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
-
正逢初秋的日子,清早便起了大雾,白蒙蒙的天让刚升上的日头看起来也虚晃晃的。
过几日便是东宫立妃的日子,太子妃的人选本是准准的落在当朝左丞相的幼女辛绮身上,几月前却端端的换了人选,而这已定的太子妃来路十分莫名,竟无人识得。皇上圣旨,皇后懿旨,只等大婚当日便宣书昭告天下。
帝后几十年来一直伉俪情深,意见真是从不相悖。
人人垂涎的太子妃头衔,早以惹得三宫六院议论纷纷,却鲜少有人能到鸾仪殿讨得半点消息。
鸾仪殿便是皇后寝殿。
“念儿,你手上端的这是什么”圆脸大眼的宫女紧撵几步追上前面的同伴。
“没什么,没什么。”蓝色裙衫的宫女禁了禁眉不由的加快了脚步,手上的银顶汤壶稍稍倾斜,她一手摁住盖子让壶里的汤不至洒出来。
“念儿,这汤闻着可是羊髓汤的腥气,皇后娘娘最闻不得生味,莫不是你们以权谋私,图着自己嘴快活?”那小宫女鼻子甚是好使,边说着边挑挑眉紧跟上。
“休得胡说,做下人的哪有私吞主子吃食的,这可是大忌讳。”端着汤壶的小宫女站住脚忙着辩解,俏脸涨得粉红。
“那你倒是说啊,长公主虽住在皇后宫中却极少回宫,太后又在病中,这闻着就搀着珍异药香的羊髓汤不是皇后娘娘喝,还能谁喝?”刁横的小宫女窃窃一笑,又小声贴过来说道:“是不是皇后娘娘宫里,藏了什么人”
“你…胡说些什么,不要脑袋了。”蓝色的裙衫的小宫女面色腾的绯红,一脸的惊慌。
“算了算了,问你这榆木疙瘩也问不出什么,看把你吓得。”圆脸的宫女撇了撇嘴,无趣的说道:“我回栖兰宫了,白贵人还等着我起床侍候呢,才不跟你在这磨牙了。”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蓝色裙衫的小宫女呼了口气,又稳了稳手中端着的汤,贴脸过去,还热腾腾的冒着气,才又放心的迈开步子往鸾仪殿走去。
鸾仪殿的位居瑞乾宫主位,两侧都置偏殿,原与皇后同住的两位贵妃都先后怀了身孕搬离了瑞乾宫,现在左边的仪元殿住着长公主赵璎,她虽是皇后嫡亲的女儿,却是由早先的辰妃抚养长大,辰妃死后便更与皇后不亲近,极少回仪元殿。
鸾仪殿的布置雍容华丽,金漆雕梁,又有珍稀异宝加以陪衬,桌椅多以芳香梨木为材,中空隔断加以云锦幔帘,内室墙上悬置多幅古来字画,楼阁庭院都种满了各色品赏花草。皇后性子喜静,宫中上下伺候的人不多,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伶俐人儿。
念儿放慢了脚步踏入鸾仪殿,却发现皇后早已起了,金色的双层内衬外罩红色勾金纱衣,内身腰则缠双束垂绦,红色底裙则绣着繁复的云纹,双环高髻中贴以牡丹朝凤金花钿。
皇后姿容虽平,却愈加年月便愈显出雍容贵气,母仪天下之姿当真无人能出其左右。
念儿放下手中的汤忙请安。
“皇后娘娘吉祥,昨儿吩咐准备的汤已熬好了。”念儿按规矩说完便退到一侧。
“恩。”皇后晴移步转身,走了过来,走近桌前,垂下眼睑俯身闻了闻,恍惚间似是欲呕忙掩住口。
随侍左右的玉泽忙递上帕子,皇后却摆了摆手,说道:“跟本宫端去她房里。”
玉泽忙给念儿使了个颜色,让她下去准备皇后爱喝的冰糖雪芽止一止呕,自己则端过桌上的汤跟着皇后步向东侧的晏安殿。
晏安殿的门口守了好几个小黄门,见皇后驾到都齐齐跪下。
皇后只一摆手便平了身,主管晏安殿内侍的晴云见完礼后便引着皇后向寝殿走去,边走边不时应对着什么。
菱花窗半掩,层层的幔帘掀开,金丝绢帛铺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粉白的人儿,看似只有十五六的少女,生的极美,眉间紧蹙,略带病容,阖着的眼不时微微颤动似是睡得不太安稳。
皇后轻轻坐于榻边,眉眼间竟是浓浓的关切,伸出一只手抚上面前人儿的脸,又转而握住她的青葱手指,触感冰凉。
皇后收敛了神色,转而问向身后的晴云,“王太医昨日怎么说。”
晴云应着:“太医昨日便说姑娘是因为换了水土不适应,且身体虚寒又逢月事,故而一睡不醒且浑身冰凉。”
皇后看向玉泽:“把汤给她喝了,羊汤暖身,她从小长在大漠应是十分习惯喝。”
玉泽忙躬身放下汤,用汤匙舀出一小碗端至榻前。
皇后起身,又转眼看了看榻上的人儿,吩咐晴云:“等她醒来,必定还要多喝些红枣姜汤补气养血。”
晴云忙行礼答应,眼一转心中也暗自思付着这好生伺候的到底是谁?
皇后刚要踏出寝殿却又忽的转身问道:“另一位姑娘呢?”
“回皇后娘娘的话,那位姑娘还未睡醒,奴婢刚才进去时姑娘还…还打着呼噜。”
说着周围的内侍宫女都想笑而不得笑,憋得生硬。
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满含宠溺,嘴角含笑,“一会醒了按她说的做些她爱吃的,再多准备些糕点,她年纪小难免饿的快。”
晴云忙甜笑着应声,又转了一念,若这两位身份特殊,其中应有一人便是传言的太子妃?
瑞乾宫风声颇紧,她们可都是拿项上人头来伺候着,皇后性子阴郁且不定,即已下了死命便不得不万分小心。
------------------------------------------------------------------------------------------------
快到晌午的光渐渐驱散了早日的雾气,琅水园是太后颐养殿正对着的园子,有精致华美的亭台楼榭,片片莲池和盈盈草蔓,景致颇好。
赵璎与赵琚相挽着从太后的颐养殿出来,身后是一众随从的内侍宫女,赵璎是长公主,衣着自然矜贵有加,一袭紫色外罩内着粉白纱衣,眉眼间似是与皇后相似,却又多了份淡然沉静。
赵琚还不满十二岁,豆蔻年华,脸庞嫩白似玉,一双黑亮的大眼生的极富灵气,刁蛮的瘪着一张小嘴,似是不同意长姐口中所说。
“琚儿,方才皇奶奶说你可是都记在心上了,诗文重情不重意,意思理会了就好,何必钻着牛尖不放呢。”赵璎莞尔一笑,看向妹妹。
“我才不呢,那些诗句冗长烦闷,情情爱爱无病呻吟。今儿柳绿了水红了也能惹得一片芳心低落,俗不可耐。”赵琚挽着长姐,边走边如珠落玉盘般叮叮当当说个不停,时不时小脸皱成一团。
灵眸一转,又忽的甜笑着看向赵璎:“璎姐姐,琚儿想像皇兄们那样进太学读书,有太傅教着经天纬地之学,有朝一日琚儿长大了,定能不输给哥哥们。”
看着赵琚一脸的希冀,赵璎轻叹了口气,淡笑道:“琚儿,你是女儿家,还是一国公主,所需要的只是日后寻得和好驸马,祥和安乐的享一世清福,治国平家齐天下是你哥哥们的事情,知道么?”
赵琚听后眼光顿时黯淡下来,一张小脸上满是不甘,转而又说道:“那日赭哥哥还跟我说,说琚儿长大后必是良材良将,还说琚儿定是不让须眉的。”
赵璎听后伸出素手点了一下赵琚的鼻尖,笑道:“那是太子哥哥哄你的,你还是好好背你的《诗经》吧。”
赵琚撅着小嘴站住,黑亮泛水的眼似是欲哭,却转瞬间看见什么般又亮了起来。
“璎姐姐,你看,那不是颍王么,听说闰哥哥玮哥哥给他起了个封号叫‘草包王爷’,整天就知道苦哈哈的在皇奶奶和父皇面前装可怜,实则一肚子坏水。”
赵璎顺着赵琚所指看见了迎面而来的赵恪,赵恪一身青白衣袍,头束玉冠,腰间琉璃黑玉环佩束腰,面色比几月前初见更加苍白。
想来他是二皇叔的儿子,自己也长他两岁,自是皇姐。
赵恪的身边并未带任何随从,只他一人想必是来给皇太后请安的,赵恪走近端正的向赵璎行一礼:“参见皇长姐。”
赵璎浅笑着唤他免礼,顺便仔细端详着赵恪,几月前的匆匆一面并未看清他的长相,这次方才看的真切。
鼻若篆玉,脸若皎月,眼窝深陷,显得眼神灿而幽深,长的真是极好。
想自己的几个弟弟已是俊逸无匹,但在相貌上能与赵恪一较的只有赵玮,只可惜赵玮长的过于女相,一般女子若立于他身侧将毫无颜色。
而赵恪则不同,一张脸生的刀削斧刻般清朗,温润如玉是潜藏在他的面容之下的性子,恰好遮住这张脸带来的锋芒。
收回心思,再看向一旁的赵琚,竟已与赵恪死死对上。
“你就是我闰哥哥口中的草包王爷?”赵琚仰着小脸,颇有气势。
赵恪不怒反笑,竟点着头答应。
“果然是草包,空长一副好皮囊,不对,你长的照我玮哥哥差远了…”赵琚冗自说着,接着便被赵璎一把揽了过来。
“颍王是要给皇奶奶请安吧,已近晌午,再晚些怕是皇奶奶便要睡了。”赵璎的声音与她的脸生的都柔和之至,宫中都传她虽是皇后所生,而这股性子,却十足十的像已殁的辰妃娘娘。
“谢皇长姐提醒,本王正是要去。”赵恪说完行一礼便迈步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却忽的回身,微蹙眉心,笑着说道:“不知皇长姐可知这宫中哪位娘娘殿里豢养了西域胡姬,本王夜间无心致学,正想寻得些舞姬为乐。”
“除了父皇浣合殿所有的廷乐舞师,其他宫中并未分得西域胡姬,而且父皇一向忌讳纵情声色,颍王还是不要再寻了。”赵璎细细的想着,还是关切的给他了提醒。
“多谢皇长姐。”赵恪施一礼便继而走向太后寝宫。
看着他的背影,赵琚一脸的不屑多的似要溢出来:“璎姐姐,你看看,这名起的当真好生贴切,只知道舞姬寻乐,真不亏是草包王爷。”
“好了,琚儿,怎么说他也是亲封的王爷,是你的哥哥。你以后要规矩点,知道么?”赵璎难得的板起面孔教训着幼妹,语气却还是温软的不见厉色。
赵琚吐了吐舌头,也审时度势的不再吭声。
赵恪踏进颐养殿之前,依旧面色紧绷,心中思付着赵璎的回答:宫中只有一支舞师,还为皇上所用,断不可能有那般年幼的舞姬。
那日的少女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