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谈樱）退隐之意外》无风无尘

2、第二章

　　眼见床上之人警惕的眼神慢慢增加几分了然，谈无欲略作思量：“在下谈无欲，可否借阁下脉象一观？”
　　这倒是令凯旋侯诧异，在他所掌握的资料里，月才子，并不是如此无戒心的良善之人。可是，触及旁边秋水潺单纯的脸庞，他也放松了警惕，谈无欲，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说起来，谈无欲对眼前的病人也不是完全毫无想法。在他功穷力尽的那段日子，既要避开紫耀王朝的搜寻，又要防范异度魔界的追捕，还要担心往日仇家找上门，他急欲寻一处安全之处闭关退隐，只可惜，他预作世外人，偏生红尘自扰人。
　　事出有因，他落脚道境，苍梧山终年积雪，人迹罕至，风雪飘渺间，难觅踪迹，不失为好去处。未料想，此处已被捷足先登。
　　茫然无知的少年，纯洁得犹如一张白纸，更甚者，他长了一张深似故人的脸，让他难以放任不管。他赐他名，授他技能，护他周全，即使这个孩子总是捡一些受伤甚至濒临致死的人或动物给他添麻烦，他也没办法拒绝。救了人送下山，然后顺手消去他们的记忆，这用在普通的村民身上，还可以隐藏身份，但眼前之人，很明显，是江湖中人。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确实，起了杀意。
　　这个人，邪文黥面，黑衣罩身，虽然功力尽废，经脉俱断，甚至口不能言，但依旧不失冷静与警惕，了然中带着算计，忍常人所不能忍。这种人，要么背负血海深仇，要么深陷无间无法放松。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一个麻烦，很大一个麻烦。
　　只不过，作为一个曾经处于相似境地的过来人，他想，他还是下不了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只见美人笑不见先生哭”的秋水潺，谈无欲在思考，他的人生何时才能上演一出喜剧？
　　细细揣摩脉象，心中虽已有计较，却还是有些骇然，先是重伤被人废去七成功力，没下杀手可见伤人者手下留情，但又被彻底摧毁根基，这个人到底是多惹人恨呐？
　　谈无欲收回手，直言相告：“重塑经脉已属不易，恢复全部功体更是难上加难，至于口不能言之苦，却不是难事。”素还真能与叶小钗心语交谈，他谈无欲怎么可能做不到？见伤患的神情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嘱咐秋水潺去收拾桌椅。他作为修道之人，可以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可病人还是需要进食滋补的。
　　凯旋侯听着谈无欲的诊断，说不失望是骗人的，只是，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上天眷顾，他不奢求更多。待两人都转身离开房间之际，他亦倦怠地想要闭目养神。
　　孰料，名声响彻苦境的脱俗仙子冷不丁地回头：“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他一时张口结舌，只见白发道者喃喃自语：“对了，你不能开口。”说罢，取来纸笔放在他手边，重复一句，“尚未请教阁下大名，失礼失礼！”
　　门外传来清脆的笑声：“先生，你又脱线了。”
　　他看着月才子微微低下头，眼神也状似无意地乱瞄，仔细观察的话，耳尖似乎还渗透了丝丝粉红。前一刻还清冷出尘寒意凛然的形象陡然坍塌。
　　凯旋侯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笑的欲望了，可现在，他笑弯了眉毛，双手用力，在白色的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了两个大字：拂樱。
　　枫岫好友，即使身陷噬魂囚，凯旋侯永远只是凯旋侯，他不在乎你是否责怪，亦不需要你的理解与原谅，而此刻，只有拂樱，只是拂樱而已。

　　如果，拂樱能说话，他一定会对着谈无欲说出很俗套的江湖人之间用烂了的词句“久仰久仰”，“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之类，可惜他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因此，他只能无语地望着一整池的莲花，呆若木鸡。没有人告诉过他，莲花居然在雪山上还能活，还能开放得娇艳欲滴。
　　他在地上以字代言：“谈兄爱莲？”
　　谈无欲轻快地摇头：“当然不！”
　　“那，这一池的莲花？”所谓何意？
　　谈无欲笑得像只狐狸：“你不觉得，看它们在池子里冻得瑟瑟发抖很有意思吗？”
　　拂樱一头黑线，你是在说莲花吗？还是在影射别的什么人？你改良了莲花的种子，甚至为它们特地改变这个水池环境，就是为了欣赏它们活着瑟瑟发抖的姿态吗？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病啊！
　　谈无欲推着他四处走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十天。堂堂的月才子，上至修房盖瓦，下至桌凳轮椅，下厨做饭，缝缝补补，几乎你能想象到的，他没有不精通的。真真映衬了他的诗号“全儒全道是全贤”呐！

　　欣赏了十余天的室外雪景，从叽叽喳喳的秋水潺口中，他知晓了眼前的少年与小免一般亦不是人类。
　　异度魔界的创世神弃天帝在数千年前曾降临道境，彼时道境几近全灭，仅保住方寸之地，其后的道魔之战更是造成全境数百年不见人烟。但是有赖于道境特有的清圣之气，一些山妖鬼精逐渐幻化出人形，在人类不存的环境中艰苦修炼以求有待一日飞登成仙。其中，有求仙问道者，自也有妖乐于追求安居乐业，只是，天地万物，不分种族，由欲生贪，因贪而痴，有痴变绝，以绝恐恶。有乐善好施者，有凶神恶煞者，有悲天悯生者，有恃强凌弱者。
　　堪堪化成人形妖力不足的无名妖族为躲避凌辱欺压逃至苍梧山，贵人自天而降。脱俗仙子虽然功尽力穷，但百年修行要对付几个山精鬼妖还是不在话下的。于是苍梧山脚下尽管生存条件不易，还是有越来越多“不思进取”的山妖精灵驻扎，他们以人形的模样茹毛饮血，蜷缩在树洞山缝间。直至谈无欲再也看不下去。他开堂授课，建造房屋，生火做饭，礼仪伦常，作战诀窍，逃跑之术，欺敌手段，悉数倾囊而出。从最初的抗拒到逐渐接受，这一群生物终于人模人样起来，而谈无欲在山顶的房子门前，也时不时会出现一些野食药材。
　　拂樱被救，也是因为山下有一奇鸟，能穿梭空间，他四境游玩之际见到人类，便随手带了回来，扔在山脚。也幸好秋水潺下山，否则，他凯旋侯即使不死在扭曲的空间里，也会冻死在道境，或者被一些恶鬼邪妖分而食之。这些山精妖鬼，对人类，对魔界，都无好感。他们丝毫不干涉秋水潺与谈无欲的交往，也不介意彼此间以谈无欲所赐之名称呼，已属不易。
　　因此，苍梧山绝顶的生活很平静，也很简单。一壶茶，一盘棋，一本书，往往就是一天。拂樱也曾经比划着问过谈无欲，因何留在此地。
　　月才子举扇掩去嘴角，一副高深莫测：“我在等。”
　　“等？”
　　“等一个契机。”
　　“哦？”
　　“非是谈某不言，只是，时辰未到，天机不可泄露。”随后清丽眉眼弯弯。
　　这恶质的笑容像极了故人……
　　哈，他垂下眼睑，如今，他终于可以平静地怀念起他了。
　　枫岫好友。
　　他静默沉思，微微握紧的手指显露出他的心事。谈无欲暗自叹息，这个人背负太多沉重，却不打算对旁人倾诉。此种境况，他并不陌生，也因此不打算开解，有些心结，需要自己想通，旁人之语，再多无益。
　　眼下，倒是有一桩好事。
　　拂樱抬头，双眸有一丝惊诧。
　　一只粉蝶跃然指尖。
　　“此为言蛊。日后汝欲与人交流，便不是难事。”
　　蛊？
　　谈无欲弹指，粉蝶直逼他眉间，刹那，金针穿脑之痛。
　　谈无欲压下他急欲挣扎的身子，指向他全身要穴，须臾间，痛楚尽褪。
　　“这……？”他下意识地开口，怔住。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干涩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让他无余力再吐出任何字眼。
　　谈无欲拍拍他的肩膀。魔王子的功力他或许无法逆转，但区区蛊虫，他可是随手拈来。素还真束手无策的事情不代表他谈无欲无计可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