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林茹梦

39、第 39 章

　　沈德元在店铺前伫立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跨入门槛，直到惜如和阿凌发现了站在店面前的他。
　　“这位客官，欢迎光顾小店的生意！要不要进里面坐坐？”
　　看到他被寒风吹得有些瑟缩的样子，阿凌连忙笑着招呼他。
　　“哦，不必了！请问…你们是星魂的朋友？”
　　他开门见山，却又是很礼貌的询问着。
　　阿凌愣了一下，继而笑着说：
　　“是，他近日一直住在我们这，但是请问…”
　　“是这样的，想必星魂平日也对你们讲过，他此次来到湘西，是前来找他的姐姐，我就是他姐姐的朋友，如今，也算得上是星魂的朋友了。”
　　沈德元面色和善的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可是昨晚他一夜未归，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阿凌以为眼前的这个人是来找星魂的，所以连忙告知他。
　　“呵，小兄弟，你别急，星魂昨夜是住在他姐姐那里。我只是前来告知你们一声，免得你们担忧，他近来身体不适，所以要在那边歇息一些日子了，所以他托我来转告你们，过一阵子，他就会来看你们！而且，也感谢你们近日来对他的照顾，他打小身体不好，还多亏了你们的帮忙，不然，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他对阿凌连连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不用不用！而且，是他先出手帮了我们，我们也只是尽微薄之力，何谈感激呢？那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刚刚你说…他身体不适…怎么？难道是咳疾又复发了？严不严重？”
　　阿凌的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
　　“这你也不必担心，只是昨日暴雨，他受了风寒，只需休息几日，便应无大恙了！”
　　沈德元连忙安慰他。
　　阿凌和惜如这才放下心来，三人相视而笑。

　　帘帐低垂，病弱的星魂躺在床内，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了。玉寒纤细的身躯匍匐在他的胸膛上，头轻轻依着他，也仿佛进入了梦乡，睡梦中，她的眉头不再是微颦的，略显苍白瘦弱的面容此刻透着一丝安定，嘴角甚至还略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咳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惊醒了梦中的她，她这才发觉自己忙碌了大半天，竟睡在这了，连忙坐起身，来到星魂面前：
　　“星魂，你怎么了？”
　　“姐姐…咳咳…”
　　他也醒了，欲安慰她说自己没事，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咳了起来。
　　“星魂，你先别动，我再去帮你煎药。”
　　她刚欲起身，却被他拉住。
　　“姐姐，我没事…咳咳…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你一夜没睡，也该好好歇着了！姐姐…抱我…”
　　玉寒看着眼前的星魂，后者虽然憔悴，可是此刻竟像个孩子似的，她也是拿他没有办法，便微微弯下身，将他扶起来坐着，他轻轻抱住了她：
　　“姐姐…我只是想再次确定一下，刚刚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虚弱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玉寒用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你放心，这都是真的，星魂，我在这！”
　　“姐姐，你真的不再生气了吗？会不会…一旦我的病痊愈了，你就会离我而去？姐姐，相信我，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索求而不懂得你受的苦的孩子！我以后再不要你为我而受苦，这些年…我明白了许多，我是个男人，而你是我的妻子，姐姐，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声音仍旧是虚弱的，只是，他又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了。
　　星魂感到玉寒似乎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的姐姐，应该是微笑的吧？他猜想。
　　“对了。”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昨晚我为你更衣的时候，发现...你腿上的伤...”
　　玉寒想起了昨夜为了照顾浑身湿透又昏迷不醒的星魂，沈德元还特意跑回自己的住处拿来干的衣物为星魂换上，可就在更衣的时候，玉寒发现星魂的小腿膝盖处竟有一条长及脚踝的伤口，而且是明显被利器所伤，虽然这伤口看似已经过去多年，可是那殷红的伤疤却仍然面目狰狞的呈现在她眼前。
　　她的心里又一次泛着酸楚，这伤想必是自她出走后留下的吧！这些年，他吃了不少苦吗？
　　“哦，这只是当年与人打斗留下的伤，不要紧的！”
　　星魂竟安慰起她，而她的心里却更加不是滋味。
　　“星魂，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你常常与人动武吗？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些年来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她心疼的望着他。
　　“姐姐，为了你，再苦也是值得的！”
　　他的双手抚摸着她的面颊，虽然玉寒已非豆蔻少女，可是那如雪的肌肤仍旧是吹弹可破。
　　终于，星魂用虚弱的声音娓娓道来，将这三年来所经历的种种和盘托出。
　　从他去药铺找寻沈大夫未果，却偶然遇到当时身为赤龙坛坛主的路漫天开始，自己所受的种种苦痛，种种坎坷，只身于青龙会的压抑与寂寞，虽深受路漫天赏识却不敢对其信任，公子羽与上官伯言语的挑衅与侮辱，以及被自己曾当做亲兄弟的好友出卖，被关入地牢，被严刑逼供，他始终不肯透露有关高玉寒的蛛丝马迹，本以为自己难逃一劫，一心求死，没想到却峰回路转，竟被西门吹雪等人救出地牢，于是，自己以及西门吹雪、路漫天，外加傅红雪叶开等人一起击败上官伯，虽然最后每个人都受了重伤，但好在并没有人因此丧命，几经波折，叶开如今成为青龙会的新任龙头，重整青龙会，终使得青龙会不再乌烟瘴气，实至名归。
　　而自那以后，星魂从路漫天口中得知玉寒似乎是随沈大夫去了湘西。那天，路漫天只是如往常一样去药铺抓药，为了不耽搁早会，只好早早出门，那时天刚蒙蒙亮，并且晨雾浓重，他来到药铺门前，却发现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放着的是收拾好的行李，而正在他大惑不解之时，却看到沈大夫走出药铺，而跟在他身后的人，正是高玉寒。虽然她早已换了便装，又蒙着面纱，可是路漫天仍旧是认出了她！这可把他吓得不轻，没想到竟会在此地遇到高龙头，这该如何是好？而高玉寒看到他，也仿佛是受到惊吓，愣愣的杵在那。就在他瞠目结舌的时候，沈大夫示意他不要声张，并叮嘱他不要对任何人说出她的去向，又塞给他几两银子。路漫天并不十分看重钱财，他为高龙头效劳多年，心自然是在她身上，因此，既然没有这些银子，他也会为高龙头保守秘密。也正因如此，他对星魂始终是不太信任，当他发觉星魂总是旁敲侧击的询问高龙头的事，路漫天常常会怀疑他是否是上官伯派来的人。直到后来星魂被关入地牢，他才大彻大悟，也多亏了西门大侠出手相救，才挽救了这年轻人的性命。
　　后来便是三年的辗转波折，颠沛流离的日子，身上的盘缠已经略显拮据，湘西却似乎仍远在天边，雪上加霜的是，露宿在外的星魂在一场雨夜过后咳疾复发，可当时正值腊月，天气寒冷，能够用来取暖的，也不过是从树林里捡来的叶子，夜晚的时候点燃它们，可以暂时驱走寒冷。没有望星楼里的温床，没有被煎好的汤药，也没有姐姐焦急的呼唤和温暖的怀抱，星魂生平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恐惧，正是因为失去姐姐，却要面临着客死异乡的命运。可是他告诉自己绝对要活下来，就算要死，也是要死在姐姐怀里的，而不是如同草木凋谢，无声消逝。他去求药，药铺的伙计看他实在可怜，便收他在药铺干活并付给他工钱，这样，他既有了银子，病又得到了缓解。他一路上不断的跌跌撞撞，为了盘缠，为了活命，为了见到姐姐，他为别人干些脏活累活，好人家的老板会同情他又病又贫，赏他饭吃，付给他双倍的工钱，而多数的却是势力尖酸，九牛一毛，看他身体羸弱，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便会给他白眼，甚至将他扫地出门。可是即使这样，他却从未想过去偷去抢，即使一身好武功，但他却发誓再不做愧对良心的事。
　　这些年来他能活下来，只是因为姐姐。不管遭遇了多少苦难，只要见到姐姐，之前所受的一切便都只是过眼云烟罢了。而如今，他终于完成了这夙愿，他依偎在姐姐的怀抱里，只要她在，今生何求？
　　听了他的经历，玉寒不禁落泪，不知为何，如今的自己竟变得易感起来，太多年不曾目睹血腥杀戮，她的心也开始变得平和，只是对星魂的思念，却一丝一毫没有改变。
　　“你怎么那么傻？你口口声声说不要我受苦，可我何尝不是一样？我不要你为我遭遇这些！星魂，万一...万一你有什么闪失，出了什么意外，你...你要我怎么活？”
　　“姐姐...我已经说过，这些都是值得的。因为，我不要那些人...说姐姐的坏话。”他竟然微笑起来，那笑容仍旧是当年那般澄澈，“姐姐，从今以后，我们都不要再为了彼此受苦，好吗？假若今后你我又有了什么矛盾或隔膜，就让我们多体谅彼此，多倾听彼此的心声，好吗？”
　　玉寒流着泪点了点头，伸出双臂紧紧的抱住了他，他，是她生命中的唯一：
　　“是姐姐的不对！姐姐不该让你那么痛苦，如果我当年多花时间陪你，如果当年我会全心全意的去爱你，便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我真的不再怪你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明白你要什么，才会让你受了伤害！星魂，我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我答应你！”
　　星魂仍旧是笑着，眼中也泛起一丝泪花。
　　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是这样紧紧的系在一起，今生今世，永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