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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3 ...

  •   接下来的几天出乎意料的闲。大家手里的方案要么完成大半要么接近尾声,没有我插一脚的余地。资料柜里的杂志被我翻了一遍又一遍,连设计规范都一字不落地认真数过。终于到我快无聊而死的时候,所长实在看不过眼打发我去规划局送材料。
      我乐得能出去逛逛,送完材料也不着急回去,找了家书店买了本书,才优哉游哉地往回走。
      经过大堂的时候正好有快递送东西来。看着快递员吭哧吭哧地抗了一块A1大小的扁盒往里走,我上去搭了把手帮忙送到保安那,顺便问了句这谁的快递这么沉。保安一边代签一边看着单子:“建筑一所,张起灵。”
      “我给他送上去吧,”我想了想说,“反正我没事做。”
      夹着盒子往电梯去的时候我用力捏了捏,似乎是块图板。但是这么沉的图板难道是实心的?!怎么会有人自讨苦吃买实心图板这要是裱个纸泡个水搬动的时候还不把自己累死?!
      不过脑子里冒出闷油瓶的脸时我居然意外地觉得他真的干得出这种事。
      上班以来的这几天其实还蛮常见到那个闷油瓶子,每天中午他都来和我、胖子王盟凑桌。只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除了第一天见面时的“张起灵”没再跟我们说过任何话,有时如果不转头用眼睛确认我都不觉得他的位置上有人。隐约听见有人叫他“哑巴张”,真形象。
      到了建筑一所我才想起不知他在不在所里他的位置是哪一个。就这么扛着板子找人会遭人围观吧?就在我探头探脑想分辨那个脑袋属于那个闷油瓶时,一个声音倏然在我脑后响起:
      “吴邪?”
      迅速回头,果然正对上那张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脸,左手端着一杯咖啡。
      “你的快递,我刚看到就顺便带上来了。”赶紧把重物推给眼前的人。没想到闷油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抽走我抓在手里的书。
      “《死亡诗社》”
      “嗯,我看过电影,一直想读读原著,所以就买了来。”
      不出所料地冷场了。经过几天的锤炼,我居然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站在一边等着他动作。
      翻看了一会,书又重新被塞回我手里。闷油瓶伸出右手三指夹起图板,盯了我几秒,开口说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晚上我要手绘效果图。”
      我愣了下,忽然发现这是一个邀请。
      “在哪?”
      “第三评图室。”
      “我会去的,七点。”
      没有回答,闷油瓶径直带着图板进去了。
      下班后匆匆去食堂吃了晚餐,回公司的时候在大堂遇见胖子和建筑部的几个同事。胖子怪叫着说我明明没事还假积极留下加班,不由分说把我拖进食堂又吃一顿。再一次回到公司时间已经过了七点,我连电梯都没等直接从安全梯跑上四楼。
      第三评图室作为隔断的磨砂玻璃透出明亮的光,隐隐有个深色的人影。深呼吸,我抬手推开磨砂玻璃门。
      闷油瓶一手压着等待剪裁的纸和丁字尺,一手抓着美工刀,抬起头正看着我。
      所谓评图室其实就是小型的会议室,一张会议桌,十来把椅子乱糟糟地摆了一地,投影仪对面是一堵雪白的墙,剩余的墙面上挂满了优秀方案。
      闷油瓶就弯腰撑在会议桌后面,白炽灯光衬得他的脸色和背后的墙一样苍白。我抓抓跑乱的头发,笑了笑,“迟到了。被胖子抓住,我打不过他。”摊了摊手朝闷油瓶走去,拇指和食指一捻雪白的纸,“纸不错。你要画水彩?”
      闷油瓶就像没看到旁边有人一样继续低下头裁纸,不过我还是听见几不可闻的一声“嗯。”
      我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两眼看着美工刀在水彩纸上起起落落。他的手指同他的人一样修长而苍白,右手食指和中指长得有些奇怪。
      “你要裱纸吗?我的裱纸技术很好哦,从来没鼓过也没裂过。”
      “……”
      “喂,让我做点什么吧,只看着好无聊啊。”
      “……”
      “如果我一会睡着就都怪你。”
      闷油瓶把裁好的一大一小两张纸扔给我,看向我的眼神里竟有点点无奈。他伸手抓了图板,又扔给我一卷水胶一把排刷,示意我带上东西跟他走。
      “我要裱纸。”我不依不饶。他走路很快,就算带着沉重的图板依然健步如飞。我小跑着跟在后面,一路跟到卫生间才停下。
      “……好。”
      纸张沾水会膨胀,用水彩上色时必然皱起,连带着颜料也会不匀。因此如果希望能画出好的作品,避免纸张起皱就是关键。裱纸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将整张打湿的纸平铺在图板上,用排刷将气泡挤出,直到整张纸膨胀到极限,然后用水胶贴紧。纸张在风干过程中收缩,拉平,最后紧紧地绷在图板上。
      整个环节只要一步不到位,结果要么是纸鼓起一块,要么是水胶直接被拉裂,刷太多遍纸张还会起毛。
      我小心地挤着气泡,看着纸面略有点粗糙的纹理,感觉像是回到了大学低年级的时候。那时全班一起裱纸、拓图、上墨线、渲染、通宵、精神崩溃,交完图会睡得天昏地暗,醒来后会疯了一样玩上几天。还以为这样的日子大三以后就一去不复返了,没想到今天又重温一把。
      或许是我脸上的表情泄露了我的内心,抱着手站在一边的闷油瓶忽然开口:
      “想起以前?”
      “嗯。我们大学时,所有保洁阿姨最讨厌的就是被分去建筑楼。每次我们开始画正图,建筑楼所有卫生间门口的水池和地面就会跟台风过境一样——垃圾桶塞满裱砸的纸,水胶粘得到处都是,水漫到走廊上——简直惨不忍睹。”
      “都一样。”
      我抬起眼,看见闷油瓶的脸柔和了几分,心想这人要是笑起来我们都别想要女朋友了。
      终于搞定之后我的裤腿湿了一截,好在现在盛夏刚过,暑气未消,倒也不觉得冷。闷油瓶端着图板往门口的平台走去,想借着风把纸吹干。
      “小哥,要回去了吗?”
      闷油瓶摇摇头:“等纸干了再回。”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应该说说话。
      “为什么想自己手绘?给效果图公司不是更省事?”
      “想画而已。”
      “不是要给甲方的?”
      “不是。”
      “那你之前的方案也画吗?”
      “嗯。”
      “画呢?”
      “在家。”
      “糊墙?”
      “没。收着。”
      “你今晚话真多。”
      我笑着转头,发现闷油瓶竟然也转过头看我,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在夜色里明亮得仿佛能发出光来。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分辨不出里面深藏的情绪。一时间没人再有言语。
      看了我一会,闷油瓶先移开视线,转而望向面前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我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地在心里骂自己失态。
      我们俩就这么默默地站在平台上看着夜景,晚风还带着白天的燥热,吹过不远处成排的行道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知站了多久,闷油瓶转身端起图板进楼,在灯光下仔细检查纸面。然后回头对我说:“回去了。”
      “不是还没干透吗?”
      “坏不了了。”
      “原来你不相信我?”我忽然反应过来闷油瓶是担心我裱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扬起还湿着的排刷往他身上甩去,“老子从来就没有失败过!”
      闷油瓶带着画板一闪身,水滴全数落在地面上,声音略带了笑意:
      “明晚来帮我洗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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