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少年A

2、【番外】楼兰绮梦

　　我要他，为和我发生的事，一辈子心怀愧疚。

　　楼兰绮梦

　　楼冠宁很焦躁地点燃了不知道第几支烟。出租一辆又一辆地在他面前暂停片刻，然后骂骂咧咧地开走，他烦得连回骂都懒得。

　　飞机晚点了，不过他给小祺留了短信，说到了之后直接来出口找他。其实这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有的没的。那小子瘦了没有，一个人在外面，小身板又是个gay，有没有被人欺负。只是一个多月没联系，楼冠宁觉得自己跟个老妈子似的。

　　电话在这时嘀嘀嘀地响了起来，楼冠宁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脸一下子苦了起来。他还以为是小祺回来了，结果又是爷爷打过来的。

　　“爷爷，嗯，是啊，我在机场。小祺还没到，飞机晚点了。他肯定不会跑，上飞机前给我打了个电话的。您放心，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一定把他带回来，捆也给您捆回来，行不？哇啊！！”猛地贴近的大脸惊得楼冠宁一声大叫，连带把电话那头的老爷子也给吓得摔了手机。

　　“老大，你还好吧？”穿着浅色风衣的兰煜祺拖着拉杆箱，满脸同情地看着自家老大咳得死去活来，还好心又坏心地问了一句，“要喝点水不？我去买啊。”

　　楼冠宁缓过劲儿来，直起身打量着两个月不见的同伴，看到对方面色红润，不由得点点头。“走着说，”他一边转身往停车场走去，一边噼里啪啦地飞快发了一条短信给爷爷【我接到小祺了，现在回来。】

　　“老大，教授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到下个月的吗？”兰煜祺拉着箱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楼冠宁遗传了楼家的优良基因，腿长得像模特儿似的，走得稍微一快，自己就得跟在后面追得屁颠屁颠的。

　　“还不都是因为你这混蛋！”楼冠宁突然转过头来指着兰煜祺，话语虽然严厉，但脚步却因为发现对方跟得辛苦而慢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说，“你小子前几天是不是给家里放话说，不让你参加联赛就退学？”

　　“呃……啊哈哈哈……”兰煜祺抓了抓头，试图打混过去，“你看战队申报都在走流程了，回头要让报选手的名字上去，家里要是硬挺着不同意，我不就得干等一年了吗……而且本来就在跟着教授读研，时间就不多，再不参加训练，就没机会了。”

　　“你之前就是这个理由一放假就离家出走，我倒是睁只眼闭只眼了，结果谁让你得寸进尺的？这下你妈憋急了，一个跨国电话打给爷爷，说你要退学，老爷子气得差点就交待在国外了，你说这要是有个万一，你拿什么赔我？！”楼冠宁这还心有余悸呢，却看到兰煜祺又抓了抓头咧着嘴啧啧了两声，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不禁紧抿薄唇半眯起眼睛看着对方。

　　兰煜祺也注意到自家老大严肃起来，收起了轻浮的表情，认真地开口问，“以身相许如何？”

　　楼冠宁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忍不住捏起了拳头，但最终又松开，一巴掌对着兰煜祺的脑袋拍了过去，“臭小子！爷爷骂你的时候我可不会帮你说话！”

　　鉴于兰煜祺一露面表现的欠抽，楼冠宁也完全没跟他客气，这一上车就直接往学校开。兰煜祺表面上满不在乎，其实连跳车的心都有了。原本他在飞机上的时候都还没把这当一回事儿，还在想着喻队如何如何，想得high了还会回想起那一日风流，心里还带着点文艺青年的明媚忧伤，还会自嘲两句为什么人家直男愣是要去招惹直男，自己是个gay却找不到对象。但这下飞机还没几分钟，就被硬生生地拉回了现实。

　　兰煜祺手肘撑着窗户，楼冠宁故意没有关上敞篷，初秋的风呼啦啦地吹得他骨头都冷了。还好B市这边没有下雨，不然等回到学校就去掉半条小命了。当然这只是随口一说，如果真的下雨，楼冠宁不会那么自虐虐人的。

　　楼冠宁作为全校知名的富二代，兰煜祺很早就知道这个学长的，但后来因为兰煜祺成绩好，被楼教授看中，才开始跟教授的孙子楼冠宁熟悉起来。当时楼冠宁刚毕业，玩心还没有收回来，拖着兰煜祺他们几个死党去玩荣耀，兰煜祺本来只是陪着玩，结果也一头热血地栽了进去。再后来楼冠宁仗着家里有钱，就硬生生花钱砸了一个工会出来。几个人废寝忘食地玩儿着，技术也提上去了，看别人打得眼热，楼冠宁就开始筹划组战队打联赛的事。对家里当然美其名曰要干一番事业。楼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儿子想干一番事业，什么行业完全无所谓，径直放了手让他去做。有楼少爷洒着人民币开路，一切都顺利得没有半点波折，兰煜祺也玩得很开心。可没想到都到最后一步了，反而是自己家里不同意。

　　兰煜祺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开明的家里连他是gay都坦然接受了，怎么会纠结于玩个游戏。他也是受不了这反差，一放假索性收拾了东西家也没回直接打飞的躲了起来，抱着你们不松口小爷就不回来的心思。但假期一晃而逝，家里别说松口，连打听都没打听一次，兰煜祺觉得自己明明换了个号还每天晚上用老号码播一次10086查语音信箱真是自作多情到了极点。其实家里根本就不急，急的是他啊！机缘巧合跟自己的偶像熟悉起来，还有了意料之外的发展，以及对方完全没有掩饰的心有所属的事实，兰煜祺觉得这个假期真是各种残酷青春的体现，也许跟这种压力有关吧，所以在他接到老妈云淡风轻的电话，听对方说着“快开学了，收收心回去好好读书”的时候，他脱口而出撂下了“不让我参加联赛我就不念了”的气话。

　　再然后……就是这样了……兰煜祺拉了拉领口，打了个喷嚏，可怜兮兮地回头看着楼冠宁，“老大……”

　　“活该。”楼冠宁冷冰冰地回了两个字，按了一个按钮，车顶缓缓地盖了上来。

　　把行李箱留在车里，楼冠宁停好车直接拖着兰煜祺就往爷爷的办公室走，完全没有去看对方的脸色。兰煜祺一路跌跌撞撞地跟着，还不忘对迎面走过的老师们微笑打招呼。楼冠宁在心里叹息着也亏得是这种性格，才让兰煜祺这没什么心眼的小子过得这么滋润，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办公室里的气氛并没有很凝重，楼老教授和一位女老师正有说有笑。但等他们一进屋，室温似乎突然就降了两度。这哪是女老师，分明是兰煜祺的母亲。兰煜祺从楼冠宁身后跳出来，一脸灿烂的微笑，“教授～妈～好久不见～”

　　楼冠宁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说好久不见？他居然有脸说好久不见！

　　兰母温和地微笑着点了点头，比她儿子还淡定得多。楼老教授有点不适应地干咳了两声。兰煜祺快走两步端起杯子给老人家递茶，满脸的笑意，腆着脸皮说，“教授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学会不是还没结束吗？您这么早回来，人家找你签名都找不到呢。”

　　楼冠宁恨不得冲上去抽死这个不要脸的，爷爷怎么提前回来了，他还好意思问！

　　“放假……你都去哪儿啦？”楼老爷子接过茶，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心平气和地问。

　　“我就出去玩玩呗，还去体验了一下生活，找了个咖啡店打工。还遇到了我的偶像，荣耀联赛的职业选手，嘿嘿。”兰煜祺一点都不以为杵地抓着头没心没肺地笑着。

　　楼老爷子砰地把茶杯撂桌上，深吸了两口气，才抬起头瞪着自己这个聪明却缺心眼的得意门生，“荣耀！荣耀！就知道玩游戏！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连书都不读了是不是！”

　　“我哪有书都不读了……而且这一点都不虚无缥缈啊，人家职业选手一场比赛几十万上下，比咱们做研究这种高屋建瓴的事业，其实要更实际很多滴……您看家里不也让老大自己去组战队吗，要是真像您说的那么虚无缥缈万恶之源，您也不会同意的不是吗？”兰煜祺抓起老爷子放下的杯子，砸吧着喝了一口润着喉咙。

　　“还顶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个职业联赛，最多打到三十岁，三十岁之后你怎么办？”老教授抬手一指自己孙子，“他养你下半辈子？！”

　　兰煜祺一口茶噗地喷了出来，连忙扯起桌上的纸巾擦着衣服和写字台，一边依然被呛得咳嗽，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教授你别乱说，老大压力很大啊。”

　　楼冠宁也忍不住赶紧说，“爷爷你消消气，我会劝他的，他要想退学，我第一个不同意，你看我这不是帮你把人给拽回来了嘛。”他压根不敢接话说什么养不养的，他楼家是不缺这点钱，但小祺是个gay这事可就不小了。老爷子要是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指等于指婚，怕是要被雷得把老命交代在办公室了。没见一直很淡定的兰阿姨都在旁边憋笑吗？

　　其实楼冠宁自己心里也有鬼，他确实喜欢兰煜祺。但自己是楼家的独苗，不可能不结婚的。贪图一时的心情和小祺搅和在一起，等过几年该成家了再和门当户对的姑娘相亲结婚，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而且楼冠宁很清楚，小祺虽然是个gay，但对他是半点意思都没有的。楼冠宁这么想着不由得走神了一下，他也YY过如果小祺对自己有意思，自己必然有拼得不要这份家业，像个男人地出去闯荡一片天地的魄力。不过这也仅止于YY罢了。不可能的事他根本不会去开那个头。他能允许自己去做的，也就只是弄个战队，大家一起开心地玩几年游戏，如此而已。能搭上电子竞技的顺风车，赚上一笔给自己镀金当然好，不能就当是抓住青春的尾巴疯一把。

　　当初工会里有姑娘开玩笑说因为他姓楼，小祺姓兰，而他要自断这份情思，所以给自己的角色起名叫斩楼兰。而为了让小祺玩得开心建立的工会也口是心非地冠以义字，其实义斩楼兰只是表象，真相是情系楼兰才对。不是一字记之曰义，而是一字记之曰情。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而且就这么乱七八糟竟然还能歪打正着！他当然是一万个不承认了！

　　“教授，”兰煜祺擦干茶水，端正了一下态度，老老实实地开口，“我那只是一时气话，说顺口了，您别往心里去。您这么栽培我，我当然不会不识抬举。不过，”他假咳了一下，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战队毕竟是老大和兄弟们的心血，当然也有我自己的心血，我不想让一直以来的努力付之东流。正如您所说的，联赛选手的职业生命很短的，我们真的耽误不起，所以我也是不会放弃的。”

　　“职业联赛可以打到三十岁，但是读书只要再读一年研究所就毕业，你再读博士也只是两三年，读完了你都才二十七岁，你说哪个耽误不起？”一直没说话的兰母慢条斯理地出了个数学题，完全没有受到儿子歪理的影响。

　　“我会二者兼顾的。”兰煜祺肯定地点了点头，“任何一边都不放弃。”

　　兰母并没有让步的意思，但转眼看楼教授，却似乎安心地接受了兰煜祺的保证。想想也是，老教授自己的孙子还是战队的队长，他都没意见，当然并不认为这会有什么大的影响，所以只要兰煜祺肯定不会退学，老爷子也就不会多追究什么。在老人的眼里，孩子贪玩是很正常的，不需要那么操心。罢了罢了，兰母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嘛，说清楚就好啦。”楼冠宁打着圆场，“小祺刚回来，还有行李没收拾呢，我先陪他回宿舍，明天再去实验室吧。”

　　“嗯嗯，回去吧。”楼教授挥挥手，安心地点了点头。

　　“老爷子，那我也走了。”兰母笑着起身，“这次弄出这么大动静，让您奔波，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你不好意思什么啊，该不好意思的也是那个混小子。”楼教授又狠狠地剜了兰煜祺一眼，对方只是灿烂地笑着抓头，好像只是把老教授从隔壁劳驾过来 ，而不是飞了半个地球似的。

　　离开的时候，楼冠宁刻意留下来和爷爷说了几句话，兰煜祺母子会意地相携先走。

　　“妈，要不要一起去我宿舍坐坐？”兰煜祺笑着挽着母亲的手。

　　“不了，你两个月没在那儿住，去了连张干净的凳子都没有，坐什么坐？”兰母白了儿子一眼，抿着嘴摆出不太高兴的表情。

　　“怎么会，老大叫我回来，肯定会先找个钟点工来打扫，这种小事哪需要让您费心。”兰煜祺压根当没看见老妈的脸色，心知肚明母亲虽然介意，但是绝对不至于生气，根本不需要自己服软赔罪自断后路。

　　“楼冠宁这孩子是挺不错的。”兰母点了点头，夸道，“谦和又心细，懂得照顾人。”

　　“妈……你想说什么……？”兰煜祺心里有丝奇怪的感应。

　　“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这一转折来得极突然，饶是兰煜祺刚才灵光乍现有了防备也没有抵抗住，脚软了一下。

　　兰煜祺定定神，语重心长地说，“妈，人家楼家一脉单传，你省省吧。”

　　兰母不以为意地继续说，“我看他对你很好啊，他们一家也很喜欢你，老爷子为了你连国际学会都早退了，你们在一起啊，我看有戏。”

　　兰煜祺忙不迭地挥手打住：“妈！我有喜欢的人了。”

　　兰母一挑眉：“谁？”

　　兰煜祺飞快地回答：“喻文州。荣耀职业联赛蓝雨俱乐部的队长，喻文州。我之前在教授办公室提起的那个偶像就是在说他。”

　　兰母微微愣住，停下了脚步，盯着自己的儿子，见他眼神坚定，不似作伪，沉默了良久。直看到兰煜祺觉得背脊发寒，她才轻若无声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唉，你去吧。”说罢又怕儿子不明白，补充了一句，“去参加联赛吧。”

　　兰煜祺一下子就懵了，狂喜之下脱口而出：“妈？真的？”

　　兰母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你们既然好，我这个当妈的怎么会阻拦。你也说过这是个吃青春饭的职业，你这边的学业别丢下，以后文州退役了也罢，你还有本事可以养活你们两个。”

　　“……文……州？”兰煜祺咽了口唾沫，这是什么诡异的丈母娘叫女婿的称呼？什么叫你们既然好？什么好？谁和谁好？怎么好？

　　兰母收回手，温柔地点了点头：“他能因为你给俱乐部起名叫蓝雨，也足见他是有这份心了。”

　　兰煜祺呆若木鸡地看着母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不知道蓝雨是为他兰煜祺建的？难不成是蓝雨俱乐部董事长暗恋他？！那是谁啊？！这……这么丰富的想象力是从哪里来的……？！

　　兰母看到一向反应快的儿子傻乎乎地看着自己，以为自己说中了，只是慈爱地笑着。自从知道儿子是gay之后，她也很烦恼过。不娶妻成家，没有孩子，一个人在社会上要走一生是非常孤单的，也是非常吃力的。所以她才要求兰煜祺一定要尽可能多读书，有一技之长傍身，将来老来有靠。而现在，既然儿子有了伴侣，能相互扶持，那么旁的什么，都无需计较了。

　　恍恍惚惚地跟母亲道了别，兰煜祺跟着楼冠宁一起回宿舍。一路上楼冠宁帮他拿行李，拉杆对于楼冠宁的身高来说太短，索性拎在手里。兰煜祺一路上看着脚走路，还完全没弄明白老妈的逻辑，这种诡异的茫然甚至连可以参加战队的喜悦都掩盖住了。

　　“小祺，你……喜欢的是蓝雨的喻队？”冷不丁地，楼冠宁的声音传进他空白的大脑。

　　“嗯？”兰煜祺反射性地抬起头看着楼冠宁，但脑子着实没有转回来。

　　“呃，我之前在后面听到你和阿姨说的话了……”楼冠宁假咳了一声，“你说去蓝雨对面的咖啡店打工，真的遇到喻队了？”

　　“啊，嗯，遇到了。”兰煜祺点了点头。“当时他来店里，结果睡着了，到打烊的时候我去叫他，就认识了。后来还一起去玩了会儿荣耀。”

　　“难怪我看见你开小号上线，敲你你却不理人，原来是和喻队在一起。”楼冠宁平静地接话。

　　“是啊。”兰煜祺又点了点头。脚步却越来越慢，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楼冠宁也停下来，皱起眉看着兰煜祺。

　　“……”兰煜祺偏了偏头，沉默了很久，在这一刻突然整个假期的忧喜都在他眼中过了一遍。然后他仰起脸看着有些刺眼的B市的天空，用很低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我要他，为和我发生的事，一辈子心怀愧疚。”

　　楼冠宁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过了很久，兰煜祺才低下头来，对他灿烂地一笑。

　　楼冠宁抬起准备好很久的手，一巴掌朝他的脑袋拍了过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