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为仙》耳弋

3、二章 君家有女名阿绿

　　时光荏苒，如过隙白驹。转眼间，距离君家小女阿绿出生已有七年光景了。
　　说到李下村的君家，估计村里的每个人都会提起七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君家的女儿了不得啊……折腾了她娘一天一夜，君家妹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说，那血流的一盆一盆的往外端啊……整个村子都能闻到血腥味，啧啧……”村民甲拄着锄头跟村民乙闲磕牙。
　　“欸，我可听说那阿绿出生的时候是个死胎啊！村东的王稳婆跟我家婆子说了，那女娃子刚生出来一点气都没有，身体都发白发凉了……要不是君妹子死活要抱着她那才缓过来，估计那孩子就真的是个死胎了！够蹊跷的呢……”村民乙开始抖包袱，看看四周继续八卦起来。
　　“你别说，我也听说过，那孩子一出生就会睁眼，倒也不哭那黑眼仁看着让人直慎得慌……你说一个小瞎子眼睛怎么就那么厉害呢？别是那些山里成了精的妖胎啊……那君家妹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种……窸窸窣窣……”村民甲乙凑到一块，说着那些私底下传遍了的传言，竟是忘了注意周遭的路人。
　　“咳、咳……”一个刻意的咳嗽声在他俩背后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同时引起他们的注意。
　　两个闲磕牙的村民回头一瞧，顿时看清来人的身份，当场尴尬起来。
　　“呃，原来是阿绿啊，把我们吓了一跳，哈、哈哈……”
　　“我们就是……就是在一块说说话，没什么，这天挺热的……阿绿怎么在还在路上？”
　　南宫绿也就是如今的君阿绿，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朝他们露齿一笑道：“娘让我给刘大爷送凉茶，大叔们也知晓的，我路过此处，眼神不好，看见人影在乱晃便过来瞧瞧……果然是认错了唉~”说着两肩一耷拉，一副‘我是废人’的快哭出来的模样，着实让那村民甲乙有种欺负小孩子的错觉。
　　“阿绿怎么会……欸，大叔向你赔罪，说了混帐话，你别在意啊……”
　　“对、对……”两个村民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为自已没把门的嘴感到歉疚。
　　“阿绿自知是个没用的人，眼睛是废的，连村里的小孩子都不愿意和我玩耍……呜~就连其他大人都说我是妖怪，是个死而复生的鬼怪……呜呜呜，阿绿会被娘丢掉的，呜呜呜……”君阿绿把袖子一扬遮住自己的小脸，呜呜咽咽的开始哭了起来，其实袖下她不怀好意的坏笑着。
　　果然，那两名村民一看阿绿哭了起来，赶忙手足无措的解释道：“阿绿啊，大叔们越活越回去，可别跟大家计较，你娘这些年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扔掉你……村里人也就嘴上把不住门的闲扯，什么都往外说，你怎么是妖怪呢，阿绿这么乖巧，大家都羡慕你娘有你这么个女娃娃……欸，我们真的没那意思，别哭了啊！下次谁说，谁家没儿子！”
　　“……真的吗？”君阿绿想想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吧！特意搓了搓眼睛抬起头来，看着就像刚哭过一样。
　　“真的真的，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两个村民被可怜兮兮的小姑娘折腾惨了，赶紧连连点头。
　　君阿绿故意歪着头，两眼毫无焦距的盯着他们，最后噗哧一笑，算是放过了他们。
　　可还未等两个村民松口气就听她又说道：“二位大叔可否帮我指下路？我看不清……”
　　果然，被吃定村民甲乙满脸纠结的给她说明方向，然后两人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君阿绿原地等待着，直到脚步声远远的听不见，她才撤掉脸上的表情，心里恶心的不得了，呸的一口吐到地上：“哼，让你们再欺负我和美人娘，小心统统没儿子！”
　　君阿绿摇了摇头，甩去那些不太愉快的回忆，她揉着太阳穴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个火辣的太阳，只看见一团刺眼的光圈，还好像蒙了层纱似的模模糊糊让她只觉得晕眩。
　　揉了揉已经习惯这种视觉的双眼，君阿绿认命的抱着茶碗罐，眯着眼睛慢慢的往前走。
　　“……这种视力也算福利的话，阎王爷估计是喝多了吧？”君阿绿脸上漾着苦笑，仔细的辨认着脚下的路，她这种弱视如果在21世纪也算常见的了，可在这种古时代倒是很少见，不过相同的是都归在‘残疾人’的范围里。
　　“啊……这到底要怪谁啊！！又迷路了！！”君阿绿已经被自己鼠目寸光的视界打败了。

　　————————————正在迷路中的分界线——————————

　　“哟，又是阿绿啊，这大热天你娘怎么又让你过来了？你眼睛不爽利，万一摔倒在地上那可怎么办！”刘大爷嘴里虽责怪着，但还是能让人感觉出他言语中的笑意。
　　君阿绿知道这个老头刀子嘴豆腐心的毛病，嘴角含着笑意，递了杯凉茶过去道：“是阿绿执意要过来的，跟娘没关系……我在家闲来无事，过来看看大爷您。”
　　“唉，你这个娃子……”刘大爷无奈地笑道，停了手里的活擦擦汗，接过杯子然后一口饮尽。
　　“好喝吧？今天是阿绿做的凉茶，比娘做的稍甜了些，嘿嘿……”君阿绿一直都觉得自己在这个老人面前总是很放松，好过面对村里那些人前人后的嘴脸。
　　“哦？那我可得再尝尝！”刘大爷瞪了瞪眼睛，再要了杯凉茶，做出细细品味的模样道：“嗯~不那么苦了，还有……”刘大爷故意慢吞吞的逗眼前的小女娃，看她一副心急的模样，坏心眼的接着说：“……再来一杯！”
　　君阿绿这下明白了，一直以为挺老实的大爷，没想到也有这么搞怪的时候：“您也欺负阿绿！阿绿下次就送娘做的苦茶来，让您苦的连饭也吃不下！”
　　“这可不好，你大娘做的饭大爷我可一顿都不想错过，呵呵，阿绿还是原谅我吧！”刘大爷拎起锄头转身继续忙碌，他认识君家母女这么多年，早就熟悉了彼此的脾气，那小女娃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所以他最喜欢惹着她生气，就像现在，别提多可爱了。
　　君阿绿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她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七年，日复一日的无所事事，哦，这不怪她，你如果从婴儿开始就表现的极其有‘作为’，估计第二天你就会被掐死。
　　君阿绿一直很努力的试图挽救大家对她的印象，谁叫她那天‘修炼’的时候过于投入……
　　天，那简直是噩梦……君阿绿忍不住在心里捂脸，最重要的出生之日居然被她给搞砸了！还连累了她的美人娘！这是她两世以来做的最差劲的事情了，她完全不能原谅自己！
　　说起修炼，君阿绿开始不自主的晃神，她还在娘胎就就开始那种‘连线式’修行，到如今自己的确实现了一些‘颇为卓越’的成就，那脑海中的各种色彩的光点已经成为一条条卷起的‘光线’，目前还在继续增长中。
　　君阿绿叹口气，这就是她到现在为止还算满意的事情了吧？
　　“……你娘最近可安好？”刚回神就听见刘大爷问自己问题，君阿绿连忙答道：“我娘一切都好。前几日吉兴镇上的殷婶婶来找娘，听说是家有喜事，要绣一幅十三锦，娘为此彻夜赶工，只是每夜都睡不安稳罢了。”
　　刘大爷一听，手中动作一顿，有些惊讶道：“君妹子绣了十三锦？谁家这么大手笔啊？就算是有红喜事，那十三锦也不是寻常家可以用到的……阿绿真的听清楚了？”
　　君阿绿扬了扬眉，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回答道：“阿绿打娘胎起，这眼睛就不像寻常人般爽利，可阿绿的耳力、嗅觉却比一般人好用。那个殷婶婶前几日上门来，阿绿正巧在家，听着殷婶婶说起她家的大小姐要去那个什么‘纵仙阁’的地方，好像是嫁给了那里的一个管事，阿绿绝没有听错！”开什么玩笑，她眼睛看不清，可不代表耳朵听不见，更何况这都是当着她的面说的，君阿绿抽了抽眼角。
　　“呃，是大爷的不是，阿绿怎么会胡说，都怪我糊涂了！该打、该打……”刘大爷有些脸红的看看身后那个眼睛呆滞的小女娃，心里道：怎么就碰了君家娃子的痛处了呢？这孩子怪可怜的，唉……
　　“不过凭良心说，那吉兴镇的殷家倒是个识货的，你娘的绣艺在方圆几百里都是有名的，比那什么千锦楼也不遑多让，能求你娘一副十三锦，果然是她家大小姐的福气，谁不知道那十三锦要的就是出神入化的绣艺！你娘果然好手艺啊！”刘大爷与有荣焉般的说着，感慨的看了看那绣娘之称的女儿，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孩子他是看着长大的，生下时受了几番波折，原本还以为是个健全的女娃子，从小不哭不闹懂事的简直像个人参娃（乡下人认为那些过早懂事的孩子是人参娃转世），却没想到长大了才发现她居然是个半瞎，就算她能见点光，可这种残废的眼睛也注定了她婚配不易的命运。
　　想到这里，刘大爷轻轻的叹口气，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可惜了……”
　　什么可惜？还不是刘大爷看君阿绿小小年纪已有她娘的几分神采，那模样自然不俗，岂是这小村能留得住的人。但可惜那双眼睛，生的是黑白分明，黑瞳仁有如玉珠般温润，却丝毫没有焦距，呆滞的让人可惜。
　　君阿绿也猜到他的想法，只是并不说破，她该怎么说这也许是拜她平日里‘修炼’所得？
　　估计不会被掐死，只会被扔到柴火上当鸭子烤咯！君阿绿冷笑着想。
　　“你娘的手艺，唉，你是学不着了……真是造化弄人啊！”刘大爷拍拍乖巧的坐在树墩上的君阿绿，慈祥又无奈地替阿绿惋惜。
　　然而被可怜的对象却完全不在状态，君阿绿想起自己这几日被美人娘训练的内容，心里便有些雀跃，她忍不住想要分享自己的秘密，贼兮兮的笑道：“大爷，告诉您一个秘密哦，要保密的！”
　　“你说吧，让大爷听听什么好秘密。”刘大爷笑呵呵的配合着她。
　　“娘告诉我，我这眼睛也不是学不了绣工，她少时学艺曾听教她的绣娘说过一门绣法，叫做盲绣！阿绿这下有希望继承我娘的绣艺啦！”君阿绿朝前微探着身子，语气欢快地说着，脸上也带着微笑，她能学习刺绣这件事的确让她很意外，不过更意外的是那绣法，其实就跟21世纪的十字绣一样，区别不过是要闭着眼睛而已，嘛~其实在她这，闭不闭眼都一样效果。
　　“哦？真有其事？果然君家妹子是个有本事的人啊，阿绿可要好好跟你娘学，获得你娘的真传，省得便宜了那些外人，哼，真以为我们家莫伊和阿绿是好欺负的啊！这回气死这些狼子野心的家伙们！”刘大爷想也不想的替君阿绿高兴，也为君阿绿从此扬眉吐气而激动了一把。
　　“嘘嘘……大爷你小声点，跟您说啊，上次东村黄家的大嫂领着黄小花来找我娘，就为了让黄小花拜我娘为绣师，她手里拎了一只鸡，想来是当作拜师礼的。那鸡听起来不是病了就是饿极了，一点诚意都没有……哼，我娘不同意，那个黄大嫂放不下面子，居然骂我和我娘是吃人的妖女，还是我娘脾气好，小心给劝回去了……”君阿绿想起那个为老不羞，不知廉耻的女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们娘俩没招谁惹谁，怎么还有打她们主意的人？
　　“啧啧，果然都是一群没有学识的莽夫子、乡下妇……”刘大爷看见君阿绿惊讶的朝他歪了歪头，连忙晒笑道：“老儿我年少时还进过几次私塾，可惜天赋低，没有摸书的命……”
　　君阿绿不知怎么说，仰脸一笑，算是安慰了刘大爷。
　　抬头看看天，见光线有些低沉了，她想想是时候回去了：“那阿绿先回家啦，我明天再来，您也早点回家吧。”
　　刘大爷头也不抬的一扬手，嘴里嘱咐道：“欸，大爷我耕完就走，阿绿路上当心点啊……”
　　君阿绿点点头，摸索着捡起地上的茶水罐，刚向前走起步，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她这边过来。
　　来人是村长的孙子阿虎，只听他大嗓门的嚷嚷着：“阿绿，君家的阿绿！快回家！你娘昏倒啦！”
　　君阿绿登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