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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因后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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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想到用野营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骗我们负重行走的!
常洛咬牙切齿地走在队伍中间,半是因为气愤半是因为胳膊酸痛而地不断恶狠狠地把背上的巨型包裹用力往肩上甩,那个满满当当的蓝色帆布包因为这别扭又诡异的晃动而发出了好几声连续而痛苦的呻吟,像是在委屈地对常洛这个残忍的女人抱怨道:"又不是我让你背那么多东西的,你冲我发个什么火"
听了背包这几声小女人似的嘟囔,常洛觉得又心疼又后悔,刚才对校领导那一肚子怨恨便化作糟粕一股脑地滚到了直肠里被她无视掉了.常洛艰难地把包从背上取下来,拎在手里--与其说拎,拖在地上来的更恰当.她放缓了步子,扭头对身后因同样身负重荷而满脸痛苦不堪的另一个姑娘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绕过自己继续行进,而她本人则尽量把自己连同包都向狭窄山道一侧的枯草地里移,好不碍着后头长蛇般浩浩荡荡的大部队的路.
常洛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眼镜布,把自己八百度厚得像瓶子底一样眼镜摘了下来,同时借着这小幅度运动还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疲惫不堪的腰肢,然后常洛把眼镜架回到鼻梁上,无限感慨地开始低头翻看自己的包:新的牙具和毛巾、洗面奶被摆在最上面,第二层是各种各样的零食,最内的一个带拉链的口袋里放着mp5、手机、电纸书和充电器等一系列玩艺,还外加一个装着100块的小钱包,是常洛的母上大人硬塞进来的,说备不时之需[吐槽:常洛就尼玛是个资阶!!!TvT ],但常洛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到底什么特殊情况能在这荒郊野外用得上这人民币,而且这么大的面额,有哪个山野小贩能破的开呢?
再底下,就是让常洛恨得牙痒痒的罪魁祸首了。
常洛一脸怨毒地拨弄着占了帆布包半壁江山的那堆教科书、笔记本还有最底下那两本厚如砖头的字典,脑子里全是班主任那张突然极其奸商像的老脸:
“快班就要有快班的样子嘛,野炊这个幌子说给上面听听也就罢了,咱们可不能就这么放松自己,嗯,那就这样吧,大家把书都带上,这也是学校的意思,我想想也是,到野外自习效果更好嘛!”
好个屁!
常洛愤恨地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然后脑子里老班的形象便从神经元轻盈地飞到了血管里,然后飞流直下,滚到直肠里见那群可怜的无名校领导去了。
常洛作为一个发展中的县的县级高中的高二快班学生本来是一辈子没有机会接触到“野营”这个概念的,谁想上个月省里领导心血来潮突然窜到学校里做了个视察,那群领导看到除了一年只看一次电影就再没有别的课余活动、晚上熬夜学习学到春哥是男是女都忘了的众学生们百感交集,总结道“要丰富学生们的精神文化生活就要多从集体活动上下功夫嘛”,但常洛的家乡属于穷乡僻壤,实在是缺少“集体活动”的资源,于是,为了显示对上上级指示的重视,学校在一个月内几乎天天开会,最终决定去县里新开发的自然景区野营两天一夜,日期定在九月二十八日,活动完了直接放十一长假。
当常洛刚听到这个小道消息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地打心眼里想唱“九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的,但官方消息出来的当天下午班主任就狠狠打击了他们一下,常洛看到周围一片怨声载道心里真是暗暗鄙视了那群人一把,她想,有得玩就不错了,不就是背几本书么,还挑什么挑?活该看三年《太行山上》。全班好像只有常洛一个人心情舒畅得很,那可是风景区啊,有美景看就够了!
晚上常洛回到家,常洛老爸当时正在嗑瓜子看谍战电视剧,听到常洛欢天喜地向洗衣服的老妈报告完这个好消息时无比嘴欠的插上了一句:
“哦,那地儿我去过,虽说那就一片人造林子和一片空地没啥可看的,但那家饭店的小鸡炖蘑菇的确好吃,虽说是土鸡,但是是人家店里自己养的啊,听说天天吃的都是谷子呢!啧啧,那鸡肉味道可真叫一个美啊!”
常洛立马蔫了。
原来有念想的时候背那么多东西叫锻炼,现在没期待了让常洛背着这么一大包教科书上荒山野岭的就叫生不如死了。
人造林,大空地,那和学校种了两排树的操场有什么区别么?常洛欲哭无泪。
当常洛打算拉上拉链的时候突然发现那堆书里露出了橘红色的一角,她疑惑地把那玩意费劲地拎出来看了看,然后冷汗立马就下来了:一本厚重的《养生饮食600则》躺在她的手里像大姑娘一样腼腆地笑了,这应该是常洛老妈收拾书的时候不小心把它扔在了常洛那惊人的教科书堆里,常洛心中暗暗叫了声苦:妈哟,你这是考验你闺女的毅力么
常洛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那本书塞回去,却又看到一本绿皮书和一本黑皮书一齐呲着小牙冲她招了招小手。
老话说好奇害死猫,当常洛看到《基础素描》和《唐诗三百首》时都快哭了,要知道这三本书的厚度加起来又是两本厚字典啊。
常洛一手握着一本书,正低头犹豫着要不要把它们弃尸荒野,突然脑门上一痛,抬头却看见班长吹着手指,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见常洛愤怒地抬起头来便赶忙摆出一张严肃的脸来,说道:
“都快掉队了!快回去!”
常洛瞅了眼手里的书,先摇头再叹气,最终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们又塞了回去。
常洛咬了咬牙,鼓足勇气把那个重若千斤顶的包重新背回到肩上,然后瞅准一个空子,挤回到了队伍里。先回头看了眼身后蚂蚁搬家似的队伍,再抬头望了望前面弯着腰低着头缓慢移动的人流,常洛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终于到了设在树林里的营地,领队老师挑了两个班的男生去搭帐篷,宣布剩下的人可以自由活动了,这个命令令马上就要去阎王殿报到的常洛如获大赦,赶快找了个就近的树下一屁股瘫了下去,连背包都没力气放下来,地上堆着厚厚的一层枯叶,坐上去像毯子一样柔软。常洛感到全身像一滩烂泥一样地不听使唤,但她现在也没有要动的心思,索兴便倚着树看起了面前的人来来往往。
看了一会,常洛觉得有点腻烦了,再加上受迫害较轻的肩以上部分的情况大有改观,常洛便仰起脖子来,开始仔细打量这片林子。
现在大概是下午三四点钟,应该是阳光正好的时间,但是掠过常洛头顶的这几束光线却格外地微弱,色调也不鲜艳,还给本来应是满地金黄的色彩亮丽的枯叶罩上了一层阴郁的灰色,常洛开始以为是秋季天高、秋阳温和的缘故,待到她再仔细一瞧,才发现居然是那些树高大茂盛的树冠挡住了绝大部分日光,树们在高空中肆意令它们的枝杈纵横,交错掩映,进而密密层层地编织出一张巨大的棕色硬网来,这像钢丝一样锐利的网轻而易举地割碎了这妄图窥探林中人的阳光,却只是随意而狡猾地向林子里撒了一点明亮的碎屑下来,给常洛弄出了一个光线昏暗的假象。
可是真奇怪,老爸不是说这是近两年才栽下的人造林么哪里来的这么高的树和这么大的树冠
常洛摸了摸下巴,这是她为一件事而感到迷惑不解时常有的动作,她想了一会,却完全没有头绪,只好乖乖投降。
唉,没准是从哪个培育基地买来的成木吧。想了半天没有结果,常洛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却想着一定要记着这事回家去问问老爸。
常洛今天马尾吊得有点高,辨稍来来回回蹭得她脖子十分痒,常洛伸手挠了挠,手背却感到了一种光滑温润的触感,常洛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手背碰到的是现在自己正靠着的的树的树干,这树干异常光滑,简直就像被人褪去了树皮,但没了树皮的树又怎么可能这么健壮常洛疑惑地用一根食指再次小心地摸了摸这树,觉得指尖下一种古怪细腻的纹理正悄悄蔓延开来。
这是什么品种常洛觉得新奇,一下子来了兴致。
这儿的管理员肯定知道吧.
常洛这样想着,踮起脚作手搭凉棚状往远望,刚才上山来看见的貌似是景区管理处的仿古小木屋附近一个人也没有,看样子应该是帮领队老师和那帮笨手笨脚的男生搭帐篷去了,常洛暗暗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力气恢复程度,又往空地那边望了望,决定往空地那头溜达溜达,于是她扶着树打算先站起来。
可抓住树的一瞬间,常洛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个哈欠就像一声不应季的春雷,把常洛脑袋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睡虫全给唤醒了,它们摩拳擦掌,一齐发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常洛的思想,接下来常洛的眼皮便开始辟里啪啦地打内战,没办法,常洛只好先把找管理员的念头搁置一边了。
好困。
转眼之间,常洛的脑子就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眼中的世界只剩下白底黑字的“我要睡觉”格外诱人地在那里忽闪忽闪地挑逗着她,要是常洛还有一点归自己支配的意识她绝对会认为是有哪个山野小贼给她下了迷魂香,对,就是古装剧里经常作为搪塞剧情的借口而出现的那个,但不幸的是常洛已经完全地对睡神摇白旗了,没办法像她自已经常幻想的那样经过一番缜密推理、大胆猜想之后揪出混在一众学生中其实并不存在的那个混蛋。常洛慢吞吞地推开背后碍事儿的背包,翻了个身,两只胳膊交叠在一起枕在头下,眼见着就要昏睡过去了,但就在这个时时候,却突然起风了。
照理说,山里面偶而刮个山风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这阵风就格外的莫名奇妙,没有预兆地吹过来并且连个确定的方向都看不出来,但准确的地讲,它大致的方向还是有的--这四面八方的风像约定好了一样,居然一齐鼓足了劲头奔向了林子中间。
顿时,满地的落叶都被这妖风卷了起来,铺天盖地的枯黄色被掀到半空中不断吓人地翻滚着,而且都如武林高手的“落叶飞花”一般刀片似的盯准了常洛专往她身上打,然而常洛身处风暴中心、面对着这诡异的场面竟然半丝毫不为之所动,她只是隐约感觉到有点冷,左半边脸有点疼。常洛为了让自己稍微睡的舒服点,极不情愿地把脖子向防寒服的领子里缩了缩,连伸手拽一把拉锁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懒得做。
常洛一直昏昏沉沉,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好好地闭起眼睛来进入梦乡,也难怪,就在她迷糊的这几分钟里,整个人都快被那群疯狂朝她进攻的叶子埋住了,还好还剩下个能喘气儿的脑袋露在外面。常洛被越来越密集的叶子攻势搞得不胜其烦,她闭着双眼,从厚实的叶子被子里鬼魅般地伸出一只胳膊来,先向空中摸了摸又抓了抓,然后一把逮住了背包带子--她本来想的很好,从包里掏出毛巾来遮住脸,可是这个动作太复杂耗时又太长,还没等常洛把包拖到自己跟前,她就干脆地一歪头,摆出一个像断气了的姿式,不管不顾地睡着了,然接下来三秒钟,叶子大军就像攻占一座空城似的争先恐后地涌上常洛的脸和她的包,把她像木乃伊一样地裹了起来。
又过了三秒钟,刚才还势不可挡的大风突然停了下来,枯叶们没趣地四散开去,各就各位,常洛昏睡过去的树下,地面重新平复为枯黄的一片,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