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惑》邈然然

29、对峙

　　魅不见了。酒店里找不到他，也没在家，他的房子很乱，还有打斗的痕迹，我和七郎把屋子收拾了一遍，等着魅。我因为心里有许多疑惑，就走到海边散散心。我找到那棵曾经给我希望的树——现在，它已经枯萎，像被什么抽走了生命。七郎也跟了过来，看着这棵树，七郎一只手把它连根拔起，它的根已经腐烂变黑。
　　绿娥在留下的录像里要我给她带去一对翅膀，我没有，可能这也是她躲着不见我的原因。
　　她来找魅了。
　　夺取魅的那双白色翅膀。
　　魅……
　　见七郎紧锁着眉头，我问：“难道她什么都计划好了吗？连我都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七郎点点头，道：“你是她计划很重要的一部分，但我不知道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你想早在以前我和魅一起都不能把她怎么样，这足以说明她不简单。”
　　“我不明白她要翅膀干什么？”
　　“那就得找到她才知道了。走吧！”
　　“你知道在哪里找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在一个地方等着我们。”
　　“哪里？”
　　“海边的那座房子。”
　　我突然恍然大悟，那座房子，就是绿娥给我准备的。那个梦，我只对她描述过。我一直以为，是我在为绿娥做一些事情，却原来……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一个小小的梦。
　　今天的海躁动不安地咆哮着，风有点大，七郎要很努力才能不让我们偏离正确的方向。海边那座小木屋吱吱地响，不安的情绪四处弥漫。我们走进来，只看见浑身是伤的魅像个假人有气无力地挂着，脚离地面，他看见我和七郎，惨然一笑……
　　七郎要过去，魅吐着气说：“不要过来……”
　　七郎不理，继续向前，只见魅像一块瘫软的布掉在地上，绿娥——从他身后升起，缓缓地扇着本该属于魅的那双白色翅膀。
　　“绿姬——你终于到了！喜欢我为你建造的梦中之境吗？”绿娥俯身直勾勾地看着我，嘴角泛着诡谲的笑——她不再是我熟悉的绿娥。
　　“为什么不叫我娜娜呢？”我昂起头看她，眼泪掉下来，“我是娜娜！”
　　“不！”绿娥长长的指甲勾起我的眼泪，轻轻地一弹，“你就是绿姬！我给你的名字，从今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
　　“放开她！”七郎反手一掌推开绿娥，把我拉到他的身后，“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哈哈！连你……你的这双翅膀，也是我的！”绿娥吐出长长的舌头，卷住七郎的身体，一把摔在地板上。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惊叫。
　　“吓到你了吗？”绿娥收起那根可怕的东西，歪着头，有些得意，像恶作剧的孩子。
　　我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拼命捂着嘴，拼命后退……
　　“在孤儿院，总是你保护我。那些欺负我的人，我只要吹口气他们就得全部化掉，可我不，我让他们欺负我，嘲笑我，占我便宜，因为我，喜欢看你为我出头的样子！看你和他们打成一团，越是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我就越高兴……当然，不能让你看出我高兴了，我只让你看见我的害怕，簌簌发抖，随时都需要你提供安全……你一直做得很好，我很满意……所以现在我决定选你做我的拍档，提升你为神魔……”
　　“骗子！”七郎不让绿娥再说下去，他爬起来，站在我和绿娥的中间，“停止你的这种蛊惑行为！我都差点就被你欺骗了，现在别想再骗这个一直关心你的人。你是魔，她不是，她只是有一颗能被你利用的心，所以你才设下这么多的圈套，都是达到你自己的目的。你用可怜兮兮的故事骗了她，现在你露出真面目了，你以为她还会上你的当吗？”
　　“我利用她？为什么你不问问，那是不是她自己的内心的渴望？”绿娥的头歪成一个奇怪的角度，盯着我，她的眼神好像已经撕开我的心，看见了里面每一滴血的流向。
　　“你就是还不能放开你那一点点人类的情感，彻底地跟这个善于遗忘的种族决裂！”绿娥再次把七郎摔倒，然后拉开我捂着嘴巴的手，“说！你多么希望拥有一对翅膀，可以带你离开这个没有快乐的世界！”
　　我摇着头，拼命摇着头……
　　“说！”
　　“不！”我摆开她的手，“我不明白！我不管你原来是什么，现在是什么，还是本来是什么，你跟他们走了，你很高兴，我看得出来你很高兴，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可是因为你杀了人！”
　　绿娥狠狠地一扭头，非常生气的样子。
　　“他是骗子，连我都被他欺骗了，以为他是那种真的爱孩子的人，不但爱自己亲生的孩子，还会爱我这个领养的孩子。我跟他们回到那个家，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才知道原来不是……他才是魔鬼！”绿娥突然又愤怒又伤心，“他居然虐待孩子，虐待他亲生的孩子。你知道，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个小男孩，多么文静多么可人，我一见他就喜欢。可他居然因为一点点错就惩罚他，让他脱光了衣服站在雪地里，直到快要冻僵了才让他进屋……那可是他们自己的孩子……”
　　“他……他……有没有让你受苦？”我想起那个时候，绿娥掩饰不住的喜欢，她有家了，她那么喜欢他们，她怎么会想到，家，其实也可以是掩盖一个个噩梦的地方。
　　“我……我想逃，可没有办法，我被他囚禁了，你看到的录影带里的，都是真的，那些都是真的！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恨他！你说！他是不是该死！”
　　“他？你为什么那么恨‘他’，而不是‘他们’？你崇拜董夫人吗？觉得她是你心目中最美的形象吗？你想成为她那样的人是吗？”绿娥嘴里的‘他’只是董文毅，她恨董文毅，却不恨董夫人。
　　“是！她美吗？我把变成石像，这样她就能永远美下去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做这么多就为了骗我吗？骗我干什么？你不必这样啊！”
　　“你忘了吗？我们可是一对，跟他们一样！”绿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魅和七郎，“现在我们也可以是一对了，把他们的翅膀都夺过来，哈哈！都是我们的！哈哈哈哈……我现在就把他的翅膀也折下来，给你！你不是喜欢他嘛，你应该很乐意的……”
　　“只要你要我，我就会跟随你，你不必做这么多的，真的不必！”
　　“你只有沾上罪恶的血才最终成为和我一同飞翔的人，”
　　“真可笑！这失踪的几千年来，你都是靠谎言生存的吗？”魅爬起来靠在沙发上，冷冷地打断了绿娥张狂的笑声。
　　“我看不下去了，魍魉，你说的固然是事实，但你也隐瞒了另一部分事实吧，为什么不敢把全部真相说出来呢？”魅继续说道，“你引诱你的名义上的弟弟，结果被他们知道了，董文毅很生气，惩罚了他，本来还要惩罚你，董夫人拦住了。但是不久之后，你的弟弟就死得莫名其妙，而领养你的爸爸再也不相信你，并且相信你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于是把你囚禁了，还给你请了很多医生，但是……你居然，每次都能引诱那些医生和你□□，并让董文毅看见，他知道你是某种邪恶的东西，但已经摆脱不了你，被你控制了，成为傀儡。其实……你为什么不承认，你那个心底最可耻的念头呢？”
　　魅冷冷地眼神，连我都觉得害怕，绿娥似乎也有所触动。
　　“你，爱上了领养自己的爸爸！”魅一字一字地吐出来，绿娥的眼睛也开始发出绿色的寒光，“你要她来杀他，就是因为你没有勇气，你恨他，却没有勇气杀他，因为你隐藏在恨意之下的是见不得人的爱！你引诱他的儿子，你毁了他的家庭，就是因为你对他的爱得不到回应，你觉得羞耻，不可忍受！这才是真的你！他死了，你觉得你不再想要做一个人，而你又不想继续孤单，所以，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心里却想着你的人就是你下一个目标了。”魅指着我，对绿娥怒吼道。
　　“在孤儿院的时候，你没有想过要和她成为永远的拍档，你抛弃她，自己却失败了，所以又设下这么多的诡计，为的就是给你自己找一个永远的伴吧。”魅笑了，嘴角流淌着鲜血。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又帮我呢？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得力助手哦！”绿娥咯咯地笑着说。
　　“要你管！”魅呸地一声吐了一口血，看看我又看看七郎，问，“你们……在一起了？”
　　我一听魅这样问，就觉得不好意思，七郎轻轻地拉住我，平静地答道：“是。”
　　“嘿嘿嘿嘿！魑……我该怎么说你呢？恭喜你？恭喜你可以体会到我当时爱一个人的心，恭喜你不用跟我一样，被人束缚……你……可以为她变成凡人吧？”魅笑得有些心酸，即使他也许真的也替七郎高兴。
　　“不！他不需要！”没等七郎说话，我就坚决地说，“他不需要为我放弃什么。”
　　七郎抓住我的手，黑色的眼睛盯着我，他似乎感觉到了我要做什么，可我比他快了一步……
　　我挣脱他的手，扑到绿娥的身边，说：“我跟你！”
　　“不！”七郎爬起来追我，绿娥毫不犹豫地又把他摔下，虚弱的七郎再也没有力气起来。
　　“好！真好！”绿娥的眼睛放出兴奋的光芒，“但是……你得把他的翅膀拿过来。”说着，绿娥伸出长长的舌头缠住七郎的双翼根部，七郎疼得直冒冷汗。
　　“不要！”我随手抡起一把椅子向绿娥砸去。
　　绿娥收了舌头，退了几步，脸色惨白地怒吼道：“你不是说跟我吗？”
　　“我跟你，永远跟你在一起，可是，我不要什么翅膀。”
　　“不行！没有这双翅膀你怎么可以羽化？你又被人类那点可怜的具有极大欺骗性的情感蒙蔽了！”
　　绿娥又想对七郎动手，我用身体挡住，大叫：“不要！你不可以伤害他！”
　　“走开！已经由不得你了！”我被绿娥凉冰冰的舌头扫开，七郎被她缠住挂了起来。
　　“她要的……我可以给她，但是，你不能跟她走……留下来……陪我……”七郎直直地看着我。
　　“不！”我继续用椅子砸绿娥，我只是想要她放开七郎，没想要真的伤害到她，可是，这次我却不知怎么的就砸到了她的脸上，在她左边眉毛上砸了一道伤口。绿娥放开了七郎，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摇着头，说：“你真让我伤心！”
　　“我……我不是……”我想辩解，可我真的真的伤了绿娥的心。
　　“嘿！”魅挣扎着站起来，扶着七郎，对绿娥说：“放了他们两个，我陪你！”
　　绿娥舔食着流到嘴角的鲜血，对魅的提议不感兴趣。
　　“你愿意放弃吗？”魅问七郎，“折断翅膀很痛，但是，我想你会觉得很值。”
　　“愿意！”七郎点点头。
　　“不要！”我大喊道。
　　“但是不能让她得到任何一副翅膀。”七郎说。
　　“不要……”我哀求地看着七郎。
　　“魍魉，我一直很奇怪一个问题。你那对让你很骄傲的漂亮翅膀哪里去了？”魅对绿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