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自在清幽

2、第 2 章

　　杨顶的父亲家中贫困，那个年代除了当兵，一个农村的孩子是没有其他办法出人头地的，就像当时无权无势的城市家庭的孩子，上大学是他们唯一可以出头的办法一样。出头这个观念看来在任何阶级，家庭，都是头等大事。

　　杨顶的母亲就是隔壁村的姑娘，最小的一个，备受宠爱，又极其自尊。说话腔调是从未见过的要理斗勝。初嫁杨家的时候心中是满满的自得和微微的不屑，杨家穷，是真的穷，家徒四壁不说，几间土房子，房前一片草，初初看来像聊斋故事里的鬼屋一样，黑咕隆咚，没有希望的样子。她的婆婆显然不是一个持家的能手，破败可以，如此不堪就实在是人为的因素了。杨顶的母亲带着雄心壮志嫁了进来，谁知婆家，甚至是丈夫还是觉得她是高攀了。实在是好笑的很，自卑到极点难道真的就是自负？

　　还没提干的兵是不可以有随军家属的，无赖的婆婆，糊涂的公公，自负的弟妹们陪伴了她整整9年，好强的她带着刚刚会走路的杨顶，在娘家兄姐的帮助下盖起了自己的房子，一年一次探亲假的丈夫回到家里看到这一幕，惊讶的说不出一个字。好消息接踵而来，伴随丈夫回来的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她可以随军了，提干对她来说不是没意义的。只是相对丈夫的发达，更让她高兴的却是可以离开这个家，离开这里的人。

　　杨顶的父亲一路青云，从自我根基看来他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退伍后刚好是国家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就在那时他专业到了南方一省的省会城市做了公务员。其风光无限自是不需多言的了。经人帮忙，他给妻子找了一份算是体面的工作。当时他们已经都是将近不惑之年。出人头地的感觉正来势汹汹。

　　人是奇怪的动物，得到自己心中的成功后，就极尽其所能的希望旁人复制自己的经验，聆受自己的教训，似乎那才是沧桑正道，世间真理。杨顶的父母正是如此，而杨顶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他聪明。用他父亲的话说就是，我们家的人都极聪明。这是他的口头禅之一。诸如此类的口头禅数不胜数，无外乎都是他们家的人都是集天地之精华的精英，世人都应退避三舍之类的。以至于张晓牧第一次听到他提起家人时，都以为是跟钱学森结了亲家，跟李嘉诚叫了老爸。

　　他善良，这是事实，父母用最最直接的善恶教导他，非黑即白的样子以至于他长大后分析事情都没有灰色地带。

　　他自负，这个是遗传，就自负和自我还有自尊这三者之间的差距，张晓牧和杨顶曾进行过无数次的直接探讨和间接争执，最后的出的结果就是，杨顶认为世上只有两种人，自负的和自卑的。

　　杨顶是很崇拜他父亲的，当真是世上无牛人，只有我老爸的那种崇拜。

　　可惜，张晓牧起初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看似无谓的话和现象到底代表了什么。

　　张晓牧生在中国最寒冷的地方，且是在最寒冷的冬天，奇怪的是，火热往往是她给人的第一感觉。张晓牧很漂亮。特别是笑起来尤其。

　　父母是自由恋爱，最不可思议的地方是，张晓牧有记忆开始就觉得他们一定是包办婚姻，冷漠的可怕。父亲大学学的是建筑，冰冷的水泥一样的个性是她对父亲的记忆，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淡白的皮肤，纤细的手指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他们的结合简直是莫名其妙的很。小小年纪的张晓牧没在父母身上得到多少关爱，忙于工作的他们把她放在了奶奶家，奶奶很是疼爱这个最小的孙女，使她并不觉得见不到父母是什么值得伤心的事情。

　　上了小学，7岁的样子，父母突然决定要把她培养成淑女，所以不由分说的又把她带回了那个陌生的叫做家的地方。

　　爸爸已经下海了，在那个年代很轻松的就得到了第一桶金，妈妈为自己多年忙于工作而内疚，所以也当起了全职的家庭主妇来照顾张晓牧。爸爸更忙了，很久都见不到。几乎只是张晓牧和妈妈两个人一起生活，爸爸则只是那个拿钱回家的人。

　　幼时很乖巧的张晓牧回到自己家后就很少有机会去奶奶家了，反而更多的机会是去外婆家，从一切都有人让，到一切都要让别人。张晓牧讨厌死了做姐姐。

　　不落俗套的，爸爸有了外遇，妈妈却没有争吵，没有哭泣，只是淡淡的生活，与书为伴，与女儿为伴。张晓牧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闹，理亏的爸爸反而把他的外遇说成是妈妈的过错，青春期的女孩最是崇拜父亲的年龄，风光多金的爸爸在张晓牧看起来却是比清清默默的妈妈要有说服力的。

　　多年后张晓牧问妈妈当时为何，已经饱经沧桑的妈妈则还是轻轻的说了一句，我只是不恨他，感情没了也没办法，至少因为有他妈妈才有了你。

　　妈妈话不多，只是喜欢给张晓牧塞一本书，母女俩就可以静坐一天各自沉浸在那秋天一样的书本的味道里不能自拔。

　　高中毕业的时候，父母终于离婚了，多年的思想准备，在看到那一撇绿色的同时，张晓茉还是失声痛哭。她落榜了。

　　多年的经商，爸爸早已褪去了读书人的矜持换上了市侩商人的嘴脸，他没给张晓牧和她妈妈留什么钱，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他全无顾及和感情，只把她用来刺激妻子的工具而已。

　　生活已经一落千丈，妈妈突然说让张晓牧出国，外婆全家的反对也阻止不了妈妈的坚定，妈妈不是不聪明的，最好的时机，最好的场合，妈妈求爸爸一定要拿出一笔钱让落榜的张晓牧出国，爸爸骑虎难下，面对众人，他一直在这段婚姻中说自己是正确，就连父亲这个角色他也让要众人知道他才是称职的，无奈，只能拿这笔钱。为此他更厌恶张晓牧和她妈妈。

　　走的时候妈妈送机，她们都没哭，同行的中国同学多年后还记得，当年机场那对母女笑的多漂亮多灿烂，使人误解那不是离别。

　　无疑从那天开始，对于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女子，这一天都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