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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二章 积毁销骨 ...


  •   流言,似滋生在人心里的瘟疫,沿着黏腻湿滑的墙壁,渐渐充斥了整个城池的街头巷陌。而在这恶意蔓布的流言中,注定有人被放逐于人心之外。
      唐玉竹托着病体回到太师府,天还没有亮。
      明天,无法预知的明天,不知还能不能看见那晚繁星满天的璀璨。
      一丈高朱漆大门紧闭,上镶九九八十一颗金钉,下方铺首九隆,青面獠牙,口衔金环。待要上前打门,只听“吱呀”一声打开。
      出来的是一个独眼大汉,光裸上身,唐玉竹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他的双手上。
      此人便是“鬼爪”张七,不用刀,不用剑,只用这双手,就活生生将昆仑派掌门人当场撕成碎片。
      张七的脸被一大团黑斑遮去了一边,眼里布满了血丝,正燃着两团幽绿的鬼火,如同一只嗅到了血腥的鬣狗,兴奋又残忍。
      他常年尾随着一些鲜活又耀眼的生命,寻找机会给他们致命的一击,这是他充满血腥与杀戮的世界里唯一的兴事。他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在唐玉竹身上游走,似要将他的衣服剥光,见他看过来,那一双鬼火烧得更旺,一边的脸也更加黝黑,他伸长舌头舔了舔嘴唇,发出古怪的笑声:“咯咯咯,走吧,主人在白虎堂等你呢。”那声音十分沙哑,如同粗糙的石头刮着更加粗糙的石壁,咔嚓咔嚓,和着骨头咀嚼下去。
      入白虎堂,要么飞黄腾达,要么九死一生。
      “轰隆隆”几声巨响,平时很少开启的中门依次大敞,一道叠着一道,直通向坟墓。
      唐玉竹突然很想笑,他生时被人操纵于股掌,身不由己;死前却受到了皇室级别的礼遇,既如此,也不要太丢自己的脸。他咬紧牙关,挺直了腰杆,整了整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
      “走吧,别磨蹭了。”
      “鬼爪”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立刻,豆大的汗水顺着唐玉竹的脸颊流下来,那花白的手在肩上留下了五个血窟窿。
      唐玉竹吃吃笑了,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每走一步,便有一道门在身后轰然关上,一道一道地关上,直到无路可走。
      这样才对,人生本就没有退路。
      最后一道大门打开,赫然一个宽阔的大院,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两边抱厦,对面是高广大堂,九十九阶台阶一路上去,最上方就是那张生杀予夺的太师椅,铺有白虎皮一张。
      胡维庸端坐上方,表情肃杀如阎罗王,。
      他坐下高手如云:少林八大金刚,东瀛六大武士,五岳四大剑客
      势力之大,网络天南海北,各门各派,在堂下一字排开,有些是看的见的,还有看不见的。
      当然还有一人,水蛇一样缠在胡惟庸的身侧,竟是那妖妖娆娆火灵圣女:火凤凰。
      唐玉竹单膝跪倒:“唐玉竹参见义父!”
      “玉竹吾儿,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为何私自离开太师府?”
      “秉义父,我师父有难,说剑堂遭锦衣卫围剿,玉竹特去相助,有书信一封为证,在玉竹的房间放着,义父若是不信,玉竹现在就去取来!”
      “小公子,别来无恙啊!”
      火凤凰浅笑一声,款款走下高台,轻轻倚在他肩上,忽然“刺啦”一声,一把撕开了他的前襟,那白皙的皮肤上露出点点猩红。
      “啧啧啧,好一幅红梅映雪!真是好景致!”她长长的指甲轻撩着他的面颊:“真是没想到,你在男人身上竟然比我还骚!”
      唐玉竹眼睛里可以喷出火来:“放肆!”“啪”地一掌打去。
      火凤凰避开掌风,咯咯笑起来,一抖袖,喷出一股浓烟,玉竹闪身,滚出去一丈远,谁知“鬼爪”一如鬼魅般立于他身后。察觉到身后有人,玉竹单足在地上划了个弧线,向“鬼爪”扫去,又靠腰力转动,向后又是一脚,狠狠踹在火凤凰的腰上,将她踢到一边,“鬼爪”立刻缠上来,幻化成无数双手,虚虚实实,如毒蛇吐信,无孔不入,沾身便是粉身碎骨。唐玉竹知他双手威力,只攻他下盘,运劲于双腿,一招横扫千军,向他□□飞快扫去。
      谁知,那腿被胶着在半空中,想收却收不回来,似有什么将他缠缚住,动弹不得,不远处出现一个相貌狰狞的人,正在结印:“火遁!”
      “东瀛忍者!”唐玉竹大呼一声。
      一团火光迅速朝唐玉竹袭来,“碰”地击在他前胸,一口鲜血喷出。
      “留活口。”胡太师远远地冷冷地说。
      “鬼爪”趁隙上来,一搭他的肩,“咔嚓”“咔嚓”两声,便卸掉了唐玉竹的双臂,反拧于身后,面朝下按在了地上。
      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男人的脚,着千层底大红鞋,上绣连云纹锦红萼梅花图案,顺那鞋脚看上去,不禁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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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宇心不在焉地被人叨扰:鹤子要找他叙叙旧;云梦泽拉着他刨根问底儿;端木离想找他比比刀法;沈廷芳等人则竭力邀请大家去天涯海阁一游。
      天涯海阁位于杭州城,眼下正是七八月,寻桂子的时节,杭州城里山外青山楼外楼,西子湖浓妆淡抹两相宜,云梦泽跟叶子两个早就垂涎三尺,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丁宇摆摆手道:“丁某在金陵还有要事,说什么也要回去一趟。”
      鹤子本来对鬼开封的事情就不怎么感兴趣,此行主要是为了见丁宇,一直躲在船上,此刻见丁宇不去,便也不想去。
      云梦泽了然于心,笑着对鹤子说道:“鹤子姑娘,你放心吧,他办完了‘要事’,一定会到杭州城找咱们的,你要是跟着去了,反而给他添乱!”他故意重重咬着“要事”两个字,还不怀好意地向丁宇乱瞄,可此时丁宇牵肠挂肚的,没心情搭理他,于是鹤子也嗅出一些端倪来,开始胡乱揣测起来。
      众人便不好再劝,只是嘱咐他办完了“要事”,速速来杭州城相聚。
      就这样,丁宇终于离开了这一大群难缠的“电灯泡”。
      到了金陵城已经到了第二日黄昏,天七八分黑,离城门关闭还有一个时辰,城门口,有驻守的官兵盘查过往,一个一个,十分仔细。丁宇一路赶来,听到不少风言风语,说是京城里又出了大乱子,闹得很不太平。
      乱子嘛,又不是没出过。
      丁宇抱着肩膀跟在人群后面,一些要进京的客商都拼命往前挤,乱乱糟糟,忽然前面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不知怎么打了起来,扭在一处,丁宇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踉跄。
      他一把抻住这两个冒失鬼的脖领子,却被一边一个扒住肩膀,那个稍大一点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丁大侠,快快随我们来!”
      丁宇一愣,便被他们拉到了一旁的小树林子里。那两个小叫花子 “噗通”跪倒在地:“丁大侠在上,请受小的一拜!”
      丁宇懵了,道:“这是何意?”
      稍大一点的道:“小的名叫小豆子,这是小的弟弟小青菜,久仰丁大侠大名,望大侠收我二人为徒,我二人愿追随您的左右,牵马坠蹬,万死不辞!”
      说着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
      丁宇顿时哭笑不得,忙将两个小鬼拉住:“你们先起来再说,起来再说!”
      小豆子斩钉截铁道:“丁大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说着给小青菜使眼色,那个小的立刻附和道:“对对!不起来!不起来!”
      “好吧!好吧!我答应!我答应!”
      两个小叫花子一听,脸上乐开了花,豁牙漏齿的倒是有几分可爱,伏在地上又是砰砰砰好几个响头,丁宇被折腾得满头大汗,用袖子擦擦额角,问道:“你们把我引到这儿,就是为了要跟我拜师?”
      小豆子一听,立刻收了满脸的笑容:“实不相瞒,小徒确有要事禀报师父。”这小家伙口风转得到快,立刻师徒相称了起来:“城里的那群狗官,正在到处通缉您呢!”
      “哦?有这种事?”
      “他们说您杀了说剑堂的人?”
      “说剑堂?”
      小青菜接道:“可不是,说剑堂上上下下一夜之间全被杀光了,一个都没留下!那叫一个惨!那些狗官抓不到凶手,就都推倒了您的身上!”
      见丁宇阴着脸沉默不语,小豆子忙道:“师父放心!我们哥儿俩可以为您作证!前几天我俩在城门口晒太阳,看见您匆匆出了城,到现在才回来!”
      “就是!就是!”
      见丁宇低头沉吟,小豆子支支吾吾道:“还,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小徒听说,听说,您跟,跟太师府的那个姓唐的公子,是,是,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丁宇满头雾水,但是见他腮膀子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立刻明白了:“你听谁说的?”
      “城里都传遍了,什么不打不相识啊~~~一见钟情啊~~~生死相许啊~~~~~啧啧,比我老爹在地摊儿上看的那种书还,还”说到这里忙捂住了嘴,一脸讨好地看向丁宇。
      丁宇面不改色,低头想了一想,道:“你们在郊外可有住处?”
      “有,有,师父快快随我们来。”说着一左一右,搀着丁宇往树林深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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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隅中蛇伏,大十字街热闹非凡。
      街中心一家酒楼名曰醉仙楼,此楼高三层,正对当街,临窗而坐,前后左右整条大十字街都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丁宇不慌不忙地踱到了楼上,捡了一个靠窗边的座位,一坐下,周围立刻嘁嘁喳喳,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起来,有些人还义愤填膺地甩袖走了。丁宇也不理会,只气定神闲地斟茶独酌。
      这时掌柜的满脸赔笑地走来,唤道:“丁大侠。”
      丁宇略略抬了抬眼皮,道:“什么事?”
      那掌柜道:“丁大侠,小的知您是大英雄,大侠客,不过,您看,这儿有官府的通缉令,小的只好,只好”
      丁宇又捡起茶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道:“无妨,掌柜的且自行其便,所有损失丁某自会负责!”
      那掌柜的点头哈腰退了出去,立刻对小二的道:“还等什么?快去报官!”
      小二的答应一声,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不多时,锦衣卫的快马出现在大十字街街角。
      为首的乃是一个面如傅粉,齿白唇红的年轻人,着大红地绣五彩飞鱼云锦衣,腰佩绣春刀,左手食指上带着一个鸽卵大的指环,□□骑着一头白马,正是“东厂十孩儿”陆无常。
      那队人马一路绝尘,在街上如若无人地飞驰而过,撞得人仰马翻。
      忽地迎头一物,向陆无常面上砸来,他心中一惊,一侧身,险险躲过,那物啪地摔了个粉碎,街上顿时酒气熏天,原来竟是个酒坛子。
      陆无常身子还没坐稳,紧接着又是嘭地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他的腮帮子上,那一张傅粉脸立刻肿起来一指多高,陆无常大叫一声,翻身落马,其他锦衣卫连忙拉紧缰绳,下马查看。
      只见街心摇摇晃晃地站着一个少年,由自仰着头往嘴里灌酒,似已喝了不少,一身慵慵懒懒地云白长衣,领子上洒了一把银丝竹叶,一步三摇,头上扎着一条汗巾子,和着一把青丝拖在胸前,丁宇在楼上看得真真切切,心中一紧,手中茶杯“啪”地粉碎。
      玉竹他
      别来无恙吧?
      唐玉竹颤颤巍巍地抬起眼,邪魅的目光中腾出熊熊杀气,一字一顿地道:“陆无常,你杀我同门手足,我要杀了你以泄心头只恨”
      陆无常捂着腮帮子站了起来,一见来人不由露出鄙夷的笑容,掸了掸身上的衣服,道:“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只兔子!”
      “你!”
      “我等奉旨捉拿要犯,你还不让开!对了,我忘了,那人是你相好的,你自然护着他!哈哈哈”
      “少废话!看剑!”唐玉竹嘴上说着,却将头一低,从背后“嗖”“嗖”“嗖”撤出数只羽箭,陆无常猝不及防,翻身躲开几只,却被其中一只“噗”地射中了前胸。
      后面的锦衣卫纷纷上前将他护在后面,与唐玉竹斗在一处!
      “给我杀了他!”
      陆无常气急败坏地叫道,右手悄悄放在左手的食指上,准备等待时机,暗算唐玉竹,正在他要扳动机关之时,忽觉颈上一亮,只听一人道:“别动,小心你的脑袋!”
      “丁宇?”陆无常嗤笑道:“哼!你们果然有奸情!”
      丁宇冷着脸道:“有没有奸情,也不关你的事,我来问你”
      还没出口,只听“扑哧”一声,陆无常被当胸一剑,抽搐一阵,死了。
      那一剑又狠又快,丁宇抬头看时,只见唐玉竹已经慢慢抽出巨阙,正用袖子擦拭剑身的血。
      丁宇指责道:“你太心急了,此事疑点众多,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杀得了说剑堂那么多人?你不问问清楚就杀了他”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唐玉竹冷冷摔下一句话,转身要走,却觉头上针扎一般疼痛,挣扎着向前挪动了几步,“扑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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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宇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脸不红气不喘,一路抱着唐玉竹来到了郊外小豆子的家中,两个小子一件这副架势惊得目瞪口呆,嘴里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不过还好,两个小子早就自我催眠过了:师父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师父是大侠客!哪个大侠客没几个红颜,啊不,蓝颜知己?
      再说了,救死扶伤乃是大侠的天职,见人落难拉人一把,难道就有奸情?绕这么说,丁大侠救了那么多人,奸情不得从南京排到北京去?
      不过,从师父仔细给唐公子盖上被子,又仔细擦拭唐公子脸上的汗的那个专注劲儿上看
      小豆子托着下巴,对着旁边懵懂无知的小青菜悄声道:“你说咱们要不要改口称唐公子为‘师娘’?”
      小青菜耸耸肩,表示无压力,丁宇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好生看着,我去请大夫!”
      两个小子互相对望一下,这“师娘”八成是要叫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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