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别》林潇雨

8、平淡生活的结束

　　第二天早上，若琳是被荠菜饺子的香味唤醒的。彼时，她躺在床上，睁着空洞的眼睛，思绪回到了之前。
　　她想起小时候因为嫉妒随风比她漂亮又那么聪明就老爱欺负随风。
　　记得有一次尤为严重，她命人把随风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好久，什么食物都没留给他。关了四天四夜后才耐不住良心的煎熬去看他，打开门时以为就算见不到一个死人也会见到一个饿的面黄肌瘦、浑身无力的小瘦猴的时候，却见随风闭着眼睛淡然随意地沐浴在阳光下，唇红齿白，衣阙纷飞，仿若坠入世间的精灵般会随时乘风而去。
　　那是若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美到极致。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若琳有了性别之分，知道女孩和男孩的不同，渐渐不与随风做对了，但还是见不得随风好,不服他的任何地方。她有一次曾忍不住问随风，为什么那时候饿了那么久，他却一点不见惨相。现在的若琳，仍能记起随风那时候的笑容，干净，自豪，还有一份当时的若琳读不出来的宠溺，她犹记得他说，“小傻瓜，你以为只有厨子做的菜才能吃吗？大自然很多东西都是可以吃的，而且很好吃。”随风把若琳带到了那个小院子，指着地上不起眼的小草告诉她，那叫荠菜，放在锅里煮只需加点盐就很好吃，而且，用它做的饺子可是相当美味的。若琳不信，随风于是把若琳带到厨房，动手做了顿饺子，那些饺子真的个个如美玉般晶莹剔透，随风望着她，那么微笑地望着她，她知道他是想让她尝尝，可是她偏不，她不服随风的本领，她嫉妒随风的美貌，她虽不至于再那么针对他，可她也不想让随风开心，她犹记得自己一把拍落随风的饺子，拍落他的尊严，空留一身余恨、、、
　　若琳看到随风定格的笑脸在眼前渐渐模糊，“真傻”，她低低说了声，却不知，是说他还是说她？随即，不着痕迹地翻了个身，掉落一脸泪珠、、、
　　“若琳，起来吃饺子啦。”任希夷的声音仿佛饱含阳光，穿透乌云直透而来，生生把若琳拽回了现实。
　　她低叹了口气，缓缓坐起身子，感觉到周身一阵凉意扑来，于是下意识地便找自己的棉袄，在床上翻了半天还是没找到，遂冻得瑟瑟发抖。
　　任希夷仿佛感应到一般，停下忙碌的身影，做恍然大悟状地拍拍头，“哦，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我感觉到气温降了，怕你的棉袄穿久了会不御寒，就把你的棉袄拿到厨房去烘烘，若琳你别急哦，我这就拿给你。”还没说完呢，人就不见了。
　　见他“哧溜”一声消失的背影，若琳有点愧疚，想到他的倾心相救，想到他的嘘寒问暖，想到他的宠溺，想到他的倾心相助、、、但是自己却因为初经大变心情不佳，时而疑神疑鬼时而多愁善感。
　　任希夷倒霉地做了她身边的人，便也理所当然地倒霉地接受了若琳的一切坏心情与任性以及不信任，可是他依旧没有半点不满，他知道若琳的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所以聪明地选择缄默，然后试图用自己纯真的笑脸开启若琳心中的快乐。
　　他一定是很聪明的吧，所以才会那么完美地处理一切的难题，他的多变也许是因为环境吧，他不是孤儿吗？作为一个寄人篱下的人，只有拥有很多面，才能顺利地生活下去吧。退一万步想，如果他真的想陷害自己，直接把自己交给官府应该更好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若琳正兀自想着，任希夷哈着手，弓着身子进来了。
　　若琳看着他只着一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很是愧疚，尤其是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对任希夷的怀疑。
　　“一定很让他伤心吧，自己挖心挖肺地对着好的人居然会怀疑自己。”若琳失神地想着。
　　“昨晚，对不起”，脱口而出，待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话已出口，潜意识里她竟是如此想对任希夷说这五个字。
　　任希夷冻地红红的脸就在若琳面前，抬头恍惚看到那水盈盈的眼以及那绯红的脸颊，让人产生一种感觉，仿佛眼前的人在害羞一般，但是----“若琳说什么话呢，既然若琳喜欢我，我自然要对若琳好啊。”若琳抬头惊愕地看着他，却见他睁着水盈盈的大眼睛，一脸理所当然地盯着若琳看，仿佛若琳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
　　“呃，又来了、、、”若琳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肯定是装的，肯定是装的！”若琳在心中呐喊，无奈，这一刻，没人能理解她内心的抓狂。
　　是谁在轻扯唇角，绽放一个像做了恶作剧的小孩般的，坏坏的微笑？是任希夷吗，可为什么他的表情还是那么茫然那么纯洁呢，可是如果不是他又是谁呢？
　　在这个世界上，真心对你好的人是从不会告诉你他为你付出了什么的。
　　“任希夷，你怎么穿这么少啊？”若琳吃着香喷喷的饺子，想着这饺子虽然很好吃，但肯定和随风做的还有一定的差距。神游之余瞟到任希夷单薄的身子，便随意地问了一句。任希夷顿了一下，没有说话，若琳瞪了他一下，不满地嘟着嘴，“任希夷，我告诉你，以后本小姐问你话你必须回答，不回答是一种很没有教养的表现！”若琳气呼呼地说，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她并没有想过她的问题其实很难回答，她也没想到，其实任希夷根本就没有父母来教来养，又何谈教养。
　　“嗯，我知道了”任希夷低着头，闷闷地回答了一声。“乖，孺子可教也。”若琳满意地看着他，嗯，饺子味道真不错，若琳继续低头兴冲冲地同饺子作斗争，把刚才问任希夷的问题扔到脑后了。
　　其实，任希夷是很希望若琳问下去的，他的心里存在一丝丝的矛盾。
　　话又说回来，这任希夷在村子里的地位很低。按理说，他能干，勤劳，为人又很谦逊，活得应该不会很差，但是，人生并不是那么公平的，难道不是吗？很多时候，你的付出与收获根本就不能成正比，就比如任希夷，他的累死累活几乎还不够够填饱自己的肚子，然后，每年冬天穿着可以阻止他被冻死但并不御寒的衣裳。
　　本来，一个男子汉也没什么，而且这么多年也这么过过来了，任希夷并不介意。但今年，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多了一个姑娘需要照顾，这个姑娘好巧不巧，还是一位绝对的大家闺秀、、、
　　任希夷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现在突然冒出个需要照顾的人，还是一个女孩子，并且是一个从小被人捧在手心的大小姐。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才算合适，退一万步讲，如果他是一个有钱的人，他则完全不需要这么操心，只需甩出大把的银子便可把这个姑娘照顾地舒舒服服地，谈不上内心，也至少是身体上的。但现在，他是个穷人，还是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穷人。是以，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去照顾她。
　　有一天，就是刚降温的那会儿，任希夷特别的忙，因为一到冬天工作起来就很困难，种不了农作物，生物也全部冬眠了，他只有趁着秋末的时候使劲地劳作才会有充足的粮食过冬。那天，他很晚才回来，自从若琳来后，他其实已许久不做这带月荷锄归的事了。
　　沿着那条熟悉的小径往家走。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虽似过去一样不知前路在何方，但心中却有着满满的了然，仿佛心是满的一样。
　　想着那座小房子将不再是独自屹立在黑暗中，也有那么一个姑娘点着一盏灯，温暖的灯光在暗夜中等着他的归来，心里，就有满满的幸福往外溢。
　　又想到若琳是个大姑娘，没吃过苦，这么冷的天定是受不住的，便决定给若琳买件棉衣。
　　自己的一切都是受村长操控的，劳动什么的根本就谈不上工钱，但是如何能让若琳生活地好点呢？
　　任希夷想到，自己可以去采草药拿到集市上卖，虽然路程远一点，但只要抓紧劳作，赶在天黑之前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在那天之后，任希夷就又恢复了每天的早出晚归，不，应该说比之前更甚吧。
　　这样，直至若琳拿到那件棉衣为止。

　　有时候，任希夷希望若琳更加了解他，可是，更多的时候，他是不想的。
　　注定没结局的事，注定我只是她生命的一颗流星，何必强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