年春,田承嗣献莫州投降,送史朝义母亲及妻子于唐军。史朝义率五千骑逃往范阳,史朝义部下李怀仙献范阳投降。史朝义无路可走,于林中自缢死,历时七年又两个月的安史之乱结束。
离经恍惚间回过神来,自己仍是坐在酒阁靠南的临窗座,窗外大雨滂沱未止,桌上的酒却已凉透。
安史之乱,七年又两个月。
原来,自己与傲血认识,已近八年……
自从重阳那夜,唇齿相依,肌肤之亲,至今将近半年,傲血的笑容一直是飘忽怪异的,令离经不敢正视,心中不知是怯还是羞。
男子与男子之间,本不应欢合,更遑论心怀情爱。
十数日前,离经收到花间师父的来信,信中谈及如今战乱已结束,是时候离开天策府回万花谷,而且徒儿年纪也不小,也该谈婚论嫁,不然问水姑娘闹腾得快要把三星望月给拆了。
离经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听从师父的安排,收拾行装,留下一封简信后启程回谷。
从洛阳一路行到长安,适逢骤雨,一切似乎又是回到了天宝十四年的那个初夏,回到了两人相遇的原点。
一杯冷酒入喉,下肚。身冷,心亦冷。离经拎起身旁包袱,将酒钱交与店伙计。脚步走至门口,方才记起自己没有带伞。
店伙计笑了,客官若是没有带伞,这里有一柄,可以借你。
离经摇头,道谢,心叹自己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长安,来还这柄伞。
店伙计不知离经心思,续道,客官歇息一下,待雨停了再走吧,说起来,长安好久没有下过雨,这场雨可谓是解久旱的甘霖。
离经笑笑,于是倚在门旁,等待雨势缓小。
茫茫雨帘,冲淡了长安景物的颜色,模糊了它们的轮廓。
一个身影从雨幕深处纵马奔来,在酒阁前停下。马背上的人侧身下马,走进门,拍了拍发梢与身上的雨珠。
离经呆呆地望向来者,傲血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天策将士一派兴师问罪的架势。
我不是留了一封信么……
信是写的,不是说的。
离经无语,僵了片刻,看着傲血被雨淋得一身湿透,小声问道,你是一路赶来的吗……
你走得莫名其妙,我总得问个明白。
我在信里都写了,现下战乱都平息了,我也该回万花谷了……何况,问水姑娘也去了……
你要娶她?
嗯……
为啥要娶她?
因为……我也差不多年纪,应该收心养性,安分娶妻过日子了……
傲血挠头,想了一阵子,拧着眉头道,真的要娶,那么娶我行不行?
……我不可能娶一个男子……
不可能娶,那就嫁吧,嫁给我好了,反正我又不是养不起家室。
不行啊,若是师父知道了,肯定会被气呛的。
那我陪你回万花谷,亲自跟你师父说。
……你要跟我师父说什么?
就说我已经把你给压了,你只能嫁给我。
……你……
广德元年,某日,久旱的长安逢遇天降甘霖。
酒阁里的店伙计见到一位万花弟子和一位天策将士站在门口避雨。万花弟子的表情甚是委屈,眼泪汪汪。天策将士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哄了许久,然后把万花弟子温柔搂入怀中。
长安逢雨,可喜,可贺。
【全篇完】
后记:
这篇文是《流年辞》的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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