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口谎言》相思无用123

4、第 4 章

　　第四章

　　英雄怕末路，美人怕迟暮，你怕什么？

　　对面的男人显然是老了，眼部肌肉松弛造成眼角下拉，我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怎样，只是现在他是这个样子，并且以后情况还会恶化。我推测着他的过去，幻想着他曾经可能是个英雄，可那又怎样呢？都过去了。

　　他被我看的发毛，开始下一轮的催促：“姑娘，请你认真交代问题！”我舔了舔干燥的唇，终于说了半个小时以来的第一句话：“可以给我一支烟么？”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从自己的位置上走了下来，递给我一支烟，并且很负责任的将它点燃。

　　我吞云吐雾了半晌，好似随时都有开口说话的可能，男人看着我，一副期待下文的表情。我笑：“你相信鬼魂吗？”他提醒我：“姑娘，我们是在做笔录，不是聊天。”我把烟头在椅子的扶手上按灭，继续道：“好吧，我当时被鬼魂附身了，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必须拿到那个钱包，才能交付房租，才能继续生活下去。”我这样解释我的犯罪，不知道能否令他满意，因为实在是没有对付一个中年警察的经验。

　　贫穷把我逼入绝境，让我不顾一切的做出疯狂的举动来。那一刻，看了银行卡上一百多块钱的余额，我被一种类似心灵召唤的东西指引，它一遍一遍的提醒我金钱的重要性。在这个时候，那个带着妖娆女人的男人从我旁边经过，我看到的只是他暴露在空气里的钱包，其他的都被我的眼睛自动忽略了，我只能看到那个钱包。于是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抓住了那个钱包，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精神病患者寻求自己最后的慰藉。我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好像重新犯了一遍罪，从小受到的教育让我意识到那是偷窃，是可耻的。我的目光在空气里乱飘着，像一只想要休憩的蝴蝶，寻找个那个能够让我落下的点，然而没有，哪里都不安全。

　　这时有个穿制服的年轻警员进来，走到中年警察旁边，附耳说了什么。然后中年警察对我道：“好了，姑娘，你可以走了。”我有些不敢置信：“没事了么？”我倒是想在传说中的监狱里呆上几天，吃几天牢饭，体验一下不一样的生活，可是父亲并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他丢不起这个人。

　　走出审讯室，我看到父亲正在和一个官员模样的人交涉着什么。他微微侧着头，认真倾听着那人的话，然后极有绅士风度的点头表示同意。我是佩服他的，他可以那么快就从失去至爱的痛苦中走出来，而我不能，我仍旧纠结于母亲的死亡，尽管她在与不在没有什么区别。我的脸映在窗户玻璃上，苍白的像个鬼。

　　父亲转过头，他看见了我，皱了下眉。我把眉头皱得更紧，向他示威。他拿着我以前的外套向我走过来，叫了我的名字。我皮笑肉不笑：“爸爸，你来的真快。”他说：“我正在开会，接到电话我很意外。”他这样讽刺我这个麻烦制造者。我穿上外套，说：“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管我的。”他说：“你知道，那不可能。”

　　我跟在他后面，像个犯错误的小孩子。这样的情景如果发生在早些年前，该是合情合理的，然而，它却诡异的挪到了今天。早些年前，那时候，是怎样的呢？我突然发现我对逝去的时光记忆模糊，我的记忆像是被人偷走了，拼凑不出完整的情节。

　　这两天降温，天气很冷，他带来的外套阻挡了不少寒气。

　　坐进车子里，他开足了暖气，他说：“夏暮，我带你去吃东西。”我闭着眼慵懒的回道：“随便。”肚子里空空如也，离家以后，饥饿的滋味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收入不稳定，我常常穷困潦倒，温饱都成了问题。我又放不下姿态随便找个工作，听那些不相干人的差遣。活着如此痛苦，我却还要痛苦的活着，人生就是这么身不由己。

　　我思考我的人生，对于未来，我实在是没什么信心。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够预测未来，能够对那些未知做出相应的对策，即便代价是生命中没有惊喜，我也甘愿，但那完全不可能。

　　路边的法国梧桐正在疯狂的掉叶子，落叶归根，这是生命的轮回。而我呢，该何去何从？

　　父亲带我到一家普通餐厅吃饭，他点的菜都是极讲究的。我们喝着茶水，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之所以觉得漫长，是因为坐在我对面的男人是我父亲。印象中，我们很少在一张餐桌上吃饭。他常常让我觉得有压力，面对他的时候，我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母亲死后，他好像性情大变，开始对我实行特别关注，他刻意的补偿和讨好，让我感到害怕和不安。

　　我以为接下来他要数落我的不对，然而他只字未提。半晌，他才说：“夏暮，最近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么？”他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要这样问。他每说一句话，都让我觉得他是在嘲笑我的劣势处境，我在他面前像个来自非洲的难民，处处都透着需要帮助的气息。我道：“爸爸，我过的很好，你不必担心。”他说：“夏暮，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我别过头，不再说话，面对他时，我随时都可能爆发，和他大吵一架。

　　因为不是饭点，餐厅里的人并不是很多。我叼着吸管，把一杯柳橙汁喝得见了底。他说：“夏暮，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好，我给你联系了心理医生。”我说：“爸爸，我没有病，不需要看医生。”他不理会我气势微弱的抗议，兀自说道：“时间安排好了，明天下午两点到四点，你准备一下。”他终于恢复了他专横独断的本性，镇压了我尚未成型的反抗。

　　我叹了一口气，拿起餐具，低头跟服务员刚送上来的热腾腾的食物做斗争。跟它们斗争，我不会失败，我害怕失败，我是这样自卑并且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