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窟（片段》张万年

1、第 1 章

　　这是一个类似于捕兽用的陷阱地窖，但是要大得多，除了地上零碎的乱石，基本上可以说是空旷了。陷阱的出口在三人多高的头顶，四壁丝毫没有能让人攀援的支撑点。手抚上地窖的墙壁，疏散的土石开始脱落。
　　洞口泻下的光照在少女的脸上，她觉得刺眼便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少女的长发散乱着，穿着朴素，甚至只能说是寒酸的粗布衣服，衣物上溅满泥浆，而且似乎是干透了，剩下一片一片灰黄色的污垢。衣物的背后已经被撕破了一条口子，露出白皙但同样沾上污秽的肌肤。与少女相对的地窖另一端，是一个蹲坐在地上的男人，男人见少女不适地拉扯着快坏掉的衣物，一边又要用警觉而害怕的眼神打探着他，不免觉得有点好笑。男人动了动身子想站起来，少女惊恐地举起手边的枪，对准男人。
　　“别……别动，站在那里别过来！”少女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常见的女式暗杀用枪，性能在便携的武器里算是最差，但足够在短距离里致对方于死地。
　　男人愣了一下，举起双手示意并无恶意，重新坐下后苦笑：“小妹妹，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军方的人，而且你刚才也检查过了，我没带武器。“
　　“住口！”少女拿着枪的手剧烈地抖动着，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害怕。“联邦的禽兽，你们国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全家人都是死在你们手上！”
　　少女面色苍白，眼泪夺眶而出。
　　男人抿着嘴唇，低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少女抹去脸上的泪水，泪水下面依旧是那不屈且坚毅的表情。“我的国家必须在这场战役中取得胜利。”少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男人发出低沉的声音，“说这些话是因为想要报仇？”
　　“国家和政治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想给我父母报仇。”几乎在对方的问话还未落音之时少女便回应出来。“你是不是军方的人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父母是？为什么他们必须要死？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在了？！”少女说话的声调突然抬高，甚至是有些歇斯底里地怒吼，黑色的眼眸中满是怒火。
　　“是亚民共军队派你来杀我的？”男人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却丝毫没有恐惧的感觉，就像是问少女早饭吃了什么。
　　“自愿。他们说杀了你很重要，不能成功暗杀也要带到这片林子里来。”
　　“是因为这个林子非常危险，到处都是陷阱。最好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困在陷阱里不能脱身，他们从一开始就想牺牲你。”男人平淡的陈述让少女觉得很难受。
　　“都说了是自愿！我不在乎自己一条命，只要能为这场战役做哪怕一点事情，能增加一丁点毁灭你们的可能性，我一条命算什么？当时为了游戏娱乐而向地面扔掷炸弹的难道不是你们联邦的人吗？你不配和我谈性命。”
　　男人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你知道这场战争的导火索是什么吗？不是亚民共为了争夺冯忽尔高原地的能源而单方面撕毁高加索条约事情也不会到这一步，战争这回事，本来就没个对错，当然期间为了争夺胜利之外的杀戮也是联邦的错……”
　　少女冷笑一声，“少来，用这种狗屁不通的假正经说辞就能表明自己立场是否正义？反正我们被困在这里是不可能出去了，给对方洗脑这种事情还是劝你放弃。”
　　天色渐渐暗下来，从高处泻下来的光变得昏暗。男人脱下外套，扔到少女身边。“晚上天凉，你盖着吧。”少女不屑地嗤笑一声，同时拿出手枪。出乎男人意料的，少女将枪口对准地面连续地扣动扳机，直到子弹耗尽。之后便将手枪当做垃圾一般扔在一边。
　　男人却丝毫没有吃惊，只是笑了笑。“连防身武器都不要了？”
　　少女拿起男人的外套披在身上。“反正我们是出不去了，不是在这里饿死就是冻死，我放松警惕了没准武器会被你抢走，我何必留着？”
　　“你真是做了必死的打算了？你身上不可能没有发信器吧，你那些称不上战友的战友为了找我的尸首也会利用你的发信器找到你位置的，放弃过早了吧小姑娘。”
　　“没有用，这些东西都没有用。”少女从披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外套口袋中拿出一小块黑色发信器，“不管是你还是我，带着这东西都没有用。”
　　少女稚嫩的面孔上是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自负的表情。“这是亚民共最后的一击，频带阻塞干扰器在太阳落山那一刻就开启了，战区所有地方都收不到任何电磁通讯，这些小玩意就和废物一样，你们那些高科技的玩意也和废物一样。要开始最为原始的对战，你们联邦输定了。”
　　男人之前一直没有明显情绪起伏的面孔上写满了惊讶，惊讶的表情慢慢被一种疑似兴奋的神色替代。
　　“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为什么我一直想不到这一点？”男人大声地笑出来。“真棒啊，这样做的话，联邦的胜算一下子就降到最低了。地理不占优势人数不占优势，如果连高科技武器都无法使用的话，几乎是不可能赢了。”
　　少女用外套裹紧自己，匪夷所思地看着男人。“听到自己国家快完蛋的消息你似乎很高兴啊？”
　　“都说了我不是军方的人，不过是个学者罢了……这种想法真是有意思的很，怪不得你们从前天就开始断电，是要储能吗？”
　　“我不知道。”少女嘟嚷着。很显然在这种环境之下，少女对男人不是那么排斥了。
　　男人干脆就和少女坐近了一些。
　　“你多大了？”
　　“14.”
　　男人点点头。“现在应该是要学知识的时候了。”
　　“三年前战争爆发之时我就没必要学那种东西了。”少女冷眼看着男人。
　　“等战争结束之后你可以继续生活，沉浸在仇恨和报仇的快感中不是一件好事。”男人很认真地对面前的少女说，而少女干脆就闭上眼睛不理睬。
　　男人叹了口气。
　　之后少女就靠在石壁上睡着了，呼吸变得很均匀。在这种环境下也能睡着，不知道该说这小姑娘没神经还是年轻什么都不怕。
　　大概是过了很久，从洞口的光亮可以看出朝霞蔓延的迹象，男人听到上方的鸟啼声。但是这种鸟啼马上被男人听出来是暗号，是联邦的手下过来寻找他。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甚至没有发出脚步声，但是扔下了一截折叠梯。男人看了看角落还在熟睡的少女，放轻动作顺着梯子爬上去。穿着笔挺军服的士兵向他敬礼。“少校我们来晚了。”
　　男人摆了摆手，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是寻找少校随身带的发信器信号找来的。”
　　男人皱了皱眉头，莫非少女说的都是吓唬人的？
　　“汇报一下昨晚对方的情况。”
　　“是，少校。昨天下午马纳音小队和殷麦曼小队被俘，昨晚对方庆功，没有看到其他的异常。”
　　男人一副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虽然这两支小队是联邦的精英，但就这样得意起来而把宝贵的储电用来开庆功宴真是愚蠢之极，看来对方的计划是要推迟一点了。
　　“派人去东面山丘附近排查可疑物体，见到直接销毁。”那是男人想到最适合放频带阻塞干扰器的地方。男人说完扭头离开，后面的士兵提醒他。“少校，地窖里还有一名少女，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要怎么处理？”
　　“别管，在这里饿死是亚民共给她的未来。”
　　男人向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住脚步，叹口气转头对手下说，“还是杀了她吧，死在敌人手上总比死在自己人的算计下好。”
　　男人没有再回头，背后是沉闷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