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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Ⅴ.la speranza ...

  •   生锈的细边镜框引向的是柔和却更加黑暗的景象,她伸手试图触摸到那名为镜面的,两个世界的分界。微弱的光线使异物的边缘变得过度模糊,让人无法正确地判断所见之物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几秒钟后,手指成功地感受到一丝冰冷。少女用力将指关节向外推出,使手指呈现出夸张的弧度。如此,自己过长的指甲便不会和镜面发出碰撞,而让对面的“女孩”在受到拜访时从睡梦中惊醒。湿润的呼吸与毫无生息的金属的气味相混合,扑面而来。像是在抚摸珍贵的艺术品一样,她用指腹在“女孩”的脸上划出一道抛物线。至此支撑着身体的左手小心地向躺在地上的手机移去,像断了几条腿的爬虫一样,靠着四根手指的蠕动四处摸索。在连续按下几个按键后,埃里克·帕特里克·克莱普顿的沙哑的嗓音充斥了房间。她本身并不能被这样的声音所感动,但“女孩”始终爱着这位英国的音乐家,而她自然会为此做些小小的牺牲。

      如同寻常,“女孩”没有说话。即使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多时,她从不和那个名叫在歌的、这个房间的主人说过任何一句话。她也从未对在歌的问题做过答复,始终只是面对着在歌,保持着“沉睡”的状态,但这对在歌来说,也不是什么无法被接受的大问题。

      「早安,砦家。」她用虚弱的、没有音调的气声向“女孩”问候。

      她的额头上持续冒着汗,这个房间里的温度简直不是人可以承受的。但是砦家似乎很喜欢,至少她从未为此抱怨过。砦家并非躺着,而是直挺挺地坐在那里,也许是过于疲劳的关系,即使如此她还是能够安稳地睡着。在移开视线的那个小小的瞬间,在歌常会有“刚才她是不是动了一下”的幻觉。而当她回头确认时,砦家只是一如既往地面对着她。

      事实上,她并不肯定砦家是否真的睡着了。也许正睁着眼睛,清醒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也说不定。她始终无法看清砦家的脸,眼前所呈现的永远都是模模糊糊的灰白画面,身体的轮廓与背景混为一体。唯一能让她认清砦家的东西,就是围绕在砦家身边的那个老旧的金色铁框。即使如此,“想要为她尽我所能”的想法从未从在歌的脑中消退过。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她最终遗憾地说道。
      「有什么需要时再叫我吧。」

      有时在歌会想念砦家的声音和相貌,随后又会说服自己不要这么得寸进尺。砦家愿意留在这里,日日夜夜陪着她处理那个让她恼怒的人,就已经足够了。她本应别无所求。憎恶西加的,并非只有她一个人。同样聚在这个狭窄的房间内的,也远远不止她和砦家两人。然而,她自始至终似乎只对砦家抱有期待。最为冷淡的那个“女孩”偏偏就是唯一一个对她精神的支撑。总是期待着某一天让那个多余的人消失之后就能带着砦家离开这里,期待着能让她在自然的阳光的照射下醒来。这将是她对砦家唯一的回报,对每天的陪伴所作出的回报,即使她知道并不会得到任何感谢。

      她并非从未后悔过。每次将父母的包裹收进家内时,让她痛苦万分的光线也使背后漆黑一片的世界变得异常恐怖。她多次想干脆把自己关在门外,像当初适应黑暗一样再次去适应阳光。但想到依旧生存着的那个人和为此愤怒却无能为力的砦家,她便失去了对光亮的向往。一个人的满足既是背叛。一旦放弃了现在的工作,砦家也好,陪着她的其他人也好,他们的努力和忍耐就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纯粹的受难而已。而这为那该死的西加罪加一等。

      今天的西加也是在在歌的折磨下痛苦地挣扎着。手臂上被手机的接线口割出了细小的伤口被用海盐腌制的伊比利亚火腿来回擦拭,刺激性的疼痛向四处散布,身体不断地扭曲,被用力咬破的舌头也无法使疼痛稍稍得到分散。嘴里混杂着铁锈味和眼泪的咸味不断呻吟,西加趴在地上,将伤痕累累的手伸向了金色的镜框。同样是在转头看向镜子的一瞬间,在歌再次产生了那样的幻觉。

      「砦家,你刚才动了对吧?」

      「你难道在可怜这个人吗?」

      她不愿承认她此时的心情被称为“嫉妒”,她自认为西加并没有任何值得别人去嫉妒的东西。西加本身就像一个已经坏掉的人偶,已经没有值得加以利用的技能,她却无奈没有能直接让西加瞬间消失的道具,只能慢慢地把她身上的一个个零件拆毁,直到她破碎成像灰尘一样能够让人忽略不计的细小碎片为止。而她绝对不能让她所爱的砦家为之动摇。

      因为怒火而不断加快速度的摩擦似乎反而使伤口变得麻木,渐渐开始放松的身体此时能够感受到的,只有过度紧张而导致的酸痛和舌尖的一点点阵痛。右手停止了对左手的折磨,将火腿扔到一边,按在随着急促的心跳起伏的胸口,试图想让自己完全地平静下来。

      在歌第一次没有从西加那里得到任何的快感,而此次的努力似乎也是徒劳。

      ——该向砦家道歉吗?

      ——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

      ——她不会动摇的,否则她就不会陪我到现在。

      ——全部都是西加的错。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也许会在西加伸出手的瞬间将她的手臂砍断。但如果这都可以做到的话,她一开始就没必要绞尽脑汁去寻找各种“拆毁零件”的方法了。

      ——没错。

      ——都是她的错。

      手机显示的时间是23:48,她很肯定砦家此时依旧沉睡着。为保证绝对不会打扰到砦家和其他伙伴们,她每到深夜便不会再说任何话,而是选择用写信的方式,向砦家倾诉一切。她像一个相信着神仙教母的孩子一样相信着,砦家会在她不注意的某刻,读完她的每一封信,并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这样反反复复期待着直到今日的在歌,此时也幸福地在信纸上向砦家倾诉着对她的爱和歉意。

      本应是更衣室的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镜子,四处散着被捏成团的信纸,在这里住着的,是她深爱的挚友。

      —— ……

      而在歌自然很清楚那所谓的挚友不过是倒影。

      但她宁愿假装不知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Ⅴ.la speran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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