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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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慢慢恢复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漆黑，稍微一动左肩就传来一阵一阵麻木的钝痛。尘薇费力地睁开眼睛，光线很昏暗，只能模糊地看见一袭红影站在她跟前，身着红衣的女子五官隐没在黑暗中，隐隐看得到一个美艳的轮廓。
女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刺激了神经，还是这地方太空旷，她说话的音量不大，尘薇却听得分外清楚。
她说：“这柄剑送与你，若是想活命，两天之内拿着它去暮雪楼。”
仿佛在这站了很久，只为了等着她醒来对她说这一句话，说完后她不再停留，径直转身离开。
尘薇勉强想撑起身子，却发现那柄剑几乎是钉在了她的左肩，稍稍一动痛感愈发清晰，伤口流出的血几乎变成暗黑色，剑上似乎还淬了毒。
尘薇叹了口气，狠了心，闭上眼睛迅速地用右手拔出那柄剑，反手扔在一边，突然加剧的痛觉让她眼前一黑，身体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她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视野逐渐恢复清晰，才有力气坐起来环顾一下四周。
是一个不曾有过印象的洞穴，也不知道离家走了多远，那女人所说的暮雪楼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说过，但也每个确切的印象。
山洞里阴暗潮湿，伤口开始转变成蚂蚁蚀咬般的麻木疼痛，尘薇想着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她捂着肩膀上的伤口，拖着身子缓慢地一步一步几乎是向着有光的地方爬行，当然没忘记拾起那柄差点要了她命的剑。
出了山洞，眼前是覆了一层雪色的低矮树林，她站起身来眯起眼睛，竟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从十数天前被父亲关进密室起，时间在她的感知里就变得模糊。眼前风景虽美但却十分陌生，她心里生出按压不下的恐慌，出了山洞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尘薇也索性一直往前走。肩膀上的疼痛逐渐减弱，走着走着脚步也虚浮起来，她狠狠按压一把伤口，突然清晰的痛感提醒她自己还活着。不知道自己这样机械地前进了多久，只是天色越来越亮，反应过来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条闪着粼粼波光的河流。
尘薇停下来，疲惫地在河边胡乱地捧了水准备清洗伤口，发现左肩的血管变得黑紫，在白净的皮肤上蔓延成一幅诡谲图画。看来是真的淬了毒，眼前也找不到退路，唯有先去那女人说的暮雪楼了。这名字，感觉怎么听怎么像青楼……尘薇打了个寒噤。不过转念一想，那女人如果真想把自己弄去勾栏院，何必费这么周折。尘薇好奇地捡起那柄剑，疑惑地盯着起了一层薄霜花的剑身，她记得刚刚把它从左肩拔出来的时候剑身好像还是光洁如新，现在正是炎热的六月，怎的这么一会儿就结霜了？
尘薇敲敲脑袋，想起自己曾看过的许多书，会泛霜花……根据以前从话本儿上来的经验，锻造材质和手法有讲究的话，特别之处会在见血的时候显现出来，要不用来试试？
她开始想试试，反正已经中毒了，那女人让自己去暮雪楼必定是那儿有解药，那么这伤多一处少一处倒是没什么了。便放心地把那剑往手腕上比了比，闭上眼一划。
拖着伤行走了许久，她的身子寒凉得紧，手腕和剑身的温度相差无二，剑刃像是钝住了，她只是麻木得毫无感觉。
颓败地睁开眼，尘薇吸了吸鼻子，将就着河水洗干净了脸，幸好衣服没在这一番争抢的过程中被扯破，她裹紧了身子，努力汲取一丝暖意。
自己如今这个境况，陌讳也生死未卜，陌尘薇这个名字暂时不能再用了，懒得动脑，她索性就用了自己原来偷偷从侯府跑出去在街上混的时候随便取的名字的名字，白凰。
凤对凰，墨去土为黑对白，凤墨倒置为白凰。凤墨郡主者，尘薇也，尘薇者，白凰也。
收起一点自嘲的笑意，她眼睛里的温度渐渐褪去，须臾恢复了冰冷的神情，当初答应陌讳自点睡穴被丢在石室里，是因为她太迫切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陌讳也应允以此事作为筹码，原本计划进行得挺顺利，却没想到变故连生，自己却被人掳了去。想到这里她竟有些担心陌讳，闯入府中之人想来身手并不简单，陌讳虽然这些年对她不多管问，却也供她衣食无忧，心里始终存了些感恩之情。
虽然名义上尘薇是候府的千金小姐，四夫人千锦绣与侯爷的亲女，但她一路成长过来，这个有意无意总避着自己的娘亲和一年到头来不了几次的父亲，着实从未给过她一丝家庭的温暖。她养成淡漠的性子，也不去过多要求，但总想逃离这个地方，哪怕一分一秒，也是比待在海棠苑里多一秒的舒心。
甚至这个自己名义上的母亲，虽然自己随着年龄的增长容貌变得和她几乎别无二致，但是她面对尘薇的时候，脸上虽然总是笑吟吟的，但却总透着不易察觉的疏离和漠然，甚至有时候还能从她琥珀色的眼睛里，不经意发现一丝厌恶。这样的感情，又怎么会是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流露的？
尘薇到了皇城，谨慎起见先去了一个医馆，医生看过伤势之后摇了摇头，表示只能先给她简单清洗一下创口，开些消肿镇痛的药，当今毒术横行，很多毒只有对应的药能解，他一介铺面郎中，根本没有办法。
尘薇没有拿郎中开的药，她想着算了，如果那女人要她的命，在山洞里就该杀了她，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听医馆的客人说，永乐侯府出了些乱子，侯爷已经数日未曾露面，她也不敢轻易回去，如今别无他法，就先照着那女人所说，找到暮雪楼再议。
“这位公子，请问·····你知道暮雪楼在哪里么”尘薇揪住第九个行人，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怎么一听到“暮雪楼”这三个字都露出怪怪的表情，似是玩味，但又夹杂着恐惧，直直的眼神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她想不通这暮雪楼到底是个多变态的地方，才能让她在街上随便揪九个人，九个都是同样的奇怪反应。尘薇终于咬了咬牙，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二两碎银，面前这人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随即又犹豫起来，只是吞吐着说可以把她带到山外，尘薇点头答应，只是心里疑惑着难不成这暮雪楼难不成真是青楼，什么青楼不做生意，还躲在深山里？
走了约莫一刻钟，就看见一座看起来直插天际的高耸山峰，半山腰上一座不大不小的楼阁，依稀能辨出那闪着金光的牌匾写的“暮雪楼”。那领路的人冲尘薇点了点头，示意就是这里，拿了银子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仿佛那近在咫尺的林子里会突然窜出来什么吃人的怪物一般。
像是呼应尘薇心里的疑惑，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从密林深处渐渐清晰起来，她骑在一头看起来像是狼的通体雪白坐骑上，那雪狼通体银灰色的毛发泛着琉璃色的微光，一双莹绿色的眼睛里像是碾碎了寒冰，冷冷地散出冰雪般的光辉。
等到那骑着雪狼的女人走到自己面前，尘薇才发现她的目光压根没有落到自己身上，而是一直锁着她腰间别着的那柄结着霜花的剑，秀眉微蹙。
“血霜”她轻轻地念着，神情有一点疑惑和恍惚，不过须臾便恢复冷淡。
“这柄剑哪里来的？”她从腰间抽出一根银色的鞭子，指尖随意轻点着雪狼的脑袋。
尘薇给她看肩上的伤口：“给我剑的那女人穿着红衣，袖口绣着三只金线凤凰。”尘薇眯了眯眼，眼前的女子气场强大，她没有多透露信息。
那个女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一抖手挽了个鞭花，尘薇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倒转一下，转眼就稳稳地落在雪狼的背上，随风飘起来的头发轻轻落在她肩上。
雪狼带着她们在还算平坦的山路上奔跑，经过那挂着暮雪楼牌匾的楼阁却是停都没停一下。半个时辰后才放慢了速度。尘薇抬起头，看到远处一片不大却极其华丽的建筑群，棱角分明的琉璃房顶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远远看去像是一座隐在深山中相得益彰的华丽宫殿。
尘薇翻身跳下雪狼，由那陌生女子领了路走进其中最大的一个殿门，一路上听她解释，尘薇也大抵摸清楚了一些背景。
暮雪楼对外做的是花柳生意，楼里的姑娘都是从小时候就选出来的美人胚子，自然琴诗书画样样出众。但前些年连连出了几桩命案，死的都是京城里的权贵，那些被横尸荒野的公子哥们最后流连的地方，竟都是暮雪楼姑娘温香软玉的床榻。故此暮雪楼惹上官司，关停了些时日，重新开张后虽然生意还是兴盛如既往，但在传言里总归染上些诡谲意思。
尘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官府竟没过多追究，但看那陌生女子也没要给她解释的意思，便知趣地没有追问。
没想到她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对尘薇说：“你可要想清楚，这个门，踏进去再想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尘薇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苦笑：“我再无处可去。”
“在这地方，活下来也不容易。”
尘薇只是看着她，半晌，那女人叹口气：“你暂时先跟着我，我先带你了解一下楼里布局。”
尘薇也猜到了，藏在山里的这么大一座宫殿，必然不是作简单用处，叫月娘的女人介绍这是是为京城里王侯权贵培养暗人杀手的地方。楼里很大一部分胚子都是婴孩时期就被捡来或送来挑选，经过一段时间的生活和训练，适合的人留下，剩下的会被放去青楼里作普通歌妓或下手。
月娘告诉尘薇，一件称手的兵器很重要，她的武器是四条南海鲛筋编成的，叫作泣珠鞭，传言这里面还封印着四条南海神鲛的灵魂。
而尘薇的血霜剑比泣珠鞭还高了一个等级，这把剑原本是副苑主霓裳的佩剑，是前任第一铸剑师非离的收山之作，剑身由雪山顶上终年被寒气熏养着的泫铂铸成，通常剑上都结着霜花封住剑刃，所以尽管剑鞘是白金铸成，上面镶着各种稀有宝石，霓裳却从来不用。剑刃感知到人的皮肤温度之后，霜花会立即融化，剑刺入皮肤，伤口被剑刃所带的寒气封住凝结，两日后若得不到解药，毒性会再次异变，这时便真是无药可解了。
但这剑的好处是伤不了主人，有灵性的剑和主人都会有特殊的感应。而如果要它更主，只有两个方法，一是前任主人死亡，二是用前任主人每天更换的新鲜的心头血养一个月，然后再沾的第一滴血便是下任主人之血。霓裳是此剑的第一个主人，而尘薇自然就是第二个。
月娘说她知道霓裳把血霜转了手，是因为她半月前得了更好的名弓：银月。无箭弓本就极少现世，而这银月刚好和霓裳所修火属性相符，注入内力便可射出带毒火箭，霓裳的射击本来就比剑招略胜一筹。得了银月，她也有理由不要这血霜。
可她居然会就这么轻易送人，要知道这血霜剑很多人万两黄金也求不到，就算霓裳不要了，转手也能卖个不菲的价钱。不过既然她送了，也应是有她的理由，月娘看来还是有些费解。
月娘是涤月堂的堂主，尘薇既是她带回来的，依照规矩就暂时先待在涤月堂，
“哟，月娘，你下山逛逛怎么还带回来一个水嫩可人的小姑娘呢？”一个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在尘薇身后响起，这声音极好听，似乎就在耳边。尘薇忍不住回过头，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月娘不耐烦地甩了甩头发，袖里一根银针直直地擦着尘薇颊边射去，然后空气一阵轻轻的波动，一个白衣男子苦着脸现身“我就是想调戏一下小孩子，你干嘛每次都……”他的话语在看到月娘袖中隐隐闪现的一道银光之后生生被截断。
“涤月堂副堂主，蓝错”月娘冷着脸介绍，接着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似的说“我未婚夫君。”
“哎呀，我补充一下，我们下下个月成亲”蓝错倒是一点都不害臊，轻点脚尖，转瞬就小猫一般就蹭到了月娘身边。
“蓝错，你来安排白凰的起居，跟曼珠住一个院子吧。”月娘冷着脸道，虽然依旧是冰霜般的表情，但是眼里明显浮现出温暖之色。
“又来？我可是副堂主不是你的管家，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屈才了......上个月的庆典就因为曼珠缠着没参加成，为什么我总是要跟一群小鬼混在一起……”虽然嘴上抱怨着，蓝错还是识相的带着尘薇在月娘脸色变黑之前迅速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