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见花火》混**灵

3、第三章

　　三、
　　沈清驰站在车外，清冷地看着车里的人。叶戎放下车窗，勾了勾手指：“上车，一起去吃饭。”
　　“没胃口。”
　　叶戎无奈地笑了笑，他这个祖宗他最了解不过，没有虔诚的行动是请不动的，于是下了车，亲自替他开了车门：“太阳太晒，上车说话。”
　　沈清驰望了一眼周围陆续回宿舍的同学，有一些正在不远处围观，他对预见的骚动有着太敏锐的直觉，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叶戎对于这般轻易的速战速决颇为满意，推了推鼻梁上招摇的墨镜，重新回到他的驾驶座上。
　　“把车开走，换个地方说话。”沈清驰一张口，便是另一种命令式的口吻。
　　叶戎愣了一下，跟着他的目光望了望四周，忽然笑起来：“怎么？怕别人说闲话？”
　　“你挡着别人的道了。”沈清驰单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发出警告。叶戎知道他的脾气，同样的话不说两遍，于是顺着他的意思照办，跑车缓缓地驶出生活区。沈清驰在第一时间把车窗摇上，那些复杂与揣测的目光终于从视线里消失。在一个僻静的十字路口，叶戎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沈清驰已经抢打了方向盘，车头猛地掉头冲向了学校侧门的方向，然后险险地在路边刹住。
　　“你小子，还是这么疯，不要命。”若是换了别人，也许早就冒了冷汗，可叶戎是习惯了，就像是注射过对沈清驰所有离奇莽撞行为都免疫的预防针，“改天一起去飚车？别改天了，就今晚上你看怎么样？”
　　沈清驰并不看他，盯着前方冷冷清清的校门：“叶少，您贵人多忘事，我已经没车了。”
　　叶戎一怔，又轻飘飘地笑起来：“小事，去我车库挑一辆，改天有空，我陪你去买辆新的。”
　　沈清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回过头看他，嘴角扬起一个并不温顺的弧度：“叶戎，你最好时刻都记得你是我谁，凭什么自作主张，要我接受你的施舍怜悯？”
　　“清驰，别太固执，你明知道这话我不爱听。”叶戎忽然笑不出来了，盯着他的眼睛，这个男人深沉起来的时候有不为人知的危险。
　　“我就没说过你爱听的话。”沈清驰无所畏惧地反唇相讥，薄唇抿出孤傲的浅笑，“但欠你的，我是一定会还的，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瓜葛。”
　　“从你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我们就认识，熟得不能再熟，你敢说我们没有任何瓜葛？”
　　“就是因为太熟了，我太清楚我们俩过不到一起去。”
　　叶戎的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微叹了口气：“行了，先不说这些，想想去吃什么？”
　　“饭，我是不会陪你吃的。”沈清驰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这些东西，我不需要。”
　　叶戎睨了一眼，没接：“给你的，就是属于你的，我是不会要回来的。”
　　“叶戎，我再说一遍，不要再偷偷摸摸地把这些东西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这只会让觉得你在侮辱我。”清驰伸手，直直地递到他跟前。
　　叶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真的不收回？”清驰挑眉，他生气的时候总是习惯表现得满不在乎，游离的眼神里却是最冷的情绪。叶戎深思了片刻：“就当学费我替你先交了。”
　　话刚说完，沈清驰已经退开车门离开，几乎是一瞬间，叶戎看见那些洒向空中的红色纸币漫天飞舞。他下车，站在原地，看着沈清驰头也不回地离开，干干地笑。
　　叶戎知道，那便是他的宿命。

　　扒完了一盘炒饭，楚逍艰难地做出了决定，打算去火车站接人，他在厕所里慢条斯理地洗手，然后整理了头发，其实事情并不复杂，去或者不去也本不该如此纠结，楚逍发自内心地蔑视自己的优柔寡断以及毫无理由的心虚，叫上邹潜，在黄昏时分匆匆地出了门。
　　邹潜是个生性坦荡的人，对于自己突然成了充数的闲杂人等的事实表示不满，本来，路冥宇在他的生命里就仅仅是个存在于听说中的人，充其量看过照片缩小了想象范围，但归根结底，楚逍才是跟他有羁绊的人。邹潜在形象生动地强调了这一点以后，楚逍又一次予以纠正：“我再说一遍……他是我高中的学弟，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哥儿们，解释就是掩饰。”邹潜殷勤地丢了张纸巾示意他擦去嘴角的番茄酱，“一遍又一遍的掩饰就是做贼心虚。”
　　楚逍瞪了他一眼：“每次一说起他，你就来劲，到底什么居心？”
　　“没什么居心，我没你那天赋，从小就喜欢带把的。”
　　俩人胡侃还没尽兴，楚逍的手机响了，人到了，并且已经出了站，就在麦当劳附近。楚逍刚准备走出去找人，人已经推门进来了。老远，邹潜就看见一个男生背着大包提着小包从排队买快餐的人流里费劲地挤了过来。到眼前的时候，邹潜眼神忽然亮了，看着这个素未蒙面的弟弟一张清秀精致的小脸，顿时笑得就像个猥琐中年大叔。
　　路冥宇跑上来就给了楚逍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久别重逢后的激动之情全部化作一串串的话蹦了出来，整个阳光无害的大男孩。邹潜凑到楚逍耳朵边上问了一句：“他怎么跟照片上不怎么像啊？”
　　“这几年长开了吧。我给你那照片是他初三的。”
　　“……”邹潜顿时有一种被人骗了的感觉。
　　路冥宇一口气吞了三个汉堡以后，楚逍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送你去车站。与他不温不火的态度相比，邹潜倒是热情，又买了个套餐说是让他带着当夜宵吃，还很不解风情地提了句：“C大离我们那倒是不远，刚好我也没去过，不如一起去看看？”
　　楚逍瞄了眼时间，拿白眼扫他：“他们学校派车来接新生了，用不着你操心。”
　　路冥宇想了想，想说什么，似乎又咽下了，笑得依旧灿烂：“这么晚了，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们能来接我我已经很高兴了。”说完，低头猛吸了一口可乐，邹潜看见他眼睛里的光忽然就暗了。
　　最终，行李还是楚逍给扛的，路冥宇跟在他身边，差着半个身位的距离，就像个初来乍到的小弟。找到了接新生的大巴，一问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楚逍犹豫了一会儿：“走吧，还是我带你坐车吧。”
　　路冥宇看了看自己的一堆行李，拒绝了：“你先回吧，我在车上坐会儿，过几天我再去你们学校找你。”
　　楚逍一声不吭，把他的行李替他搬上车，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会儿。邹潜很识趣地没跟上去，躲到人少的地方去抽了根烟，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可看到路冥宇的时候，再回想起曾经楚逍跟自己讲过的关于这个孩子所有的故事，似乎能明白他刚才的感受。
　　都说这年头，帅哥都跟帅哥凑到一起去了，这话大概真不假。邹潜觉得，倘若路冥宇如不是喜欢同性，也就不会认识没心没肺的楚逍，即便认识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在乎，更不会在不远的未来遇到能够预见的挫折，人生兴许也会顺遂一些。
　　然而命运就是习惯了捉弄人的把戏，把路冥宇诱上一条必须经历的不归路，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地追随着楚逍的脚步，试图来到这座城市，结果是做到了，却没有如愿以偿地走到离他跟近的地方。邹潜甚至能想象当他收到录取通知书，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只有这个孩子自己才知道多么遗憾，就像方才的那一幕，路冥宇的眼神里分明写满了失望，过去，他一定无数次设想过事情应该发生的模样，他可以很坦然地跟着楚逍踏进一个校门，然而高考却为他关上了那扇门。
　　邹潜还没设身处地地想完的时候，楚逍已经回来了，说是车开走了。其实楚逍从来都不是坏人，只是爱情的先决条件永远都是你情我愿，路冥宇没有什么不好，甚至，楚逍能说出很多他的好来，但没感觉才是致命伤。楚逍眼里一直都只有那些比他更强的同类，邹潜常骂他贱，非得找个比他还无法无天的，他才觉得舒服，典型地找虐。
　　所幸的是，那个人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始终没有出现。
　　楚逍坐在公交车上，头就靠在车窗上，一路颠簸，他就任由脑袋这么一下又一下地与硬物亲密接触。邹潜看他心事重重，拍了拍他的脸：“喂，反省是没有用的，实际行动才是真的，不如顺了那孩子的意，从了你自己的心？”
　　楚逍像是刚回过神来，忽然嚷了一句：“糟了……我忘记冲电卡了，姓沈那小子不知道回去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