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又南飞》奚适

17、第十六章

　　“希文，喝杯参茶吧。”陈玉进了颜希文的书房，放下了手里的瓷杯。又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多谢夫人。”颜希文从书本里抬起头，看着陈玉笑道。站起来，拿起杯子坐在了陈玉身边，喝了口参茶。
　　“希文，你觉得萧潇这孩子怎么样？”陈玉看着颜希文的笑脸，问道。今天，她看到颜希文的反应，有些摸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萧潇？”颜希文想了想，放下了茶杯。“这个孩子，看着挺老实，比我这儿子要正经。”
　　“希文，跟你说正经的呢。”陈玉看着颜希文似笑非笑的脸，撇了一下嘴，嗔道。
　　“是说正经的。”颜希文收起笑脸，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年，高兄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他，误信了谗言，害得他家破人亡。可是，现在看到萧潇这孩子，我们应该对他好一点，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点补偿吧。”
　　“是啊，是我们对不起他在先，更何况，当年那件事……”陈玉说到这里，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颜希文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更何况，臭小子前短时间已经查过，幸而也没查到什么结果，应该就不会再去惹事儿了。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陈玉只能叹了口气：“这也真是……因果循环啊，或许真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
　　“是啊，孽缘。”颜希文摇了摇头，感慨道。
　　“孽缘？”陈玉听了这话，却像想到了什么似地，一扫脸上的阴霾，轻笑着，抬起头，看了看楼梯，似有所指。
　　“或许，是良缘也说不定吧。”
　　楼上，颜俊看到萧潇和颜雨尴尬地僵在那里，敲了敲门，走进了房间。
　　“小雨，你又在欺负萧潇？”颜俊走到颜雨身边，接过了她手里的那把琴，走到红木的大柜子旁边，把这把琴好好地收进了琴盒，又放回原位。
　　颜俊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知道现在勉强萧潇完全没有用，还会更加引起他的反感。颜雨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颜俊却全部都知道。当年那件事，带给萧潇的震撼完全是无法估计的。而再知道了这么多以后，颜俊更加不愿意去勉强萧潇做任何事。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想到，这种情绪，叫不舍。
　　“哥我哪有。”颜雨嘟囔着嘴，但心里也因为颜俊的出现松了一口气。萧潇这样的男孩子，是他从来没有接触到过的。
　　“好好，没有没有。”颜俊笑了，找了个椅子坐下，道：“不过，萧潇是客人，一来你就让他围着你转，是不是太勉强人家了？”
　　“我没有……”
　　“再说了，萧潇讲的那些，难道雅各布先生没有教过你？”颜俊打趣道：“两种乐器，毕竟不一样吧？”言外之意，颜雨这一出实在有些多此一举。
　　“其实，都是相通的。”没等颜雨接话，萧潇听着颜俊的话，却回过头，说道：“音乐就是种语言，不同的乐器就像不同的人，它们会告诉你，所有的感情。也会把你的感情，告诉别人听。”子言生前，常常讲这句话。
　　萧潇这是在帮颜雨说话？不知道萧潇语出何意，颜俊心里有些怪怪的，虽然是在帮他的妹妹，但是他听着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我是个粗人，我可不懂这些。”说着，换了个坐姿，表情有些看不清楚。
　　萧潇挑了一下眉头，他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生气？是自己惹了他吗？萧潇有些不明白。一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此时比他更想不通的人，是颜俊。
　　颜俊这话，他自己听着其实都有些带刺儿。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话就这样子蹦出来了，只是，因为看到萧潇和颜雨这样子，就忍不住想打断，一想到他们两个一起，心里就觉得堵堵的。萧潇被颜雨拉来了，却没有接受自己的好意，萧潇和颜雨讨论音乐的时候，自己却好像总是插不进去。
　　这种情绪是什么，呼之欲出。可是颜俊转不过弯。
　　颜雨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两个人说着话，这气氛怎么渐渐地就不对味儿了？
　　“哥，我觉得萧潇说得很对。”颜雨才懒得理颜俊的情绪，说道，“所以，我才想请萧潇来的。我想……想……"
　　萧潇和颜俊看到她这样，不由地看着颜雨，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不过，颜俊看着颜雨眼神里多了一丝戒备，他实在是不知道颜雨会说出什么话来。
　　“我想考……巴……”颜雨还是有一丝犹豫，她实在是有些脸皮薄，况且，这话她从来没跟别人说过，更何况是萧潇。
　　“你想去巴黎音乐学院？”萧潇没有犹豫，接着她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这所创办于1795年的音乐学院，已经有了130多年的历史。这所学院体制严格，汇集了全欧洲几乎所有的名师，可是，选拔却也是极为严苛的，但它几乎是所有学音乐孩子的梦想。
　　萧潇看了一眼颜雨，像是没注意到颜雨有些红的脸，出口的话语听上去却有些冷酷。
　　“以你现在的状况，是不可能的。”
　　这话，颜雨头一次听。一瞬间，她有些懵。她这是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把心里这样的想法说出来，连雅各布先生她都没有好意思讲，第一个就想要告诉萧潇。可现在，萧潇这一句打击对于她，可想而知。
　　而萧潇这话，也把颜俊说愣了。平时大家像宝贝一样宠着颜雨，这样直接的话，颜雨从来没有听过。
　　“萧潇……”顾忌着颜雨，颜俊喊了一声。他这话说得有些太过了。
　　可是萧潇却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颜俊话里的意思一样，继续说道：“或者说，连希望都没有。”
　　颜雨彻底变了脸色。心里最为崇拜的人居然这样作出评价，恐怕任谁也没有办法接受吧。她低着头，看了看颜俊，又看了看萧潇。心里的失落抑制不住，脸红红的，十指互相扣着，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萧潇见状，却笑道：“对于这些曲子，你只能理解，却无法表达出来。你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又怎么能要别人相信你？没办法相信，就更没办法表达出情感。所有的东西，不是单单有技术就可以，也不是理解了就万事大吉，表达不出来，多说也无益。”
　　颜俊静静地听着，他似乎觉得，萧潇这番话里，另有深意。
　　他这是在教颜雨。
　　颜雨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着头。房间里，一阵静默，三个人，各有所思。
　　“咳咳。”
　　最终，颜俊的两声咳嗽打断了大家的思路，“萧潇，我们先下楼坐坐吧，让小雨练琴吧。”
　　看了看颜家这两个兄妹，萧潇点了点头，道：“颜小姐，在下失礼了。”说罢，便和颜俊一起出去了，留下颜雨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潇。”叫住了萧潇，颜俊站到了萧潇面前，认真地看着他，口气有些不满，“你今天说话，太过分了。”
　　“过分？”萧潇看着颜俊，眼里闪过一丝戏谑。“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
　　“我……”颜俊却被他问的没了话语。难道让萧潇去哄颜雨？不行，绝对不行。之前闪过的那一丝感觉，又一次略过颜俊的心头。刻意忽略了那个感觉，颜俊摇了摇头，只能叹道：“可你这话也太伤人。”
　　萧潇却扶了下眼镜，看向了别处，平静地地说道：“一个音乐家的内心，一定要足够强大，如果这两句话她都受不了，那就真的是完全不可能了。”
　　“那么你呢，你又如何？”颜俊问了出来，声音有些响。看着萧潇，他发现对着萧潇，所有的情绪总是很容易失控。
　　“你自己为什么不肯面对？”
　　接着却是静默，静到颜俊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直到他以为萧潇不会再开口，那个带着淡淡哀愁的声音才幽幽地响起来。绕在颜俊耳朵旁边的话，却再一次让他的心沉了下来。
　　“所以，我没资格做一个音乐家。”
　　这口气，似乎很轻巧。萧潇宁可承认自己懦弱，也不愿意再面对。
　　可是语气里的那份哀愁，却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再怎么麻痹自己，深入骨髓的那一份音乐家的灵魂，萧潇恐怕这辈子都已经没有办法摆脱了。所以他才无奈，所以他才只能用麻痹自己这种方法来掩盖心底的失落。
　　“那你为什么愿意这样帮小雨？”颜俊不忍心再去伤萧潇，却又不死心。
　　“我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没有承认，萧潇没有再去看颜俊，只是看着颜家放在走道里的那只进口的洋钟，看着下面雕刻着精细花纹的钟摆晃来晃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铛——铛——铛——”
　　钟响了几下，这声音回荡在颜公馆大得有些过分的厅里，显得有些寂寞，也有些孤单。
　　“你们俩怎么杵在楼梯口？下来坐吧。”陈玉不知什么时候笑呵呵地走出来，对着颜俊说道。
　　“知道啦，颜太太。”颜俊撒娇似地笑着朝楼下喊了一声。又回过头看着萧潇。
　　“走吧，萧潇。去客厅里坐坐，不要多想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一样，颜俊口气轻快，若无其事地走在了前面，领着萧潇下了楼。只是走在前面的时候，表情却不似对着萧潇时候一般轻松。
　　萧潇跟着，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也收起了笑意。其实刚才想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出口。
　　我想帮颜雨，因为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子言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