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相望》慕悥

1、小构园林寂不哗，疏离曲径仿山家

　　“主子，雨越下越大了，等天儿放晴了，咱们再来？”
　　年轻的拓跋宏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天来，既然咱们是来找说服朝中大臣迁都理由的,就越性儿等雨停了咱们考察一番再走吧”，拓跋宏把缰绳交给陈天来，“就到前边儿避避雨吧”。“是”，陈天来顺着拓跋宏指的方向望过去：这片土木墙内外遍植槐柳，确是避雨的好去处。
　　不知是怎样的人家,会隐在洛阳最繁华的街道尽头。陈天来只记得这雨说来便来，顷刻便下。自己与主子避开慌乱避雨的人群后打马在朱雀大街上一阵疾驰，大街两旁朱门大户纷纷后退，在街的尽头，忽而一转，那样气宇轩昂的朱门就隐在这里。
　　“主子，这所宅院，瞧着倒比前面朱雀大街上那些大富人家更有气势一些，怎么会隐在这里？”天来边打量这一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的宅子后院一边疑惑道。拓跋宏从容的掸了掸白袍的下摆——因下雨并着策马扬鞭的缘故，他的衣袍下摆沾上了浮土而显得黑黄——悠悠道：“有道是大隐隐于市，这些大家大族，他们家大业大，人丁兴旺，人才济济，能人辈出，反而在改朝换代之后不愿意立即处于庙堂之上，归隐山林又绝非这等望族的上策，故而隐于这繁华街市的僻静处。此处名‘静园’，想是取闹中取静之意”。
　　“你知道的还满多的嘛”，一道清亮的声音突兀的打断了拓跋宏的讲说。
　　拓跋宏错愕的抬起头，眯了眯他那狭长的丹凤眼，映入他眼帘的是终其一生都刻骨铭心的美丽风景。只见三丈外的一棵高树上，一名白衣女子慵懒的斜倚树枝而坐，长长的黑发直直的垂下来，额际以银链坠着一颗蓝松石，一张脸清俊非凡，嘴角含笑，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带着一种懒洋洋的慵睡才醒的神情看着拓跋宏和陈天来错愕的脸。
　　暮年的陈天来回忆起自己的主子初见女主子那一刻的神情时总是说，从没有第二个女子能让主子有那样的专注眼神，天下如女主子般美貌的女子或可略点一二，但却再难有女子有女主子那样恰到好处的神韵。
　　“姑娘缪赞了”，拓跋宏拱拱手，含笑扬声答道。
　　云墨挽略略向左偏了偏脑袋，声音也俏皮了起来，“公子也不必过谦，只是公子扰了我的清梦，小女子还要讨个说法才是。”
　　拓跋宏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哦？姑娘想要个怎样的说法儿呢？”
　　“美梦么，走了还会再来，可是骊龙驹却难得遇见两匹，不若把马儿借我过过瘾吧”，陈天来并没有看见女子是怎样踏着那细细的树枝款款而来的，树枝没有动，姑娘已经飘然落在拓跋宏和他的眼前，丝毫不在意白衣的下摆拖在一片泥泞的泥水里，仿佛眼睛里真的只有他手里这两匹骊龙驹。
　　“好！姑娘有此意，在下又岂忍相拒呢”。
　　说罢，拓跋宏抓了自己坐骑的辔头，欲邀云墨挽共骑。这厢，云墨挽早已流利的翻身上马，跃跃欲试：“公子，松手吧，让我瞧瞧这骊龙驹可否真会把我摔下马去”，说罢，接过拓跋宏递过来的马鞭，策马扬鞭朝着朱雀大街奔去。
　　“天来，咱们也瞧瞧去”，陈天来略略躬身应“是”，却暗自纳罕主子声音里难得的愉悦。
　　本算着，一盏茶的功夫云墨挽至少可以在整条朱雀大街打马跑上两个来回，因此，没走太远，在景府大门前看到云墨挽被一名俊俏公子哥儿拉住衣袖的时候，拓跋宏与陈天来俱是有些微的错愕。
　　陈天来觑了觑拓跋宏寒冰一般的脸色，低声道：“主子，咱们可要为那白衣姑娘解围？”拓跋宏摆摆手里的紫玉箫，“先静观其变吧”。
　　“陌阳，你松手……”，云墨挽拉了拉衣袖，竭力用温婉的口气压下心底的不耐。
　　“云三小姐，总听苏白赞他的小妹妹琴技了得，本公子却从未有幸听得，今日，既然你挡下秦慕华跟我回府唱曲儿，那不如恭请三小姐你……”，语音渐低，景陌阳作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来。
　　云墨挽怒极反笑，袖底扣住银针，声音反到有些漫不经心：“陌阳，我挡下秦慕华进你景府，可是为了你好，看在你与我大哥交情不浅，我又怎么忍心听得你在咱们洛阳城落下牛嚼牡丹的名声，到那时狼狈的回平城可不太好看……还扯着恩人的衣袖做什么，还不快放手！”
　　云墨挽一边用大半个身子护住身后娇怯的秦慕华，一边暗暗思忖袖下的银针要不要打出去。这时，只听“咝”的一声轻响，一个绿色的物什擦着景陌阳的手背滑了过去，景陌阳顿觉手背上一阵痛楚，悚然一惊松开了手里扯住的衣袖。耳听得那物什“啪”的一声落了地，又在地上弹了几个起落才停住。众人顺着看过去，见是一块拇指大小的上好碧玺，瞧着形状，该是富贵人家嵌在腰带上做装饰用的。
　　旁人没有瞧见，云墨挽却清楚地看到碧玺的来路，微微侧目看过去，那个穿着月白色绣云纹长袍的颀长身影正站在人群里，右手里紫玉箫无意识地轻击左手掌心，神色怡然，恍若刚刚落地的碧玺与他无关，是别人的一般。
　　调回目光，云墨挽忍不住轻声笑着奚落起景陌阳来：“呀，原来一块小小碧玺就能让咱们北魏丞相的四公子面露惶色啊，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呢”，随着一串清若银铃的笑声，云墨挽携着秦慕华的手转身就要离去，笑声渐歇，云墨挽又说道：“若是四公子不介意，墨挽与慕华小姐先行离去了”，此刻云墨挽依旧牵着那匹白色的骊龙驹，可是却像换了个人一般，优雅自如，仪态万千。
　　这些言语换作刚刚那树上精灵是断不会说出口的，确是云家三小姐该有的绝代风华。拓跋宏有一瞬间的怔呆，随即又怡然微笑。他这片刻舒缓愉悦的神情，却足以让陈天来对这位名叫云墨挽的白衣女子生出些些惊奇与赞叹。
　　围观的人群随着云墨挽的离开而渐渐散去。云墨挽这才打破方才的沉默，朱唇未启笑先闻，却哪还有云三小姐的风范。只听她说道：“我的二嫂子……”，话音未落，秦慕华倒是先红了脸，急急打断了她，“三小姐……墨挽……你，你别再开我玩笑了，二公子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他怎会看上我……”可尾音里却是带着隐藏不了的害羞，还有无尽的怅然。
　　云墨挽听了秦慕华的话，停下本就极缓的脚步，握了握她的手正色说道，“慕华姐姐，我二哥他是真心喜欢你才会，才会夜夜去天香楼听你弹琴，他与温润的大哥不同，练武之人的性子本就执拗一些，若不是真心对你，二哥断断不会罔顾家训去父亲口中的声色犬马之地，更何况是常常写些他本就极不耐的诗词来陪衬你的琴声了，所以说”，云墨挽对秦慕华眨眨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声二嫂子，我是叫定啦！再说……你连云家‘优雅温婉、风华绝代’的三小姐的真性情都见到了，二哥就是不娶也得娶啦，否则……我怎么放心呢”，话未说完，就被自己的笑声截断了余下的字句。
　　秦慕华听到这些话心中一宽，再加上看到云墨挽明明一副洒脱却装着生怕秘密被别人知道了去的样子，也笑了出来。而她们身后不远处的拓跋宏听到云墨挽故意加重读音的“优雅温婉、风华绝代”八个字和那样落拓的笑声，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得身后有笑声，云墨挽和秦慕华对视一眼，略微一愣就极快的转过身子来。看到是拓跋宏和略略落后其小半步的陈天来，云墨挽放开秦慕华的手，牵着马向他们走来。“多谢公子的骊龙驹，以后看二哥还以会把我摔下马来为由不肯让我碰他的马儿”，云墨挽边道谢边敛衽为礼。
　　“不必多礼，再说这可是我扰了墨挽小姐清梦而奉上的小小歉意”，拓跋宏嘴角含笑，“再者，在下已于无意间得知墨挽小姐的芳名，如蒙小姐不弃，还请小姐称呼在下的名字，称呼在下，元宏，即可。”
　　“好，元宏公子，墨挽记下了”，说罢，云墨挽递还缰绳，施礼离去。
　　本以为，拓跋宏与陈天来会调转离去，不曾想，却一路跟随云墨挽而行。
　　不说秦慕华对拓跋宏的行为惊诧万分，就连云墨挽也微感诧异，可她却不动声色，暗嘱秦慕华自回天香楼去。云府邻近，云墨挽终是停下脚步，未待她开口，拓跋宏即开口说道：“墨挽小姐不必惊诧，元宏来此本意就是拜会云家家主——小姐的父亲，云岳舟云先生。”“怪不得你与我同行，但家父是轻易不见客的，若欲见我父亲还要凭你自己了，我却还是要从来时的路回去的，就不与你同行了”说罢，翩然飞入绿荫丛中。
　　拓跋宏看向白影消失处，忍不住赞叹，“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吟罢，递给陈天来一块云纹玉佩吩咐道：“天来，将此玉佩交给门房小厮，就让他禀云先生‘故人之子来访’即可”。陈天来应了个是，即按照拓跋宏的指示如此这般办理。

作者有话说

　　本关于12道金牌的情节仿照了沧月的《七夜雪》。女主第一次出场的情节仿照了倾泠月的《且试天下》。第一次写文，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