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城》应龙泽宇

6、 海

　　时间，对于灵兽而言，永远只是用来消磨的东西。沧海百年，却也只在弹指一瞬。当麒麟族的将士还在回味那次应龙城的那场罕见的大雪带给他们的新奇和刺激时，麒麟城，早已迎来了又一个春天。
　　拓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生死之交苍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当夜妃的阴谋将应龙城笼罩在一片阴影中时，拓这里，却是张灯结彩，喜逐颜开。今天，是自己的太子海的大婚之日，新娘子鸾虽然只是老将军赞的女儿，没有月姬那么高贵的出身，却也是倾城倾国的美人。看着张灯结彩的王宫，拓笑了，自从妻子去世，他还从来没有如此开怀。海是亡妻留给他最珍贵的礼物，他一直担心海能否找到像亡妻那样贤淑的女子与他相伴一生，现在看来，自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自己，也可以乘着今夜星光灿烂，告慰亡妻的在天之灵。
　　“父王，父王，不好了，不好了，太子不见了。”拓闻声转身，浓妆艳抹的新娘便撞进了自己的视野。“哦，海啊，城东南出了点事，他处理去吧，你先回去睡吧，估计他得挺晚回来。”用蹩脚的理由骗走傻呼呼的儿媳，拓摇头，这女子，怎么就这么好骗呢？还是自己骗术太高？算了，不想这些了，唉，这个海，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看着儿媳的背影，刚出现在嘴角的微笑，顿时无影无踪。应龙城之行，海和亲遭拒，本已是拓预料之中的事，而明知失败还让海一试，目的，也只是让儿子早点死心罢了。拓喜欢做有把握的事，所以在海走后的第二天，他就代海向赞下了聘礼，只等海回来择日成亲。只是，总有一些意外，让自以为掌控全局的麒麟君主措手不及。三个月后，海回来了，却与走时完全不同。白天借酒浇愁，不理政事，晚上独坐明月峰，对着高空的月亮发呆。看着海失魂落魄的样子，拓只好将婚期延迟，还好年龄对于他们，只是一个苍白的数字，这一延期就延迟了一百年。所以当两个月前海突然告诉他要举行大婚时，他欣喜万分。他以为，自己的那个坚强无比的儿子又回来了 。只是今天晚上海的失踪，彻底颠覆了他的结论。看来，不是海忘却了月姬，而是海的心，在远离那座冰雪之城时就死了。拓望着黑夜中那高悬的明月，对自己说：“去找找吧，海大概又在那个地方喝闷酒了。去陪陪他吧，两个人对饮，总比一个人独酌好过些。”
　　麒麟山明月峰，海独坐花海，对月独酌。“明月峰”的名字，是海取的。虽然这里只是王宫内一座不高的小山坡，却拥有麒麟山最美的月色。他曾幻想在这里为月姬盖一座明月宫，他要让迷人的月光永远照在自己最爱的女子身上，明月宫内，除了月姬，还应该有自己和月姬的孩子，他要让明月陪着他们成长，他要让明月永远守护者她和她的孩子。而今天呢？除了幻想，他还剩下什么？喝着酒的海很懊恼。他本以为自己对月姬的感情，早就随着那场大雪遗留在了那片自己再也不会踏上的国土。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错了。错的那么可笑，错的那么荒谬。因为每当看到月光，每当看到百合，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那个女子的身影。他曾试图忘却，他用酒精麻痹自己，他将一庭院的百合连根拔除，他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企图躲避那清冷的月光。可酒醉带来的不是难得糊涂，而是从未有过的清醒；百合拔除了，无法消散的清香还是通过鼻腔，撩拨着他思念的心弦；当一缕调皮的月光透过窗缝，映在他如墨的眼底，当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随月光来到庭院，他才明白，自己，原来也是贪恋光明的动物。当一切成为徒劳，海早已心如止水。看着父亲焦虑的双眼，他下定决心走进宣王殿，“父亲，两个月后，举行婚礼吧。”短短的一句话，说出口时，却用掉他全身的力气。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大殿的，他不是见异思迁，更无心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子。只是他累了，很累，很累，他需要休息，需要用自己下半生所有的时间去修复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所以今天，他遵照父亲的意愿完成了婚礼，只是当清冷的月光洒在他刺眼的礼服上时，他收回踏进了太子宫的那只脚，然后转身，丢下等待自己的新娘，又一次来到明月峰独饮。就让自己再任性一次吧！明天，自己会回去，去尽一个作为儿子，作为丈夫应尽的义务。
　　“儿子，一个人喝酒，岂不无聊？来来来，父亲陪你喝。”拓充满笑意的眼睛注视着发愣的儿子，从怀中掏出酒杯,然后拍拍海的肩膀“臭小子，愣着干嘛？还不快尽尽孝心，给你老子斟酒。”海急忙为父亲斟满酒杯，“父亲，你不怪我？”“你是我独生子，要我如何怪你？”拓依旧微笑，只是那充满笑意的眼睛，多了一丝海看不懂的情绪。“儿子，别怨你伯父苍，这是命运，你谁都不能怨。”“我知道，可是他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啊。”“你要听理由，好，父亲告诉你，苍的几个儿子居心叵测，他需要与一个强大的种族来联姻来确保自己去世后月姬的生命安全，而如今，我们麒麟一族还不够强大。若是你娶了月姬，势必会给麒麟一族带来灾难，而月姬，也会因为你保护不周而惨死在她哥哥们的手中，这样说，你懂了吗？”“父亲，我懂了，我不会怨苍，也不会再因任何事自甘堕落。”“不，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只有变的足够强大，你才能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是，父亲，儿子明白了。”强大，是吗？苍，我就要让你看看，看看不久之后的海够不够强大。拓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造就了麒麟族最伟大的君主。拓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句话，会通过月姬的转述，影响宝贝孙子凌和宇的一生。
　　次日，已经习惯了海堕落的宫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们最近一百年的记忆中，太子总是以半醉半醒的状态消耗着一日又一日的光阴。可今天早上，当宫人打开宣王殿的大门，王位上坐着的，除了拓，还有海。不同于以往的慵懒，今天的海容光焕发，周身散发着王者之气，像极了初登大宝的拓，给人一种时光交错的错觉。“去，宣大臣们进殿议事，我有大事宣布。”“是，王稍候。”跌跌撞撞的跑出大殿，直觉告诉他，麒麟城，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这变化，到底是好是坏？管他呢，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也砸不到自己。
　　初春，麒麟城宣王殿，拓退位，传位于海，温暖的阳光中，麒麟一族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