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少年往事 ...

  •   我叫宗胤,来自一个名叫鼓浪屿的美丽的岛。

      嗯,当然在夜店里,你也可以叫我安德鲁。

      这间夜店是我工作的地方,恍惚间我做这一行竟然已经四年了。像我们这一类人,说得好听些叫男公关,说得不好听……嗯,你们都知道的。反正我们和普通的酒吧侍应生不一样。

      毫无尊严的生活,可是我,不能离开。

      每天承受着鄙夷唾弃的眼神也好,熬夜喝酒或者跟陌生人做很恶心的事也好,总之,现在我也是那种恶心的人,所以就不要计较了。

      流连夜店的话,总会从出来卖的人嘴里听到些凄惨哀怨的故事,类似于家里还有好几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爸妈得了重病所以卖身救母,要供成绩很好的兄弟上大学之类。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故事作背景,原本猥琐堕落的交易也会变得高尚起来?

      我不讲故事。

      我的同行们,无一不是希望多赚些钱改变自己命运的穷人,也有很多是真的遇到了困难才走这条路的。但我不同,我算起来大概完全是自作孽,但如果要回到当初那个时候的话,我的选择还是会和现在一样,因为我当初真的需要那笔钱。

      二十三年前,我出生在一个大学教授的家庭。

      在那个美丽的小岛上,有一所美丽的大学,我也不明白大学起先为什么要建在岛上,大约是认为安静美丽的地方适合做学问吧?不过后来因为学生越来越多,岛又太小,主校区就搬到岛外的市区去了,只留下了一处空荡的老校区,专供凭吊这间学校的悠久历史。

      我的爸爸原是那所大学的教授,年轻英俊,而且家里还很有钱。

      当然这些都是听我妈说的,我爸在我快要出生的时候突然死了。不过我们后来仍旧住在教授家属楼里,很多年都是靠着他死前的一点积蓄,还有学校按月发放的抚恤金过日子。

      教授宿舍是学校租给我们的,爸爸在时可以从课题经费里扣除租金,等于不要钱。不过在他死了以后,我们便也就没有可供扣费的经费了,房租是一大笔开销,高昂得几乎要我们交出每个月的全部收入,但是妈说什么也不肯从这里搬出去。

      那房子的确很好,只四层楼高,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窗户是敞亮的,还有宽宽的阳台,阳光可以很好地照进来。

      我们家住在三楼,但顶楼那一层常年没人居住,所以我们家就相当于顶楼。

      妈妈很满意这里的住宅环境,没有聒噪的邻居,房子也不会漏水,附近的人都是安详耐性,连讲话也都细声细气的。因为那些年轻力壮的教授们都随着新校区搬迁到市区去了,这里只住着一些退休的老人,阳台上种着名贵的花草,老年夫妇在吃了晚饭在夕阳下散步,偶尔也有衣着光鲜的客人进出。

      但我们是几乎不与邻居来往的。

      为了能在这里住下去,妈妈这个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教授家的小姐,也学会自力更生去赚一点钱。当然她不是职业妇女,我们仍旧只能靠爸爸的那笔遗产过活,不过后来她也渐渐地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就到街口那一处手工绘图店去打工。

      我妈妈不肯说那叫打工,她只肯说“帮忙”。手工地图和手工明信片价格比较高,是外边机器印刷的两倍那家铺子开在巷口,装饰得有如精致咖啡馆,雇了很多附近的主妇她们都坐在装饰有漂亮椅垫的藤椅子里,茶几上放着美丽的茶具,一边绘图一边聊天。

      妈妈手巧,她画的图原也比别人的精致漂亮。

      原本以为生活会这样一直安静地持续下去的:安静念书,安静长大,结束安静的童年和少年,然后做一份不需要跟人交流太多的工作。

      那时我最想做的工作是小岛上的邮递员,夏天的时候戴着宽沿的遮凉帽,笑笑地在街上走过,把报纸和邮件投递到各家信箱里。

      曾经我也很希望收到一封信的,随便谁写来的都可以我想那种感觉一定很美好但是小学的时候一直等到高中快要毕业,始终没有信来。

      虽然很向往,但我早就想到,靠妈妈画明信片的收入是没有办法供我念大学的。即使我爸爸曾经是大学教授,即使已经死去的外公也是大学教授,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没办法保持这良好的家族传承了。

      妈妈是很在意教授夫人的头衔的,虽然她从来就不讲,但我一直都知道。从我们一直住在大学的家属楼里的坚持就可以看出来。她是教授的女儿,教授的夫人,也希望成为一个教授的母亲

      梁文宇搬进来之前,我们家楼上那层的房子一直空着。妈说,那家人是爸爸的同事,举家都迁到市区去了。真是遗憾的事,因为这样,我直到十四岁才第一次见到梁文宇!

      那是一个暑假快要结束的傍晚。

      近海的地方,临到夏末,空气里仍旧浸着咸味。那一年我刚升入高中,参加学校的补习班回来,白色短袖制服贴在后背上,一片黏糊的感觉。

      从学校到家不远,顺着那条笔直的小路走个五分钟,再拐过卖水果的铺子,便可以看见教授大院爬满苔藓的旧墙。

      墙院门边放着一个亮蓝色的旅行箱,那是一种陌生的颜色。他站在那个箱子旁边,穿着好看的,干净利落的头发,像是正在打量这幢老楼,然后斜跨在身后的书包一甩,拽起箱子走进了楼里。

      我当时就知道,他是妈妈早上说起的那个新搬来的邻居,梁文宇。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身上带着夏季阳光晒出来的干爽味道,香香的,第一次见我就闻到了,不像我们这栋楼里的人,虽然也晒太阳,身上却带着与世隔离的霉腐味道。

      很多年以后,我还能记得梁文宇经过楼道时那股子锐利的气息,以至于鼻尖也变得痒痒的努力嗅嗅,他好像还在眼前,一直未曾从我的生命里消失过。

      彼时我还是一个自闭的孩子,小肩膀上挂着不合身的大校服,裤子垮下来,书包拖在屁股后面,功课也很平常。我不大喜欢和别人讲话,所以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什么朋友。

      每天早上我都极早起床,背起一个似乎比我体重还要重一点的大书包,走路去学校。这个小岛是不允许汽车的,连脚踏车也不能有,所以每个孩子上学都是走路去。

      我总是渴望在这样的季节里遇到一个新的朋友,即便只是走过来撞一下我的肩膀,然后对我笑一笑,说:“一起上学吗?”

      可是那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梁文宇那时跟我同一所高中,这是我在见到他一个礼拜以后才知道的。因为年纪长了我半岁,他插班到比我高二届的毕业班里。

      那天放学以后,我一个人拖拖拉拉地从操场边上的后门走,突然看见他正在操场边的篮球场那儿跟三年级的男生打球。他的个头比一起打球的那几个人还要高一点,漂亮的假动作晃过对手然后轻松地跃起扣篮,手指还在篮筐上盘桓了片刻,跳下来的时候场上的几个男生都呼哨着为他叫好。

      我傻傻地站在离篮球场很远的校门边呆看着。

      好帅!那个时候,脑子里似乎只有这样两个字,其余是一片空白。

      我应该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迷恋上梁文宇。现在想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虽然明白同样都是男生,对同性的这一点偏执很不正常,但内心却从未对这种执念加以扼制过。我不想,也没有能力扼制自己。

      夏末秋初的季节,好像特别容易孳生爱情。明明还是很热的天气,空气里却又已经弥漫开一层层诱人心跳春天一般的酴醾香气。

      那时我好像就已经明白,这都是命运一类的东西,靠自己这一点微渺的力量去顽抗是完全没有用的更何况我很喜欢这种心里面藏着一个甜蜜的秘密,而别人却完全不知道的感觉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也无法让别人知道:一个寂寞的少年,怀着孤独和无法遏制的渴念,近乎绝望地爱上了另一个少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