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离人月满

1、第 1 章

　　漠北的星空，冷冽，透彻。明亮的星星如钻石般，却又仿佛能刺穿人的眼眸。那般的孤傲，那般的遥不可及。

　　纵是冲天的火，也不能给这冷漠的星空些许暖意。可它，却暖了一颗如铁的心。

　　骆家是北方第一富室，靠与北方的少数民族贸易起家。家传至骆长天，生意更是如日中天。可他坚决不搬离这荒凉的漠北。也外人说是守着祖先的坟茔，实则是不肯放弃这招财聚宝的风水宝地。

　　然而，这宝地却未能保他周全。

　　几十年守着这长河落日的骆宅，上下老少百十条人命，终是付之一炬。只不过，徒增了那落日的余晖，然后，余灰。

　　尚绝欢倚坐在骆宅最外围墙上的角楼旁。漫天的火光将他青白的长衫映得颜色怪异，袂上的牡丹却更加的艳丽了。他一边叹着宅子之大，一边琢磨着，自己长衫的颜色是不是不够好，下次穿黑色的会不会好些。

　　咳，他真是爱死了这漫天大火的景致了，好景致当然要配上好衣服，不然，不衬他的风流倜傥。

　　正想着，一辆马车驶来。尚绝欢向后靠了靠，隐到阴影里，皱着眉，心里骂道：“不是说会把那小丫头送出去吗？怎么这会又回来啦？”

　　等马车急急地停下，车夫就立刻跳下来，惊得说不出话。从车里下来一个抱孩子的妇人，那妇人刚一下车，就哭天抢地地喊着：“这是怎么回事啊！才出去一日，怎么就变成了这般光景！这可如何是好？”

　　她怀里的女娃挣开来，哭喊着要冲进去，不停地叫着：“阿娘！阿娘！”

　　那妇人拉扯不及，车夫又离得远，眼看着女娃就要冲进去了。尚绝欢眼疾手快，飞身跃下，一把将女娃拉进自己的怀里，点了她的睡穴。咒骂着：“麻烦！麻烦！”

　　回身抽出长剑，将车夫刺死。那妇人吓得跪下身，尚绝欢的剑指着她，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来，说了句：“留你的命，照顾好这孩子。”

　　妇人慌忙磕头称是。尚绝欢也不理她，抱着女娃上了车，又冲妇人喝道：“还不上来？难道要我抱你上来不成？”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娃，睫毛长长的，微微动着，脸蛋粉粉的。尚绝欢伸手摸了摸，竟有些磨手，嘟囔道：“到底是水乡的娃，受不了这大漠的风沙。”说着，竟不舍得放手，停了停，觉得驾车不能抱着个孩子，就把女娃塞进车厢，让那妇人伺候。

　　等女娃醒了，他们已经到了客栈了。那妇人叫凤妈，在一旁看护着女娃，尚绝欢鬼使神差地也留了下来，在床边看着她。

　　女娃刚醒，就哭喊着要娘，尚绝欢竟有些心疼，抱起她，柔声道：“阿娘变成天上的星星了，从此，你就跟着哥哥了！”

　　从那以后，女娃就只在他怀里睡觉，也不让点灯，看了火光就哭闹。尚绝欢也乐得陪着她，一路颠簸，不管凤妈的警惕和惧怕，乐颠颠地当着小奶爸。到底是小，过了十几日，女娃就不吵着要娘了，反而跟尚绝欢愈发地亲近。

　　尚绝欢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娃一脸天真的说：“叫小小姐！”

　　尚绝欢大笑，道:“这怎么算是名字？”

　　“怎地不算？所有人都这么叫我。”女娃奶声奶气地说。

　　“你娘也这么叫你？”

　　“娘从不叫我的，她看了我只是哭。”

　　凤妈红了眼眶，解释道：“老夫人和夫人都不让姨娘接近小小姐的，每个月也只能见一两次。”

　　尚绝欢心里了然，怪不得她只有几天吵着要娘，想来，跟她娘也不是很熟悉的。想了想，说道：“就叫泪儿吧，骆泪儿。把眼泪都流到名字里，从此，就只剩下甜了。”

　　泪儿得了名字，高兴的很，一遍遍地叫着：“泪儿！泪儿！”

　　尚绝欢看着她，心里觉得很安定。泪儿拉着他的手，说：“哥哥，哥哥，你叫我啊！”

　　“泪儿！”

　　“哎！”泪儿扯着嗓子，大声地应着。

　　“凤妈，凤妈，叫我啊！”

　　“泪儿小姐！”

　　“哎！”

　　尚绝欢看她这么高兴，突然觉得很满足，原来，一个名字，就可以让一个人这么高兴。

　　等泪儿玩累了睡着后，凤妈壮着胆子，说：“公子，老奴知道，公子不会只是个平白的路人，定是知道些骆家的事的。我本想，将小小姐送到她姨母家，然后就自谋生路，可不知公子要把小小姐带到哪去？”

　　尚绝欢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着眉，想了好半天，才问：“凤妈，你可有家人？”

　　凤妈摇头，回说：“老奴一直在骆家做奴才，没有亲人。”

　　“那，你愿不愿意一直服侍泪儿？”

　　“老怒愿意！”

　　尚绝欢点头应了，心里暗叹，跟老头子又有得磨了。马车，也突然改了方向。

　　又过了几天，尚绝欢把泪儿和凤妈送到了一个别院，那别院虽小，却是十分的精致清幽，只是太过偏僻，很不好找。

　　安顿好她们，尚绝欢就又要走了。泪儿哭着不让她走，他安抚着说很快就回来，又给凤妈留了些钱，告诉她别院里的两个下人会打点一切，她只要照顾泪儿就好。当然也不忘警告她，不得擅自离开。

　　尚绝欢马不停蹄地赶会了神木堂，见了老头子。神木堂是目前江湖上最大了杀手组织，做的是刀尖上的买卖，每个人头按等级分类，明码标记，童叟无欺。老头子是神木堂的头头儿，也算是尚绝欢的半个师父。

　　进了议事厅，就见老头子气呼呼地坐在上首，而堂里的第一杀手一刀正翘着二郎腿，一副看好戏地表情看着尚绝欢，笑道：“咱们绝欢公子，这又是打哪个温柔乡赶回来的啊？”

　　尚绝欢不理他，放慢了脚步，拂了拂衣摆，悠悠地踱进来，喊了声：“老头子，多日不见，可好啊？”

　　老头子一个茶杯扔过来，大吼道：“好个屁！你丢的烂摊子，让我来收拾！说！骆家的那个小小姐哪里去了？”

　　尚绝欢坐下，低头喝着茶，说：“一个不小心，跑的火里去了。”

　　“堂里不是有规矩吗？放火的活，要等到最后，以防有人跑出去！如今，你怎么眼看着人跑进去了？”老头子急得窜到他面前，跺着脚骂道。

　　“你也说啊，是要防着人跑出去，我哪里知道，那小丫头会跑进去啊！她都已经进去了，我总不能也傻傻地跟进去吧！”他说地理所当然，悠然自在。

　　老头子气得一个劲地拍桌子，吼着：“我管你怎么着！人家要她活，如今你把她弄死了，你要我怎么跟人家交代？那可不是别人，是三大山庄之一的雪剑山庄，咱们只是个小小的杀手组织，你这不是要我陪你死吗？”

　　一刀在旁笑得开心，老头子又一个茶杯飞过去，吼着：“让你在这里幸灾乐祸！神木堂要是倒了，你也没好果子吃！”

　　一刀悻悻地撇撇嘴，瞪了一眼尚绝欢，嗖地不见了。

　　“还有你！还有心情喝茶！红裳呢？她怎么也没了？”

　　“这个可真的不怪我了，我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走，还差点坏了我的事。”

　　“你是死人吗？你不会把她敲晕了再带出来？”

　　尚绝欢是真的不爱管那个女人，他最恨那种优柔寡断，外加烂好心的人了。明明人家负了她，又万般的欺负她，她还赖着不走。这样的女人，他才懒得管呢。

　　“这会儿我看你怎么交代！我定金都收了，人家让你送回去的两个人都死了，我的招牌还要不要啦！”

　　“咱们是杀手嘛，那管得了救人！”，尚绝欢看老头子面色不善，接着说，“那你要我怎么办？要不我就脱离组织，让他们来找我，跟神木堂没有关系。”

　　“放屁！”老头子喊完，又不知该说什么，转了两圈，狠狠地哼了声，转身走了。

　　尚绝欢悠然地喝完了茶，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叫苦：“这次真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了！”可也不知为什么，那小丫头小手抓着自己的衣襟，安心地在自己怀里睡着的样子，就是让他没办法把她送走，就是想要自己留着她养着她。

　　喝完茶，尚绝欢就在堂里转悠着，遇见了魅影在弹琴，突然想到，也该让泪儿学琴才对！快步上前去搭讪：“魅影啊，你的琴弹的真好啊！”

　　魅影只抬眼瞥了他一下，低头接着弹琴，讽刺道：“哎呦！这不是咱们玉树临风的尚小爷嘛！又从哪个美人儿床上下来的？”

　　尚绝欢摸了摸魅影的脸蛋儿，说：“怎么你同一刀说的话都差不多？我就那么花心？”

　　“你那哪是花心啊！你那是温柔多情！别跟老娘动手动脚的，小心老娘一刀剁了你的爪子！”

　　尚绝欢倏地收回手，撇撇嘴道：“好姐姐，怎么那么凶！跟你说正经的，你的琴是跟谁学的？我正要找个好的教琴师傅。”

　　“你认得那么多青楼姑娘，会琴的可多了去吧，怎么问我？”

　　“谁弹的也不如你啊。在说了，自家姐弟，我还找什么别人啊。”尚绝欢靠在魅影的身上说。

　　“呸！前半句我还勉强爱听，后半句嘛···谁跟你是自家姐弟？臭小子，就知道到我这来胡闹！”

　　“跟魅影姐亲嘛！”

　　魅影高兴地笑了笑，说：“怎么想要学琴了？你闯了那么大的篓子，还有这闲情逸致？”

　　“不是我要学，是别人。”

　　魅影这会儿来了兴致，停了手，问道：“是谁？可是哪个姑娘？可从没见你对哪个姑娘上心的，还帮人家找琴师。”

　　尚绝欢背过身去，打着哈哈，道：“没了，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要学，看见姐姐你弹，就随口问问。”

　　魅影嗅出一些不同寻常，眯着眼睛问：“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风流债？不对！你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啊···我知道了，是不是跟这回的事有关？难道···你是看上了红裳，把她偷偷藏起来了？老弟啊，那个女人听说是很美，但年纪都够当你阿姨的了，你可要想明白啊！”

　　险些让她猜中了，可惜不是那女人，是她的女儿，也不是看上了，是···是···是心疼！尚绝欢摆了下手，道：“哎！怎么可能！我就是问问，你既不愿说，就算了，哪里那么多废话！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魅影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臭小子，你可别给我惹麻烦啊！到时候我可不帮你！”

　　尚绝欢背对着她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作为一个杀手，除了堂里的兄弟姐妹，还从没有人那么信任他。那个小小的人儿，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自己，他实在是没办法吗，怎么能把她送人啊，虽然，那人是她的姨母。咳，不怪他多管闲事，怪就怪那小丫头总是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