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先得月

2、十六年后

　　京郊野外，一个年轻公子正疾行着，身体微微往下低压，步履却极为轻松地追逐着位于前方数十步处纵马奔驰的姑娘。被夜风吹拂的脸庞看起来约莫二十岁左右，尽管这般徒步追踪狂奔中的马匹的行为足可称之自虐，但此刻在这张飒爽又迷茫的面孔上显露的却只有惯常的懒懒笑意。

　　“且打住——到此为止了！”

　　这速度着实快得远远超出了常识理解的范畴。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窜到马首处扯住缰绳，顺便意犹未尽地回眸浅笑。

　　“小萼，这是你的劫数，人生……不，仙生中最重要的是要懂得放弃。”

　　“要命了——见鬼！！”

　　姑娘的神情在转瞬即逝间转为张皇失措式的混乱，底下坐骑也莫名其妙地倏然静止在了原地，情急之际下意识便向半空高高跃起，继而往后一跳。落地以后才发觉自己方才骑的马竟然主动冲那追逐而来的人摇起尾巴，更兼在对方身上好一阵乱蹭。

　　“乖乖乖乖马儿你先冷静一下，现在我还未及弘扬‘仙与牲畜要相亲相爱’道义的境界——比如说我要先解决你的主人……不，是‘主仙’……”

　　灼亮而黑白分明的漂亮双眸瞥了眼傻站着生闷气的姑娘，再死命推开一个劲儿往身上猛贴的某庞大温顺犬马，场面看来颇有些混乱……费心费力了好半天，这般努力挣扎的举动反倒令他跌了个倒栽葱。

　　“……我说，你那日行千百里却原地栽跟头的诡异道术，还是没得到半点精进么？难不成这还是你舍弃马匹徒步追着小萼半夜跑的原因？”

　　从那俏丽姑娘的右后方传来一个有些无奈的低评，声音英气凛然又带点嘲笑的意味。年轻公子吃惊地转过头去，果然在一方低矮的岩坡处搜寻到另一位策马而来的青年，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未选择即时出手攻击。随着距离缓慢缩进，可以清燕发现他俊俏的面容在唇角边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大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还在喝花酒勾搭姑娘么？”这可怜的姑娘完全因为一时理不清头绪而当场呆愣住了。

　　与她正好相反，见到来人时那年轻公子却只敢缩缩脖子，硬生生阻止面部神色泄露出“为何你也在”的表情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表弟……”

　　“若你一开始就能晓得要遵循‘擒人先擒马’的兵家定式，让我随手收了那匹马的话，或许这会儿我就不用扔下品了一半的登科楼佳酿，跟过来看你月下无聊追踪阿萼，再听你同畜生和平相处了，端妙瑾。”

　　斩钉截铁地念出身份尊贵的表兄全名，朱莘保持微笑缓缓接近，考究的华服与知性的气质无疑出自名门士族的多年熏陶，倘若不算上那张扭曲得过分扭曲的面孔以及他接下来的动作，倒真是符合那在贵族千金中偷偷流传的“即便是赶车也照样能优雅到极点”的翩翩风度。

　　“比如像这样——”

　　抬起右手对准面前二人的方向，一团绿莹莹的幽光上飙疾射，困住那匹马时挥发出雷霆万钧的声响，霎时就在无边夜空上划出一道流星的痕迹。若不是妙瑾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拉着朱萼姑娘及时从马口生还，只怕这俩人也要落在他的命中范围之内。

　　“或者是这样——”

　　撩了撩垂在前襟的凌乱发丝，朱莘甚至开始扩散笑颜。不假思索地调转枪头更换进攻对象时，墨黑森寒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即使笑容满面也能显出不怀好意的表情，无疑是他的特技之一。

　　无懈可击的微笑下，手中利刃震鞘而出，挥洒出一剑型明蓝光亮，随之光亮逐渐扩大，映照着三人如玉的脸庞，然后轰然一声炸裂开来。

　　“大哥！你把我的马给剁了！让我坐什么回东郡嘛！”朱萼姑娘俏皮跺脚，故意嗔道。

　　“不对……马鞍上还有母妃嘱咐了要送来的重要婚书——！”妙瑾大急。

　　三个人六只眼同时上望，在目睹一封云中来书自空旷半空坠落时，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惨绝人寰的神情。

　　“哦……原来就是你二弟用来娶夫人的要紧婚书啊……”

　　“……若真出了什么闪失，不止表哥，姑姑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大哥。”

　　“没事没事……还好还好……健在健在……平安平安……”

　　那张质地考究纹样优雅极尽华贵之能事的鸿雁传书，正是由朱家家主朱剑音吩咐他们送来给太子求聘燕家小姐的必要凭信。

　　手捧着完好无损的书信，妙瑾欢声笑道：“这便入京吧！去接桔妹妹！再去看看二弟！”

　　“哦……你那个得了痨病快要薨了的二弟啊……”朱莘撇着嘴，牵过自个儿的马匹扶朱萼坐稳，再提着缰绳同妙瑾并肩缓步，懒洋洋地笑道，“可怜了那位燕家小姐啊，还不如把婚书让给我，免得耽误了小姐终生！”

　　“你若有抢婚意向的话，我不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