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之篇》eggy-hab

8、第 8 章

　　I

　　[人界]

　　中玉国东部的一个城市中，一座不起眼的两层房子却是整个精灵界半数精灵的诞生地。屋子的主人是一个相貌俊俏的男子，二十出头的样子，温文尔雅，邻居们都觉得这小伙子不错。几个月前，屋子里突然又多了一个住户，长长的亚麻色头发，碧绿的眼睛，生得很是秀气。两人平时既不上学也不上班，大概定时会有人寄生活费来，平时经常帮着附近的老人孩子，口碑很不错。同时，这两人亲密的关系有目共睹，据说还是青梅竹马，真是让一些邻里们羡慕不已。前阵子，这对恋人终于结婚了，左邻右舍都收到了小俩口送出的喜糖，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直夸他们有孝心，称赞那小伙子有福分。

　　不过，就沃格里兹和弗蕾妮两人来说，他们的婚礼当然只是一种形式，仅限于给邻居们送送喜糖，到照相馆拍个结婚照。一来这两人没有这个国家的身份证件，自然不能到婚姻登记所登记，二来，依照元素界的规定，结婚的双方要到一方的所在城登记，但由于两人目前被禁足在精灵界，正式的结婚至少也要延期个三千年。不过，既然光御使都认同两人的关系了，这手续免了也无妨吧。

　　风拨动着院子里的青岚草和金岩蕊，一层层如波浪一般。一张双人藤椅中，弗蕾妮倚在沃格里兹怀里，静静地享受着宁静的生活。

　　“弗蕾，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很无聊？”

　　“不会。”弗蕾妮淡淡地笑着。

　　“要不要去上上学或者找份工作？”

　　“工作也做不长，因为我们不会变老，不能引起别人的疑心。”

　　“那么，养只宠物狗？在人界很流行的样子。”

　　“沃兹，我们已经有云妲和亚斯理了。”弗蕾妮抬起头，有些无奈。最近沃格里兹经常说要养只宠物给自己解闷，弗蕾妮并不是不喜欢动物，只是比起他们人界的动物寿命太短，而她不忍心看着陪伴着自己多时的动物死去。

　　“也对。”沃格里兹伸手环在弗蕾妮脖子处，吻了一下她的秀发，“我只要你就够了。”

　　“不知道加葭雅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还能见到。”

　　“想去见吗？那么下次我们去魔界旅行吧。”沃格里兹轻松地说着，好像只是去隔壁马路一样。

　　“嗯。”

　　两人相靠着，连空气中都充满着新婚的甜蜜味，如果能这样度过一生该多好。可惜，事情总是事与愿违，重磅炸弹总是会在最平静的湖面投下，引得惊涛骇浪。

　　“不好了，弗蕾妮，”云妲拍着绿色的翅膀，“风御……不，卡泽尔到人界来了！”

　　卡泽尔初访人界，对这个地方他知道的实在不多，光天界的事就足以让他忙碌了，哪里还有闲功夫去关心人界呢。可是，他现在真希望自己能有些相关知识，至少得有些让自己看起来不怎么怪异的常识。

　　先前从吉麦艾尔那儿得到一张人界地图，他这才发现人界是如此广大，要怎么才能在这广袤之地找到一个人呢？他环顾四周，没什么人烟，也不像天界到处都是草木。向稀少的风精灵打听后，他好不容易弄明白了自己的所处地。

　　吉麦艾尔本身也没去过人界，关于人界的所有信息都来自于他的部下。出行前，吉麦艾尔告诉他，他只能把他送到另一只银羽雀最后传递消息的地方，卡泽尔点头答应。而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传送帮了他多大的忙——没错，他现在的位置就在中玉国那座人称鬼屋的古堡前，而这里距离沃格里兹和弗蕾妮之家只有短短十几公里。

　　先得要找个地方住，卡泽尔这么想着，目光自然对准了身后的古堡。夜色已经逐渐降临，但那城堡中仍旧没有灯光点起。应该是间空屋子吧。卡泽尔做出了判断，迈步向古堡走去。

　　打开门，里面的景象让卡泽尔倒吸了一口气。客厅中一片废墟，如同飓风过境般，无一幸免。可是，屋子外明明没什么损伤。跃过狼藉，卡泽尔上到两楼，这里的房间似乎都安然无恙。有好几间卧房，其中的一间装饰相当华丽，可能是以前的这房子的主人的卧居吧。楼上楼下悬殊的反差另卡泽尔觉得奇怪，但也无心多思考。从天界穿越结界至此，他也相当累了，随便挑了间房间，倒在床上就睡去了。

　　次日醒来，阳光从没拉上的窗帘中无遮掩地射进来。卡泽尔从床上起来，开始仔细地检查整栋房子。除了一楼的会客厅以外，各间房屋都整整齐齐，积灰很少，衣橱中还挂着这个季节的衣服，盥洗室中还摆放着各种用品，怎么看也是最近还有人住的屋子。卡泽尔从衣橱里找出一件比较合身的，换上后决定下楼再去会客厅看看。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那片废墟还是看得令人目瞪口呆。依照整幢房子的布置，这里过去应该也是豪华大方的吧。卡泽尔捡起一块木片，那不整齐的断裂口像是被什么而折断的，但这黑黑的是什么？怎么会有像被火烧过的痕迹呢？如果是失火，也不会不蔓延到其他地方去的。

　　“我去想那么多干什么？”卡泽尔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木片，“这屋子以前发生过什么关我什么事，又不可能是魔法……”

　　等等，魔法？

　　卡泽尔想起来了，当初吉麦艾尔对他说过他的手下在人界干掉过几个半魔族，而那只银羽雀则是他们之间的通讯工具！那么，这一切就对上了。卡泽尔环顾屋子，这里以前可能住着魔族，而会客厅里则是发生过一次魔法打斗!

　　那么，谁胜谁负了呢？魔族离开了这里，但吉麦艾尔的手下好像也没了音讯。难道是两败俱伤？但从屋里的衣服来看，这里住了不少人，难道都死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算了，不去想了，想了也没结果。卡泽尔找了点食物，但发觉那口味实在和自己的对不上。打开房门，他准备到外面四处走走。

　　“弗蕾，别担心。”距离卡泽尔十多公里外的屋子里，沃格里兹正在努力安慰着弗蕾妮，“别担心，人界那么大，他不会找得到你的。”他握着她的手，“而且，还有我在。”

　　绿色的鸟儿拍着翅膀停在弗蕾妮肩上，“是呀，还有我们在，别担心，弗蕾妮。”

　　“嗯。”弗蕾妮点点头。

　　沃格里兹看着忧愁没有散尽的弗蕾妮的脸，想了一会儿，“弗蕾，要不你去魔界躲一阵子，等他走了我再接你回来。在加葭雅他们那里我也能放心。”

　　弗蕾妮望着不放心的丈夫，却摇了摇头，“我没关系，他不一定是冲着我来的。而且我不想和你分开。”

　　弗蕾妮靠在沃格里兹身上，他俯下身给了她一个轻吻，“那么我们一起祈祷不会有事的吧。”

　　II

　　[魔界赫姆斯菲尔王宫]

　　同样的房间中，拉娜再次从昏迷中醒来。见过的天顶，闻到过的淡淡的花香，拉娜从混乱的记忆中终于拾起了一个片段，想起了这个房间。但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醒了？”

　　一个听到过的声音引得拉娜转头，一阵疼痛钻心。话语的主人走到床边，拉娜这才看清那就是在人界是遇到那个魔族小鬼。

　　“醒了吗？”另一个声音响起，听上去年龄更小。那少年来到床边，果然比另一个矮了一截。

　　“殿下，请您离远一点，这天使厉害得很，要是伤着您我担当不起。”

　　“没关系，伤成这样再厉害也只能躺着不动了。”寂亚又上前一步，这是他见到的第二个天使。

　　“……为什么……我在这里……”拉娜发出断断续续的问话。

　　“王妃陛下救了你一命，你好好感谢王妃陛下吧！”雷亚的语气还是那么不客气。

　　“好了，雷亚，去叫御医来看一下吧。”寂亚这么说着，而雷亚稍稍不满地带着皇子的命令出了房间。

　　留在房中的寂亚观察着虚弱的天使，看起来好像没有雷亚讲的那么凶悍。也许是因为身上的伤吧，这种伤势，能救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愧是母后阿……

　　确实是这样，拉娜现在哪里还有精神仇视眼前的魔族，直捅心脏的一剑，她没死已经是奇迹了。身上的重伤使得她还有些神志不清，而心理上的更将她彻底击垮。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如此忠心耿耿地听从吉麦艾尔，如此一心一意地爱他——是的，她爱他，自始至终——但会落得如此的下场。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吗，随时随地可以为了他的目的而舍弃的棋子……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你叫拉娜？”寂亚开口询问，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干脆报上自己的名字，“我是赫寂亚，赫姆斯的大皇子。”

　　拉娜在心中暗自嘲笑着，怎么这个被天界遗弃的身子，在魔界反而一而再地受到厚待，先是王妃来送食物，现在又轮到皇子来监视探病。

　　“父王说要把你当成客人对待，”寂亚回到一边的椅子上，拿起刚放下的书翻开，“你就好好养伤吧，母后也马上就要回来了。”

　　一会儿，御医进来了，给拉娜检查了伤口，换了药，再让她服了些镇痛剂。疼痛减轻了，拉娜的思维稍微清晰了一点。看着御医向一边的少年行了礼退下，拉娜再一次确认了他的身份。

　　“为什么救我？”

　　寂亚的视线从书册移开，眼神中带着孩子的童真，但也不乏尊贵的王者气质，“救你的是母后不是我，所以你应该留着这句话直接问母后。你最好别再说话，否则伤口会恶化。”

　　“哼，我死了关你们魔族什么事。”声音虽然微弱，但还是充满嘲讽。

　　寂亚合上书，走到床边，“你的这条命是母后救回来的。”

　　拉娜努力侧过头，“所以你们就不准我死？我自生自灭，又没要你们救！”

　　寂亚的眼中，威严渐渐放出，“没错，是我们擅自救了你。但既然是母后花费尽力救回来的，就算你不珍惜我也会去珍惜！还是说你们天使都那么不珍重自己的命？父王派我来守着，我就不会让母后的心血白费！”

　　“我拉娜什么时候用得着黄毛小子来教训了！”

　　“住口！不得对殿下无礼！”跨进房门的雷亚听到这句话，立刻冲到床前。

　　寂亚伸手阻止了雷亚进一步的行动，“我确实还很小，但至少我能自由地跑跳用剑使魔法，你想反驳就先从床上下来！”

　　拉娜一愣，没想到真被这小鬼教训了，哼了一声将头转到另一侧，合上眼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之时，入目的仍旧是那两个少年的身影，两个人全神贯注地不知在研究什么书。也不知随便聊了几句什么，那皇子让人送了些流汁状食物来，吃了点又换了药，接着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接着几次醒来，依旧是这样。那个叫雷亚的，眼神中虽还带着敌视，但已经不像初次见面那般鲜明，而那个皇子似乎比较懂礼貌，也许是年纪小不懂事，也可能是王宫的教养关系吧。除了第一次以外，两人再也没刁难过自己——不过那次的起因也是我，我也许太激动了。嗬，我拉娜居然为了两个魔族小鬼反省起来了。

　　日子不知道过了几天，也懒得去算。伤势有些好转了，拉娜试着在床上坐起来。坐起来才发现上身虽裹着重重绷带，但什么都没穿。

　　“拿去！”旁边的雷亚随手扔过去一件披衣，“可别说我们趁你伤重占你的便宜。”

　　拉娜慢慢地把衣服搭在肩上，“就你一个人？”

　　雷亚有些惊奇，那拉娜居然没反驳自己，“寂亚殿下被王妃陛下叫去了。”

　　哦，原来那个堕天使王妃回来了，她怎么没过来看我的情况？

　　一瞬间，拉娜被自己的想法怔住了，难道我在希望她来看我？我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些天被魔族照料着，难道我开始依靠魔族，信赖魔族了？我这个堂堂从天使长？

　　“从刚才起，你就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雷亚有些不满。

　　“我想看看，天使和魔族究竟有什么区别。”是阿，是什么区分了魔族和天使呢？仅仅是天使的翅膀吗？

　　“住在天界就是天使，住在魔界的就是魔族，不就是这样吗。”雷亚随便回答了一句。

　　拉娜有些垂下头，“是吗，那么现在的我又算是什么……”

　　“你只是暂时在这里而已，伤好了就给我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拉娜自嘲着看着胸前的伤口，天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吗？“这伤，你知道是怎么来的？”

　　雷亚有些不耐烦，今天这个天使怎么话那么多。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哼，我真傻，被人当棋子使还不知道，直到已经成了弃子还是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在关心我、想念我……那把剑，我一直仰慕的剑，就从这里刺了下去，贯穿了……很可笑是吧，我居然为了那样的人，居然爱上了那样的人，真傻，我真傻！”

　　水雾凝成泪珠，从那苍白的脸颊滑落，两行泪水就这样一滴滴沾湿了被褥。雷亚看得惊呆了，曾经那么骄傲的天使，居然就在他面前落泪，瑟瑟发抖地紧紧拽着手里的被单。

　　“你恨他？”

　　“恨，当然，恨！”

　　“我不能理解。”雷亚稍稍叹了口气。

　　“为什么！”拉娜猛然昂首，“我那样忠诚，那样尊敬他，他却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不该恨他！”

　　雷亚朝天顶看了会儿，“天使和魔族的区别吧。在魔界，只要是比我强大的，被我认同的，我就会对他俯首称臣，服从他，即使他让我去死。”

　　“说得轻松！那种滋味，你不会明白的，被最信赖的人背叛的滋味！”

　　“怎么了？”第三个声音插进来，那是推门而入的寂亚。

　　“殿下。”雷亚站起来行礼，把大致的事讲了一遍。

　　“怎么？难道你也不能理解我的仇恨！”看着寂亚一脸没什么的样子，拉娜更加控制不住情绪了。

　　寂亚走到床边，看着拉娜的伤口，“有点可怜，但我的确不明白你为什么恨他。选择为他尽忠的不是你自己吗？那么为他而死又有什么不可？”

　　拉娜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连你也……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了他只身去人界，只是想获得他的一点真心，而他却给我这样的下场！”

　　“你不了解你的主君？”

　　“了解……”拉娜低下了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那样的人。”

　　“那只能怪你自己，选择了不值得自己奉献的主君，又不愿为他付出一切。雷亚，我们走吧。”

　　“哎？去哪里？”

　　“母后说难得有空闲，要交我们魔法呢。”

　　“真的？”雷亚一扫刚才有点闷塞的心情，兴奋得雀跃起来。

　　不值得我奉献吗……吉麦艾尔大人……

　　（天使也好魔族也好对我来说并无区别，我只是选择了留在值得我奉献的人身边而已。）

　　那堕天使，她是这样选择的吗，选择堕天只为那个值得奉献的人……天使和魔族并无区别吗……我居然开始相信魔族的话，我是不是也开始堕天了呢……