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陆小岳

2、第 2 章

　　“你不相信我说的……”周清水躺在床上，喃喃地说。她的头发依然像前面那样散着，脸色十分苍白。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很残酷的伤害，可事实上她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她曾经看到那么多流淌的血、那么多赤裸裸的伤口，现在都不见了。
　　王晓茜坐在床边，正怜悯地看着清水。她和清水同年，今年也是二十三岁。晓茜身材娇小，有一头短短的卷发，脸色红润。五个小时前她和救护车几乎同时赶到了清水家。此后她焦急地看着急救医生给清水做了检查，却找不出有什么不妥。医生二话没说就给情绪失控的清水打一支镇定剂，嘱咐她再有问题找精神科便可。清水浑身僵硬，折腾了一会儿才沉沉睡去。现在刚刚醒过来，却还是坚持之前的说法。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晓茜有些郁闷地问。
　　清水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用一种自嘲的口吻说：“还记得我们看过的那部电影吗？讲西格玛文字的那部。那女孩被看不见的力量钉在十字架上，身体无恙，但是每一次的痛苦是真实的……这样的事情原来真的有。”
　　“你在说什么？”晓茜皱起眉头说。
　　清水一只手撑着额头，道：“和那部电影不太一样的地方是，她是被三、四根钉子活活钉住，人家并不要她的命；我承受了十二刀，好几刀都带着极大的仇恨，那人的目的好像是要放光我的血……在这种时候，十二刀和一千刀又有什么区别？”
　　“你真的疯了！如果真有这种事，你哪还有精力去数一共有多少刀？你以为你是刘伯承啊，不上麻药还能不昏过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头到底都很清醒。我没有数一共有几刀，我是……知道。”
　　晓茜深吸一口气，像是努力压下激动的情绪一样：“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子夜12点不要洗澡。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论文的事情失眠了足足一个礼拜，今晚好容易睡着了却被你一个电话十万火急地叫过来，你看见没有，我外套里还穿着睡衣呢。还有那个救护车是那么好叫的吗？那些人走的时候说的话你没听到，哦，对，你被镇定了。可是我听到了！”她越说越大声，差不多要用吼的了。
　　清水就好像没听见似的，自管自望着天花板继续说道：“当时我……我躺在浴缸里有点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什么人在……摸我，睁开眼却看不见人，可是我知道有人在。他的手在我身上动，我想躲开却动不了。我爬起来，他又把我压下去，压得死死的，还用刀扎我的手……”她抬起完好的右手手掌，无力地翻动着，“手掌被扎穿了，钉在浴缸上……然后，忽然有很多人……我听到很多人呼吸的声音，他们……用刀在我身上划，一刀一刀，划了很多刀。浴缸里的水都被血染红了，身上没有一块地方完好的。然后血慢慢地流光了，我才不痛了……”
　　晓茜呆呆地望着她，忽觉手上一凉，低头看是清水非常脆弱地拉起了自己的手，微微发抖。
　　“你一定是被鬼压了。”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晓茜勉强顺着她的思路说。和清水说的那部电影相比，她更愿意接受同样不科学的“鬼压学说”。
　　“我看到很多血……我确定看到很多血！”清水激动地晃着王晓茜的手。
　　“也许是前段时间考研的压力太大了。我可以给你个建议，”晓茜思索着说，“找个心理系的研究生问一下，我就认识一个不错的……”
　　“我没有心理问题。”清水打断她说，但是镇定剂的余劲让她大声不出来，“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
　　晓茜沉默了。她们从初中就认识，一起上中学、大学，一起考研究生。清水19岁时不知有什么奇遇，忽然有经济能力自己搬出来住了。晓茜一直觉得她蛮有头脑的，做事情也很有效率，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无病呻吟的人。只不过这次的事情也太玄乎了一点儿，让她怎么能相信？清水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她家进了歹人了呢，所以马上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可现在晓茜却觉得唯一说得通的原因是，清水是个长期过度自制以至于内心过度压抑的人，所以这次爆发起来就特别的极端。
　　“嗯，我介绍个人给你，姓毕。”晓茜道，“你去和他谈，如果他相信你，我也就相信你。”
　　“他是心理医生？”清水敏感地问。
　　“还不是，目前在实习。”
　　床头灯柔弱的米黄色打在清水的脸上，显得有些凄楚，她别过头去不再看晓茜，叹了口气道：“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算了。”
　　“我相不相信你不重要，”晓茜忽然有些认真地说，“如果这种情况再发生一次，你怎么办？”她这么说，是觉得心理问题不治疗的话，可能还会发作。但是清水的脸色却在一刹那间惨白。
　　这种犹如凌迟的痛苦再承受一次会怎样？她问她自己。答案是：虽然生活很美好，但是她宁愿现在就死了，也不想再经历一遍五个多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浴室的吊灯……”清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去看看浴室的吊灯有没有爆掉？还有浴缸边上的蜡烛有没有点过？”
　　晓茜一愣，还是依言起身去看了。清水无力地靠在床头那个加菲猫的大靠枕上，微微地闭着眼，睫毛颤动。她也希望是自己的幻觉，那么还可以通过积极治疗避免再次发病。可是她又清楚地知道，之前真的有超越了人类理解力的强大力量存在。如果晓茜回来告诉她，她是对的，她该怎么办？她该到哪里去求得答案？又如何才能解脱？

　　“清水，”晓茜面如死灰地靠在卧室的门框上，“我，我想你真的应该去看一下我说的那个人。”
　　“什么？”
　　“水晶灯完好，”晓茜道，“蜡烛也似乎还是你修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