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雪》碧碧张

13、命运

　　一切终于又回到了从前。章锦荣再没有来找过我，我想，其实他是害怕见我的，那样的失控，一次就足以叫他懊悔终生了。爹地自那次出狱以后便日渐忙碌起来。我从前只以为他是年轻有为的商场巨擘，是流连欢场醉卧美人膝的富家公子，然而白家一事，却让我深刻明白了他潇洒不羁面孔下隐藏着的巨大的野心。他所图的，远不止扳倒萧家，称霸S市商界那么简单。莫家世代经商，富而不贵，也许从爷爷那一代起，早已有了涉足官场的念头。所以爹地肩头的负担才那么重，压得他半辈子郁郁寡欢。
　　我心里不由得惶恐起来，若爹地要的只是叱咤商场，那么身为萧家长孙女的我，或许还有能力助他一臂之力。可是S市地位如此特殊，官场中显赫的莫不是背景极为深厚的世家大族。单单是个有钱的商人，要想混出头，几乎比登天还难。爹地虽疼我宠我，却又什么都不愿同我讲，他内心的野心抱负到底有多深，我几乎一点儿都不知道，内心的惶恐日益深重，几乎到达要占卜星座，依赖天命指点的地步。然而用占星盘为爹地卜命，却算出他日宫落于双子，月宫却落于狮子，又是一个终生以追逐权力为乐的纯阳星座。更甚的是五颗行星落于庙旺，形成群星荟萃之局面，命格中有三个主刑克的T型矩阵，两个风筝矩阵，与开国那位伟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命格！我半喜半忧：五星荟萃已是位及三公之命，T型矩阵却是代表艰难险阻，压力深重，终生难以轻松，而风筝命格几乎注定一生波澜壮阔，逢凶化吉，置之死地而后生。迷信也罢，现实也罢，不管爹地遭遇什么，我总是要陪在他身边，与他荣辱与共的！
　　几乎是无意识的，我也替章锦荣占了卜，他日宫落于天蝎，月宫落于巨蟹，两个水象星座几乎注定他不适合官场，开国以来，也只有一位总理和他星座相似。更奇特的是他命盘中同样有三个T型矩阵，而且有一个夹额型(Mystic Rectangle)矩阵，几乎是今生无憾之命格。我随手又卜了一下林慕轩，他竟然是日宫落于射手，月宫落于天秤，射手座内五颗行星，另有两颗行星落在天蝎和摩羯座，构成七星环卫之势。我从来不相信他那样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能有什么作为，只笑叹：果然星座之说不可信矣。便随手关了计算机，竟从始至终忘了给自己测算。
　　莫氏企业渐渐步入正轨，爹地开始有意培养我对市场的敏锐程度，晚宴上所见的人，也多是S市政要和莫氏多年来的老朋友。次数多了，终于避无可避地见到了章锦荣。爹地此前早已知道章锦荣上任的事，但真正碰面，我却隐约觉得爹地似乎比我还害怕见到他。他踌躇良久，才走上前去打招呼。我远远地看到章锦荣含笑与他碰了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爹地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脸色却明显衰败下来。我正要走上前去,爹地却极快地朝我走过来，只说了一句：“回家吧。”便匆匆向门外走去。我慌忙跟上他，临走前看了一眼章锦荣，他举着酒杯向我点头微笑示意，脸上神情深不可测。
　　这一天正是平安夜特意举行的晚宴，S市破天荒地下起了鹅毛大雪，我出了大厅向地下停车场走去，被迎面扑来的一股森森寒气逼得直哆嗦了一下，便抬手去拉爹地，想像往常一样抓住他的手放进他大衣口袋中。爹地却条件反射一般忽然一下甩开了我的手，一个人径自向前走，我怔在当场，呆呆看着被他甩开的手——难道章锦荣告诉爹地那件事了？不可能的，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那样视名誉如生命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不会的，不会的，他没有任何道理这样做啊！
　　理智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可是却没有任何人能告诉我，爹地为什么会那样嫌恶地甩开我的手，为什么……会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几乎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我一步步向爹地的车挪去。上车后，气氛依旧凝重，我会撒娇，会耍赖，却学不会解释和乞求原谅。只能垂下头，等待爹地的审判。爹地却一言不发地开着车，极快地驶出了停车场。他晚上喝了很多酒，原本应该由我来开车，可是我害怕得整个人缩在副驾上发抖，竟由着他在下了雪又昏暗的道路上一路把车速飚到了一百多码。等我意识到不对，抬头想阻止他时，车子已经脱离了控制，迎面向一辆货车撞去，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脑子里浮现以前看过的一段话，当车祸发生时，副驾坐着的人往往受伤害最大，因为司机出于求生的本能，会在车祸发生的一瞬间将方向盘往左打。爹地本来已经本能地向左打方向盘了，却一瞬间忽然急速将方向盘右转，起身扑过来整个护住了我，车子向右斜撞上那辆货车，飞出去撞上了护栏。幸亏安全气囊及时弹出，我只感到一次剧烈的撞击，身上几乎毫发无损，等头晕过去后，便连忙掏出手机，哆嗦着拨了急救电话，爹地身上全是被碎玻璃划破的伤口，鲜血染了我们俩一身，我感同身受地全身剧痛起来，好像自己体内的血也跟着要流尽了。“笨蛋，大笨蛋！你知不知道我会比你更痛啊！”我搂住爹地的头，眼泪滴滴答答和他的血一起流。他迷迷糊糊地在我耳边说：“卉卉……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