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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固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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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辆主观意义上特慢的特快列车,北上。
他慢腾腾的从包里掏出牙刷牙膏和漱口杯,前后厕所离他的软卧都比较远,他想了想还是往下面的那个厕所走比较近,他有点魂不守舍,走过第一个窗口时,往外望了望,这里怎么这么熟悉,像是走过一千遍一万遍,循环往复一般。
快走到底了,最后一个小包厢里的一个小男孩跟妈妈在对话,妈妈逗他:“阳阳属什么的?”小男孩高昂着声音回答:”属米老鼠的!”
经过的时候他闷笑了下,想,是哪个“YANG”呢,是太阳的“阳”还是洋洋得意的“洋”?
洗漱完毕回到自己的卧铺,四张软卧只有一张上铺睡着人,就是他了。现在天黑的跟墨似的了,当一个人的思想被放空的时候,有两种极端,第一个是什么都听不到了,第二个是所有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他不幸是第二种,隔壁,还有隔壁的隔壁都热闹得就像火锅一样,什么声音都有。人们在旅途中往往都是保持高度热情的。
心烦意乱间他有一瞬间的空洞,我是要到哪里去?哦,对、对,北京。去干什么?得仔细想想,掏出手机看了又看,是为这事儿。
看了那条短信之后,他的情况变成了第一种,那些嘈杂的絮絮叨叨的声音突然渐行渐远,像是一种时间在走,他却滞留在了这个四维空间中的感觉。如此安静,他拉起被子,闭上眼睛,太阳穴突突跳着的青筋慢慢被抚平。
半夜,他的脸一阵麻痒,头皮发紧,猛地睁开眼睛却是一片洁白的裙子映入眼帘,在月光下,没有穿着袜子的脚晃悠,晃悠。
是一个面容模糊,却能依稀感觉面如皎月的姑娘,她的手得意地甩着自己的小束头发,“看你睡得这么不安稳,还不如把你叫醒。”
他恍惚之余,怒气横生,微愠道:“姑娘,你很不礼貌,你我从不认识,哪有这么打扰陌生人的做法?!”
她突然放下笑脸,习惯性地将左边的黑发别向耳后,沉默了一下后,脸像变戏法似的悲伤的看着他:“你不该乘这趟火车。”
他又恍惚了,完全忘记了先前的质问,也完全忽略了她告诫的话语,在月光的迷惑下脱口而出:“你别发的动作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认识很久的……一个人。”说完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机,想起了那个被他嚼烂的短信,内心一阵慌乱。
她马上又咧开了嘴,眉梢眼梢都挂着笑:“那她是不是喜欢在左耳上别这样一朵花?像这样?”说着她还真别上了一朵不知从哪弄来了白花。
他惊讶地猛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确实喜欢,但不是白色,应该是红色的,像……像‘囍’字那样的鲜红。”
姑娘撅了撅嘴表示不认同,“我这个确实是红色的啊。”说着侧了侧头想就着月光让他看得仔细。
“明明就是白色的,算了算了,也别较劲了,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大半夜的游荡?上个厕所也不用往我这儿拐吧。”他又想起自己被吵醒的事了。
她盯着他的脸看,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别过脸去,像是不想回忆一样,声音也渐行渐远,面容却越来越清晰,不像是在夜晚中能窥见的那种清晰,“我……经常来这里,只能反复提醒他,不要乘这趟火车不要乘这趟火车,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早就来不及了。”
他还没细细回味这句沉淀了许久的回答,也没细细看清她的面容,突然整节车厢像是被撕裂开来,所有的东西都在扭曲,车顶,车窗,桌子,床,包括。。。他和她的脸。
一切回到起点,一切固执地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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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孩子从铁轨这边的村子,穿过铁轨走去铁轨那边的村子,阳光普照大地生灵,那帮孩子的头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往后瞭了瞭,扯着嗓子吓唬最慢的那个,“慢死了!走快点!”
然后又骤然底下声音,不怀好意地说道:“不然去年在这里出事的那群人晚上会找你的,害不害怕?还不快点!”
远远落在后头的瘦猴子似的孩子在骄阳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等等我!”
2003年8月10号他去北京参加她的葬礼,8月11日凌晨1点T220列车在XX路段脱轨,07号卧铺车厢仅生还一3岁男童,经核实,名杨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